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為了她,還是為了你自己呢?”
祝歲恩的話音落下沒多久,頭頂忽然傳來“轟隆”一聲。
被聲音吸引視線的祝歲恩抬眸望去,等再收回目光時,眼前的牆壁處已迅速冒起紅光,而被她拽住衣領的徐智也在此刻再次猙獰地笑起來。
望著頂著裴俞安這張臉的徐智,祝歲恩倏地感覺到一陣噁心。
他的視線緊緊地落在祝歲恩的身上,幾乎下一秒就能懷中掏出一把鋒利的刀,砍向站在他跟前的眾人,拉著他們一同葬身於這地下火海。
阮普見狀立馬上前拉住祝歲恩,將其拉到身後,令其鬆開了徐智的衣領。
徐智順勢再次摔倒在地,猛地向下咳了一口老血,下一秒便被身後的火光吞噬。
原本被阮普抱在懷中的黑貓迅速掙脫開來。
它跳到地上,頭也不回地朝著徐智的方向跑去。
祝歲恩望著跑向火海的黑貓怔愣片刻,欲要張口叫住它。
可突然侵入口腔中的濃煙令她別過頭去劇烈地咳嗽了兩聲,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語。
四周都是封閉的,周圍的裝飾迅速被火焰點燃,冒出的紅煙嗆鼻,若是找不到通風口,他們還沒被火燒死,便會立馬被濃煙嗆死。
昏死的馬見山被刺鼻地濃煙嗆醒,茫然地望了望四周。
一直冷靜站在一側管家也迅速朝著祝歲恩的方向撲了過來。
祝歲恩望著突然撲過來的管家猶豫了一瞬,隨後抬腿將他踢了出去。
管家年紀大了,根本受不住這些。
被踢倒在地的管家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了兩聲,抬眸時的視線一直緊緊地落在祝歲恩的臉上。
“耳墜,”他顫抖地抬起手,指著祝歲恩道:“摘掉你的耳墜!”
祝歲恩“嗯?”了一聲,下意識地抬手摸向了手中的耳墜。
“摘掉!”管家拉扯著嗓子對祝歲恩喊道:“摘掉你的耳墜!”
“想活命的話,”管家一字一句地提醒道:“就摘掉你的耳墜!”
祝歲恩望著此刻的管家微微眯了眯眼睛,周圍的火勢蔓延速度極快,她幾乎沒有思考地將耳朵上的紅瑪瑙耳墜扯了下來。
這紅瑪瑙耳墜是從新娘的嫁妝中找出來的,唯一完好的嫁妝。
是新娘韓清的嫁妝。
是變成黑貓之前,韓清的嫁妝。
耳墜被扯下的那一瞬間,周圍的濃煙立刻散去,他們再次回到了那片滿是荒草的“公墓”裡。
阮普拽著祝歲恩的胳膊,等其站穩之後才緩緩鬆開,轉身將一直趴在地上的馬見山扶起來。
濃煙散去之後,祝歲恩的眼前瞬間出現了幾具燒焦的屍體。
有徐智的,有徐善的,還有王星以及其他僕人的。
管家扶著地慢慢地站起身來,他環視了一圈四周,而後走向了徐善的屍體處。
同時,早已離開的惡鬼也再次出現,走到管家的身側。
管家偏頭看他,視線落到了被惡鬼抱在懷裡的黑貓身上。
黑貓韓清、管家裕德還有惡鬼他們站在一起。
管家收回黑貓身上的視線後才再次抬眸看向站在跟前的惡鬼。
“啪——”
裕德管家抬起手掌,猛地扇向跟前的惡鬼。
惡鬼偏過頭去,伸手摸著側臉,倏地笑了聲。
“你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管家恨鐵不成鋼地望著眼前的惡鬼。
他抬手拽住惡鬼的衣領,猩紅地眼光中滿是憎恨與疑惑。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磨了磨後牙槽,啞聲質問道:“到底為什麼?!”
“我為什麼會這麼做,”被扇耳光的惡鬼再次偏頭看向跟前的管家,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問道:“你不是最清楚嗎?”
聞聲,裕德管家垂眸看向被他緊緊護在懷中的黑貓。
“就因為她……”裕德管家倏地笑出聲,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抬手指著被惡鬼抱在懷裡,奄奄一息的黑貓,“就因為她嗎?”
黑雲席捲而來,狂風四起,暴雨打溼了在場所有人的衣衫,除了站在管家對面的惡鬼以及被它護在懷裡的黑貓。
在發生這件事之前,祝歲恩推理了許多種可能,但唯獨這一種,它沒有在祝歲恩的考察範圍內。
“對,”惡鬼承認道:“就是因為她!”
