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推開的那一刻,祝歲恩明顯感受到了來自徐善的緊張。
該說不說的。
徐善這些夜間貴客拜親的方式還真是特別啊。
這大門一推開,門外瞬間捲起一股濃重的煙霧,遮擋了來人的身影。
好在周圍的風不小,不到兩秒那些風便被全部吹散。
濃霧散的差不多後,那群人的身影才慢慢顯露出來。
可看清那群人身影的祝歲恩卻瞬間黑了臉。
與其說站在外面的那群貴客是人,倒不如說是“鬼”。
他們身上所穿的衣服是死人才會穿著的壽衣,臉上的底妝像是糊了一層白牆,臉頰兩側的腮紅呈圓形,唇上的唇式是典型的唐朝小唇畫法。
他們整齊地站在門外,似是在等徐善請他們進門。
當然,就算徐善不張口,他們也有機會闖入。
他們的眼球並不像正常人一樣眼球眼白分明,雙眸中要麼只有黑色的瞳孔,要麼只有白色的眼仁,甚至有的人根本沒有眼睛,眼睛那裡,只有一個洞。
“請……”望見這副場景的徐善哆嗦地吞嚥了一口口水,頓了幾秒鐘後才哆哆嗦嗦地吐出後面那個字:“進。”
雖然他昨日已經接待過他們一次了,但再次接待他們,他還是會感受到恐懼在周身蔓延。
徐善的最後一個字落下後沒多久,那群站在門口的人便一齊抬步邁入了院中。
為首的是一名年紀大的“老人”。
他走至徐善的跟前微微點了點頭,隨後徑直從徐善的身體穿了過去。
望見這一幕的祝歲恩瞬間皺緊了眉頭,偏頭望著老人移動的方向望去。
“老人”落了主座。
其他“人”見老人落座後也紛紛進入,穿過徐善,落座。
賓客已到位。
徐善作為府中的主人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他們的。
他端著一杯酒走至領頭的老人跟前,恭敬地向老人彎腰鞠了一躬,隨後抬步向後退了一步,將杯中酒全部灑到了老人的腳下。
將酒灑在腳下的這種敬酒方法一般都是用來敬死人的,而徐善偏偏選用了這種方法。
被敬酒的老人臉上漸漸染上了紅暈。
望著這番場景,祝歲恩心頭倏然一緊。
就像她與阮普猜測的那樣——
他們招惹上的那群“人”其實都是鬼。
給韓清下葬的那天,徐善他們撞鬼了。
因為這群鬼,他們永遠都離不開興華鎮。
他們需要辦法將這群鬼趕走,但是他們卻沒有任何的思緒。
招惹上這群“鬼”時,徐善曾找過鎮中的方士幫其處理問題。
起初還有方士幫忙,但接連幾次出現方士暴斃之後,其他的方士一聽到他的名字便立馬緊閉了大門。
接了徐善任務的方士於第二日暴斃,未接徐善任務的方士也於第二日暴斃。
為了防止被徐善找上門,一些方士連夜逃出了興華鎮。
可就算逃跑了又能怎樣?第二日的屍體還不是曝屍荒野。
最終的下場永遠只有死。
一方士養一方土,守鄉的方士死了,他們這片鄉,也快要完了。
鎮中的方士暴斃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惹得鎮子上人心惶惶。
為了安撫居民,徐善可是費了不小的心思。
徐善似乎忘記了祝歲恩的存在,看到她還站在前廳時,整個人愣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復了平日的模樣。
他朝著祝歲恩笑了笑,隨後偏頭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的管家裕德。
“裕德。”徐善偏頭喊了一聲還在一旁擦拭小木箱子的管家。
管家聞聲抬眸,立馬放下手中東西小步快跑到徐善的身側。
因為祝歲恩還在此的緣故,徐善將管家招到身側,湊近他的耳廓低語。
若是平常人的話,徐善與管家的低語他們是聽不到的。
可偏偏祝歲恩的聽力要比普通人強很多,他們刻意壓低的音調在祝歲恩的耳中格外清晰。
“去把那個盒子拿過來。”
說完,他朝著裕德管家擺了擺手。
裕德點頭,領命朝著剛從花園裡尋到的小木箱走了過去,將小木箱子抱起來,細心地擦拭上面的灰塵。
裕德管家捧著小木箱子走至徐善的跟前。
徐善轉身,將小木箱子開啟。
他盯著小木箱子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後將箱子內的紅瑪瑙耳墜取了出來。
取出來後,徐善再次抬步走至老人的跟前。
他們無法觸碰現實中的物品,徐善將紅瑪瑙耳墜放至老人的眼前。
老人望著被放在桌上的耳墜苦澀地笑了笑,隨後搖了搖頭。
看到老人搖頭的徐善瞬間呼吸一滯。
老人搖頭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麼好訊號。
“這……”徐善緊張地冒冷汗,他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後才繼續道:“這是清清留下的,最完好的東西了……”
老人依舊搖頭,淡聲開口道:“還差一樣。”
“還差一樣?”徐善慌張地看了眼身側同樣慌張的管家,眼神威脅,厲聲呵斥道:“你是不是偷偷藏了什麼?”
