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祝歲恩反應過來老人話裡的意思時,她的眼前突然一黑,緊接著便被帶到了一個無盡黑暗的洞裡。

與其說是洞,倒不如說是墳墓裡的棺材。

她平躺在棺材內,輕眨雙睫,棺材外時不時傳來兩聲低語。

其中一個聲音她很熟悉。

是徐智。

徐智問對方,“真的有辦法讓她像正常人一樣行走和說話嗎?”

對方沉聲“嗯”了聲,而後緩緩道:“有。”

徐智聞聲一喜,繼續問:“那讓她活過來的方法呢?”

“也有。”那人回。

徐智激動地問:“多少錢?我來買!”

對方笑了聲說,“不要錢。”

錢是夢境世界裡最無用的東西,他不需要錢。

徐智一愣,忙問:“不要錢?那你要什麼?”

對方沒有急著回答徐智的問題,而是反問他:“我要什麼你都會給嗎?”

“給!”徐智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不後悔?”對方問。

徐智點頭:“不後悔。”

“好,”對方見徐智答應了,於是抬手指著徐智的臉道:“我要它。”

徐智見對方指著自己,納悶道:“它?”

對方點頭,食指依舊指著徐智的臉:“它。”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你的臉。”

他要徐智的臉。

“你……”

徐智納悶地張口,剛張口問出一個問題,跟前的人忽然張口打斷他道:“不准問為什麼。”

“一經發問,此次交易將立馬終止。”

被威脅的徐智聞聲立馬噤聲,不再發問。

他需要這次的交易,他不能問問題。

哪怕他心中有再多的疑惑,他也不能問這個問題。

他要他的清清活過來。

他要他的清清永遠的陪在他身邊。

對方收了他的臉,同時也答應給了他一份其他的保障。

至於是什麼保障,徐智並不清楚,也不能無視對方的警告去探究清楚。

他只知道,只要他將自己的臉給了對方,對方就一定會幫他救活他的清清。

可他怎麼也想不到。

對方給的保障竟然只有韓清與她拜堂成親。

只有成親後那快活的一晚。

只一晚,他便收回來他對他的保障。

都說這個世界上的人心最險惡,可實際上鬼比人更惡。

他們在變成鬼之前可是人呢。

好人死後不一定是好鬼,那壞人死後就會是好鬼嗎?

徐智被與他交易的惡鬼騙了。

對方騙走了他的容貌,甚至騙走了他的韓清。

所以他說他“沒臉去見韓清”其實並不是他們所理解的“沒有臉面去見韓清”,而是他真的“沒有臉”去見韓清。

他沒有“臉”。

他不知道當他去探望韓清之時,害怕已經變為靈魂的韓清會認不出他。

只是與徐智交易的人要他的臉幹什麼?

躺在棺材內的祝歲恩納悶地皺了皺眉頭,還未想明白這裡的思緒,腦海中忽然崩出了徐智說的那句:“真的可以讓她像正常人一樣行走和說話嗎?”

在這句話之前,祝歲恩還聽到徐智說了一句:“明天我們就要成親了,希望你幫我救救她,讓她活過來,像個健康正常的人。”

那人答應的痛快。

徐智本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當其聽到那人答應的那一刻起,徐智的雙眸瞬間泛起了光亮。

緊接著便是那一系列的談話。

這短暫的談話裡有用的訊息並不多,但祝歲恩還是捕捉到了一個相對重要的資訊。

韓清早在他們二人成親之前就已經死了。

也正是因為他們這群同學知道韓清已經去世的訊息,所以徐智才沒有邀請他們這群同學參加他與韓清的婚禮。

至於這次為什麼邀請他們參加了婚禮……

祝歲恩心中隱隱約約有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婚宴第一天晚。

賈舟因為觸犯遊戲規則而被抹去遊戲權。

婚宴第二天晚。

沈寧因為不知名原因觸犯遊戲規則,被抹去遊戲權。

而她則莫名其妙的被關進了棺材裡面,這口棺材將她帶到了徐智與韓清成親之前,帶著她去聆聽外面的世界。

“這個棺材裡的女孩與韓清長相相似,可以作為韓清寄生的容器。”

外面突然傳來的蒼老聲打斷了祝歲恩的思緒。

哪怕祝歲恩根本看不到周圍的情況,但她還是會下意識地偏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外面的人還在繼續。

“明日將她送上花轎。”