就是因為她。
所以他殺了整個徐府的人。
他要讓他們所有人,都為他和她一起陪葬。
“因為你的懦弱膽小,所以我從小就失去了自由,甚至失去——”說到這兒,惡鬼突然哽咽了陣兒。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眼前的裕德管家嘲諷地笑了聲,而後才咬著牙張口道:“失去原本屬於自己的人,屬於自己的臉,屬於自己的生命……原本屬於我的一切。”
“他所擁有的東西,本來就該是我的!”惡鬼倏地抬起另一隻手,用力地拍擊著胸脯。
被他抱在懷中的黑貓隱隱察覺出幾分的不自在,難受地在他的懷中蹭了蹭,半睜的眼中含著淚光。
它茫然地睜開眼,入目的是那張屬於徐智的臉。
明知道跟前的人不是徐智,可當它看到他的臉時,還是會下意識地被跟前的人迷住。
韓清從來沒用這種眼神看過他。
當他注意到韓清這樣的目光時,他心頭就慢慢柔軟了幾分。
“韓清……”他張口喊了一聲懷中貓的名字。
韓清回應他“喵”了一聲,而後緩緩地閉上了雙眸。
地獄的烈火可以灼燒人的身體,同樣也可以灼燒人的靈魂,令其永遠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徐智婚宴上的燭火是惡鬼從地獄偷來的火種。
他原本的計劃是讓徐智死在自己最抱有期待的那一刻,讓他死在韓清復活的那一刻,徹底地被地獄的烈火吞噬。
然而計劃只能是計劃。
徐智宴請的同學是他這場計劃中的變數,同樣包括被紅蓋頭所束縛的祝歲恩。
紅蓋頭對祝歲恩來說就像是一道封印,封印著她的行為卻並未封印她的思想和感官。
惡鬼偏頭望著那張與韓清極其相似的臉笑了聲,然後將一直披在身上的黑色斗篷扯下,露出那張祝歲恩記憶中的面孔。
除了祝歲恩之外,包括一直沉默寡言的馬見山也是怔愣了片刻,而後湊近祝歲恩問了句,“那是小孟吧?”
祝歲恩擰眉,細細打量了兩眼跟前的惡鬼以後才沉聲“嗯”了聲說,“是。”
對於馬見山會認識孟子尋這件事,祝歲恩一點兒都不意外。
畢竟馬見山和孟子尋是鄰居,兩家就算不常走動,但關係還是有些的。
不過,令祝歲恩沒想到的是,這個惡鬼竟然是孟子尋。
與其說是孟子尋,不如說,他只是一個頂著孟子尋樣貌的NPC,一個只屬於這個副本當中的NPC。
至於為什麼會是孟子尋,祝歲恩想不通。
孟子尋也是和她一同進入夢境世界的。
按理來說,共同進入夢境世界的人都只是這場遊戲的玩家。
可他怎麼會突然變成了NPC?
孟子尋是祝歲恩來到這個世界後看到的第二個熟人NPC,如果說進入夢境世界後的人可以以NPC的身份通關副本,那成為NPC的條件是什麼呢?
這場夢境遊戲中的所有NPC又都是他們現實世界中的人嗎?
夢境世界中的NPC死亡,現實中的人也會死亡嗎?
還是說,只有死亡後的人才會成為NPC?
難道她所熟知的孟子尋,在進入遊戲後便在夢境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呢?
被孟子尋抱在懷中的貓在他摘掉斗篷的那一瞬間消散。
孟子尋望著突然變空蕩的懷抱低笑了聲,而後也緩緩閉上了雙眸。
雨還在下,卻沒有一滴可以落在他的身上。
他仰頭迎接著雨露,可雨露卻穿透了他的身子,慢慢地變得透明,慢慢地與雨水融為一體。
剛剛還在對孟子尋大吼大叫的裕德管家在他們消散的那一瞬間,“撲通”一聲跪到了這遍地的慌墳上。
昨日他們幾人與王星在茶樓喝茶時,他們聽王星提了一些管家的事情。
管家姓孟,全名孟裕德。
惡鬼也姓孟。
他叫孟子尋。
管家有個兒子,七歲的時候夭折了,就被葬在這片公墓裡。
這片公墓之前並不是亂葬崗,只是因為後來徐善為了醫治徐智,禍害了許多人,所以這裡才慢慢地變成了亂葬崗。
冤魂聚集的多了之後就容易產生怨念,怨念吸收的過多之後就容易成為惡鬼。
從小被扔在公墓的孟子尋吸收了太多的怨念,吸收怨念的孟子尋慢慢地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實體,擁有了一些特殊的能力,但卻沒有自己的臉。
他的臉,在他的父親進入徐家以後便換給了徐家的少爺徐智。
徐智剛被生下來的時候,是沒有臉的。
他的面部光滑地就像擀麵條時剛擀好的面。
曾有“廚子”試著去雕刻出他的五官,可每次剛定好型,沒一會兒便恢復了原樣。
府中的大夫想了許多辦法都沒能治好徐智的無臉症,於是決定從活人的身上割下一張臉來,移植到他的臉上。
被選擇的人年紀不能太大,並且徐智不能對其有排斥反應。
在做這項手術之前,他們曾進行了多次實驗。
實驗的方法就是,先割掉二人身上的一塊皮,相互移植到對方身上,看看細胞是否會融合。
孟子尋就是被這種方法選上的。
被選中的孟子尋被割下了整張臉,同樣包括他那雙明亮的雙眸,還有他年僅七歲的生命。
死後的孟子尋一直飄蕩在徐府的周圍,在漂泊的過程中,他認識了一個很可愛的女孩。
一樣遊走於這世間的魂,一樣遭受同樣迫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