管家流利地“撲通”一聲跪下,連忙道:“沒有,小的不敢藏東西!”
“老爺!”管家抬眸,用一副“請你相信我”的眼神地望著徐善,“我真的沒有!”
裕德在府中做事二十多年了,他的為人徐善還是瞭解的。
可防人之心不可無,他該問的還是要問,該查的還是要查。
“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徐善深吸了一口氣,為裕德下最後通令。
原本那小木箱子是裕德昨晚就該交給他的東西,可偏偏這個木箱子是裕德今晚才找過來的。
當初小箱子就是他埋進花園土地下的,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小木箱在哪兒,又怎麼會找了一晚上都沒有找到。
縱使他再信任他,在這方面,徐善始終不可能完全對裕德放下心。
見到徐善這副神情,裕德瞬間收起了那副期待的目光,眼神慢慢地變得絕望了起來。
徐善瞪了裕德一眼,正欲轉身向身側的老人解釋,對方忽然轉頭,將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祝歲恩的身上。
雖然祝歲恩小時候看過不少這副妝容的鬼片,可當她真的身臨其境的時候,恐懼感還是會滲入骨血。
她稍稍整理了整理思緒,鎮定地對上了老人的目光。
老人望著祝歲恩詭異地笑了笑,隨後一揮手,原本還放在桌上的紅瑪瑙耳墜瞬間掛到了祝歲恩的耳垂上。
紅瑪瑙耳墜很重。
突然被戴上耳墜的祝歲恩非常的不適應。
她想要將耳朵上的耳墜摘下來,可當她才剛抬起手,便被一股強大的壓力壓了下去。
老人的目光緊緊地落到了她剛剛抬起的手上。
那股壓力來源於老人的目光。
祝歲恩尷尬地朝著老人笑了笑,故作天真地問老人,“爺爺,你這是幹什麼啊?”
祝歲恩並不確定面前這位“老人”的年齡,但他的面相很老,叫聲爺爺似乎也沒什麼大問題。
老人望著戴上紅瑪瑙耳墜的祝歲恩滿意地點了點頭,收回落在祝歲恩身上的目光後才緩緩張口道:“這樣才齊全。”
話音落下後沒多久,管家令人熬製的湯被端了上來,同樣的還有剛燉熟的肉。
這群鬼根本觸碰不到陽間的食物,只能低頭來嗅食物的味道,來達到飽腹的效果。
管家這次令人熬製的湯依舊帶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兒。
夜間的視線不好,昨日祝歲恩並未看清管家熬製的湯究竟是什麼模樣。
可今日見到了,祝歲恩卻覺得格外的噁心。
湯紅的像血。
像是放出的人血。
祝歲恩差點吐出隔夜飯,在徐善將湯倒到地上來敬幾人時,祝歲恩轉身,迴避了那血腥的場景。
可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她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呼救聲。
聲音的她主人很熟悉。
是剛剛一直在花園假山後觀察管家的沈寧。
按理來說管家離開假山後沈寧也該離開那裡去找阮普匯合了,可嘶喊聲傳來的方向卻還是花園假山的方向。
管家回到前廳招待客人已經有一柱香的時間了,這一柱香的時間裡沈寧可以做許多去事情,為什麼偏偏……
聞聲,祝歲恩僵硬地偏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等聲音散下去後,她才慢慢地收回目光,落到了還跪在地上的管家。
管家依舊垂著頭,望著地面的眼神毫無生機,像是被掏空了身體一般。
像一個活死人。
祝歲恩的動作幅度不小,周圍的人想不察覺都難,更何況是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老人”。
“老人”明明注意到了她奇怪的動作,但是卻並未多說什麼。
他一直望著她笑,口中一直重複著:“這樣才像她。”
祝歲恩聞聲眉心微蹙:“像誰?”
剛剛“老人”一伸手便將耳墜戴到了她的耳朵上。
若是在正常的環境裡,紅色的耳墜多少會顯得喜慶。
可在這陰暗又隨處充滿血腥味道的環境裡,紅色的耳墜便顯得陰鬱了幾分。
今日開啟小木箱時,裡面的夾層內有一張信紙,信紙上面提示他們,那個小木箱裡裝的東西是新娘的嫁妝。
新娘的嫁妝!
對,就是新娘的嫁妝!
她耳朵上的紅瑪瑙耳墜便是新娘的嫁妝之一,還是新娘嫁妝裡最儲存最完好的一件嫁妝!
“老人”沒看小木箱中的東西。
是徐善直接將箱中的紅瑪瑙耳墜拿出來的,他告訴他,“這是清清留下來的,最完整的東西。”
“老人”說還差一樣,緊接著便一揮手,將紅瑪瑙耳墜戴到了她的耳朵上。
將其戴到耳朵上後,他對她說:
“這樣才齊全。”
“這樣才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