第18章 探望與吐露

璃音忐忑不安地將臉埋進了被子裡。

剛談完那樣的對話，讓她怎麼心平氣和地見他啊！

正當她這麼想著，旁邊的窗戶傳來了聲響。璃音頓時僵直了身體，躲在被子裡不敢出聲。

窗戶被慢慢拉開，又慢慢關上。蠕動聲響起，原本在薄被子中還算明亮的空間一下子變得漆黑一片。

“鶴見同學，別怕，不是壞人哦。”

殺老師站在她的床前，巨大的身形遮住了窗外的光線。即使擁有這樣可怕的身形，他的聲音依然比任何人都要溫柔，“是為師。”

璃音有些猶豫要不要掀開被子，卻聽到他又繼續講吓去。

“不過為師也是壞人呢。沒能在那個人渣下手前阻止他，讓鶴見同學受到這樣的傷害……”他似乎在努力平復著語調，但璃音卻聽出了他懊惱又憤恨的情緒，“為師讓鶴見同學……”

“沒有……”她在那句“失望了”說出口前打斷了殺老師，“謝謝您，送我來醫院。”她只露出一雙笑得彎彎的眼睛，儘管此刻，那雙眼中有水霧瀰漫。

他並不是真的不再理她了，他只是遲到了一點點，就差一點點……

“鶴見同學……”殺老師站在那裡，無法不去心疼，“還疼嗎？”

“不去碰它就一點都不疼~”

璃音仍然蒙著半張臉，但一點都不妨礙他判斷她的表情。她在笑，比這個月以來的任何一天都要開心。

“……那就好。”低聲應著，他看著病床上的孩子，由衷地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為師本想通知鶴見同學的父母……”殺老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語氣有些猶豫，“不過……啊、如果鶴見同學想見一下父母的話，不需要顧慮什麼的。”

他很清楚這件事情鬧大了沒有好處。剛才在學校，烏間也這樣提醒過他。但，果然還是要以她的意願為重才行，現在的她，一定非常需要父母在身邊吧。

“父母啊……”意料之外的是，璃音忽然斂下了眉眼，笑容也瞬間消失。

過了許久，她才艱難開口：“如果我說……不想呢？而不想的理由是……您所知道的那兩個人並不是我的親生父母。”

“忸呀？！這是……怎麼回事……”

陽光已不再刺眼，斜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給病房裡的一切鍍上了一層金色。窗外並沒有這個時段該有的嘈雜，當兩人都沉默下來，整間病房變得異常安靜，安靜得令人不禁胡思亂想。

璃音盯著天花板，像在回想些什麼，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一瞬像死人一般毫無生氣。

“我的親生父母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她朝殺老師偏過頭，眸子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什？！”殺老師驚訝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他震驚地盯住她，她那似乎早已麻木的模樣落入他眼底，令他的胸口憋悶得難受。此刻，他終於明白了，她會說出那句話的真正理由。

【明明什麼都不知道】

“……為師、為師真的不知道。還擅自說那些……忸……”殺老師十分自責地垂下了腦袋，語氣有些倉皇。他確實是太自以為是了，比自己想象得還要自以為是。

“老師您、您沒必要向我道歉的！請、請坐回椅子上！”連說起自己的悲慘遭遇都沒什麼情緒波動的璃音，卻因為承受了某章魚一個鞠躬而驚慌起來。

“好好！為師這就坐下，鶴見同學不要亂動。”慌忙伸出腕足安撫準備坐起身的璃音，殺老師不由得懊惱自己好像又做錯了事情。

有些難為情地躺回了鬆軟的枕頭上，璃音又將被子拉上來，矇住了臉。

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會將藏了這麼久的秘密吐露給殺老師，但，此刻的她並不後悔。

已經看到、聽到過太多，千篇一律的同情眼神與話語。那些所謂的同情並沒有帶來絲毫溫暖與慰藉，反而不斷加固著她的悲慘遭遇。從五歲起，“不幸”便被刻印到了她的身上。自我滿足的同情，於她而言如詛咒一般。

所以她麻木了，在曾經接連不斷的二次傷害之下，麻木了。

但……殺老師果然和那些人不一樣……

“鶴見……同學？”

她聽到那隻章魚有些不安的呼喚，便露出了腦袋。看了對方几眼，她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彆扭地將方才的話題繼續下去：

“現在我名義上的父母是叔叔和嬸嬸。也就是爸爸的弟弟一家。太久前的事情記不清了，但弟弟出生後，他們對我的態度越來越糟。大概八九歲的時候，我來到了東京。他們幾乎再沒出現過，但學費生活費都會按時打來。雖說那本來就是屬於我的。”

殺老師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忽然發現他近日來的舉動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讓這個孩子依賴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不可能再對自己產生任何殺意了吧。已經失去父母的她怎麼可能會接受再次失去“家人”。

繼續逃避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使她的狀況越來越糟。

哈……

殺老師突然站起身鄭重地彎下了身子，儘管看起來有些滑稽，“為師……再次為之前的事情向鶴見同學道歉。”

“已、已經沒關係了……”璃音慌忙擺手，還是超不適應這隻章魚畢恭畢敬的模樣。

“每個人都會有屬於自己的經歷，這是無法修改的。但未來卻可以。甚至在經歷中受到的傷痛，被迫的改變，這些都是可以的。”他的目光逐漸深邃，像月夜下的大海，“當你們陷入迷茫，或苦於無法改變現狀，那就該為師發揮作用了。無論任何時候，依賴為師就好。”

璃音的眼睛輕微眨了眨，沒有吭聲。

該說是意料之內的說教嗎……

又是依賴為師就好……明明這段時間還總是躲著她呢。一模一樣的臺詞，完全讓人心動不了嘛。

“為師，絕不會逃避。”對方凝視著她沉聲補充。

“……”

心臟“撲通撲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