老人應該是拄著拐,說話時時不時抬手用手中的柺杖敲擊兩下地面,發出咚咚地敲打聲。

許是怕對方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忽然抬起柺杖,重重地敲擊了兩下棺材。

祝歲恩的耳朵貼著棺材底部,本就對聲音敏感的她險些被這敲打聲震聾。

差點被震聾的祝歲恩抬手捂住了耳朵。

對方就像是發現她偷聽一樣,在故意製造出聲響。

明明只需要稍稍敲打兩次以示提醒,對方卻故意的用力敲打了多次。

思及此,祝歲恩暗自在心中罵了句髒話。

如果她還有機會出去的話,她一定要把對方放進同樣的地方,讓其感受她萬百倍的痛苦。

她不是一個報復心強的人,但對方的行為太過過分,祝歲恩一定要讓對方吃點苦頭才會放下心中的怨恨。

被震了幾次的祝歲恩緩和了好一陣兒才冷靜下來。

因為那震耳欲聾的雜音,祝歲恩錯過了很多重要的資訊。

但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方不會現在讓她死。

他們還需要她成為“韓清”的容器。

只是很可惜。

她並沒有聽出他們的聲音,沒有去辦法靠猜測來確認他們的身份。

祝歲恩雖然不敢誇下海口說自己過目不忘,但她聽過的聲音,是一定不會忘的。

哪怕對方刻意改變了音色,但對方說話的聲調與節奏永遠都不會變。

來到興華鎮的祝歲恩與興華鎮居民的交流並不多,但觀察得還算仔細。

哪怕是街上的居民的聲音,她都能一次記住。

能夠靠聲音立馬分辨出對方,也能瞬間憶起她曾在哪個方位見過對方。

所以她很確定。

確認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次談話的兩人。

正當祝歲恩繼續垂眸思考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貓叫。

聞聲,祝歲恩瞬間抬起眼睫。

這隻貓不是被徐智掐死了嗎?

它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祝歲恩聞聲皺眉。

“你來了。”外面的人也聽到了貓叫。

他走至貓的身側,將手中的柺杖往身側一撇,隨後彎腰,將走在地上的貓抱進懷裡。

拄著拐抱貓不方便,他往後尋了一把木製座椅坐下,隨後將貓放至膝蓋上。

趴在膝蓋上的貓格外的溫順,任由對方用他那蒼老的手撫摸它的身軀,一下又一下地撓著。

它享受這種被人順毛的感覺。

老人見它溫順也跟著笑了兩聲,隨後問懷中的貓:“清清喜不喜歡躺在棺材內的身體?”

“清清?”

聞聲,祝歲恩心中一驚。

是她想的那個清清嗎?

是韓清?

他們是在和靈魂狀態的韓清對話嗎?

不對,貓怎麼會和靈魂狀態的韓清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據府中的人說。

那隻黑貓是韓清死後七天才來到徐府的,也並不是韓清生前養的寵物貓。

就算是她會養寵物貓,又怎麼會養一隻純黑色體毛的貓呢。

躺在棺材內的祝歲恩無法依靠視覺觀察外面的情況,只能透過老人的動作傳來的雜音判斷他們的肢體動作。

正當祝歲恩疑惑之時,老人忽然繼續張口問:“你是更喜歡這個身體,還是棺材內的那具身體呢?”

“喵——”

被老人抱在懷裡的貓叫了一聲,隨後溫柔地蹭了蹭老人的衣服。

老人也隨著懷中貓的動作笑出了聲。

祝歲恩則神情微滯。

其實那隻黑貓是韓清?

所以徐智親手掐死的那隻貓,其實是韓清?

可韓清又怎麼會變成一隻貓呢?

是因為徐智與惡鬼的那場交易嗎?

老人抬手捏了捏貓耳朵,寵溺道:“這麼喜歡做貓,等重新擁有人的身體之後,你會不會覺得不習慣?”

“喵喵——”

貓又蹭了老人兩下。

老人笑著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可以,我不說了。”

“喵——”

貓從老人懷中掙脫,跳到地上,搖著尾巴走出了房間。

“你這孩子。”

老人看著跳出房間的韓清無奈地搖了搖頭,等她的身影徹底從房內消失時,臉上的那抹慈祥才徹底消失。

他早就發現了祝歲恩一直在聽。

老人走至祝歲恩的身側,伸手輕輕地敲擊了兩下棺材蓋。

“我剛剛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貓進來的時候,房間內另一位與老人搭話的人早已退出房間。

與老人逗弄了會兒後,貓韓清也離開了房間,所以現在房間內只有祝歲恩和老人兩人。

“我知道你醒著。”

老人見祝歲恩沒回話,搭在棺材蓋上的手指又輕輕地敲打了兩下。

祝歲恩沉睫,依舊沒應聲。

“現在屋內只有我們兩人,我也就不壓低聲調和你說話了。”

他走至身後的椅子前,坐下。

坐下後,他又替自己添了一杯茶,“你想的沒錯,剛剛那隻貓就是韓清。”

“也就是親手被徐智掐死的那隻貓,”說著,老人倏地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道:“她是個傻孩子,她竟然真的以為,就算她變成了一隻貓,他也能立馬認出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