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知的女兒？”皇帝坐在龍榻邊，飲著懷中軟玉親手釀的酒液，神色慵懶。
蕭皇后媚笑幾聲，“是的，那姑娘臣妾瞧著是不錯，對奕兒可是一片痴心。”接著從琉璃盤中摘下一顆新鮮葡萄，送入皇帝口中。“聖上何不成全一樁美事呢？”
皇帝用略帶粗糙的指腹挑起女人的下頜，湊近說：“到底是高家的意思，還是皇后的意思？”
蕭皇后面色不改，帶著幾分嬌羞：“聖上怪會取笑臣妾。”接著直起身脫下披在肩上的繡衫，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臣妾想著高丞相為國效力，如果再結為親家，何不是一樁君臣美談呢。”
皇帝盯著女子裸露的身軀，面色發紅。“高家世代效忠，但也不得不妨。皇后啊……”
蕭皇后將柔軟的手臂搭上去，緊貼著說：“臣妾明白。可是母后那邊……”心想著這老東西到現在還心有顧慮，看來該是時候下一劑猛藥了。
“啊！”
女人嬌呼一聲，聽見酒杯落地的聲音，只見頭頂覆上一片陰影，男人喘著粗氣啃噬著自己的肌膚。
含糊道：“母后那邊無礙。皇后，你可得怎麼報答朕呢？”
蕭皇后語氣甚是誘惑，“聖上……”摟緊了懷中脖頸，在搖搖欲墜中，那雙清醒的眸子滲透著分明的厭惡。
乞巧節，在寧朝是為未婚女子設立的節日。於是在頭一天無論是平民少女還是貴族女子，各家皆會採集各種鮮花放置在盛水的盆中，第二天用來搽面使面板嬌嫩白淨。不僅如此，婦女們還會鼓搗鳳仙花汁染無名指和小指，稱作“紅指甲”。當天大多是垂柳葉眉，粉面桃花妝，頭戴雲鬢，以祈求一段好的姻緣。
城中家家閨女尚且對鏡梳妝，遙望銀河，更別說是宮廷。宮中以錦結成高達百尺的樓殿，上容幾十名，稱為“乞巧樓”。皇帝最為熱心倡導，這次更加隆重，不僅會指婚太子，而且夜裡還準備了玲瓏煙花綻放，將照亮整個民間。
寧絳雪午睡後便開始由五六名侍女服侍打扮，全過程像個牽線木偶一般，浴露初沁，清香縈繞，悄然間將嬌顏映現。
“慶美人？”
“是呀公主，午後才傳來訊息，慶美人已懷胎三月有餘。另外還有皇上新封的幾位采女中有位也是喜脈呢。”夏荷一張嘴隔著屏風不停吧啦道。
寧絳雪將自己埋在水中，想著近幾年那些新添的孩子年齡尚且幼小，怕是父皇自己都分不清吧。
一番折騰後，嬌顏粉白如蓮，雙眸如水，眉彎如柳，胭脂淡抹濃施。纖腰玉立，猶如柳枝婀娜舞動。紅指緩緩染於無名指，鳳仙花汁塗抹間，鮮豔綠葉夾帶紅唇點綴，恰如紅葉中藏玉。吸附花瓣的紗衣罩身，宛若百花爭春，裙裾垂落，如風拂水面。
春華和夏荷這兩丫頭又嫌不夠，用了嵌白玉花卉紋鎏金髮扣托住了鬢邊幾縷髮絲，順發輕紗隨風飄舞，美麗不可方物。
“行了，快別鼓搗我了。”寧絳雪逗樂道。“今兒乞巧節，你們倆還不快去好好打扮打扮。”
兩人互相一看，俯身異口同聲道：“奴婢服侍主子是本分所在。”
寧絳雪嗔怪道：“你們可也是代表我嫡公主的面子啊，若說出去還不上那些個貴族丫鬟，豈不讓人笑話？”
“起來吧。”隨即走向梳妝檯右側的第二排的格子裡取出兩對鑲金嵌寶珠玉環——由三段弧形白玉連線而成，每段玉的兩端均包以金制獸首形合頁，並以兩枚金釘鉚接合，頭向相背,頭頂嵌淺紫色寶石，眼球鑲料珠。
“這玉環你倆一人一對，還不快戴上我看看。”寧絳雪塞進兩人手裡。
“公主，此物何等貴重，又是御賜之物……”春華拿在手裡像是握住一塊燙手山芋一般。
寧絳雪裝作生氣模樣，“本公主說給就給了，你們想造反嗎？”
“不敢不敢，奴婢這就戴上。”夏荷一股子就套上去，溫潤的玉環鑲嵌在雪白纖細的手臂間格外好看。
“不錯，和我想的一樣很好看。”寧絳雪笑著點點頭。“走吧，別讓他們等急了。”
今年依舊是在乞巧樓舉行，不過今年太后因病缺席了。來的女孩兒們是朝月穿針，遙望銀河，並設案於院，焚香於庭，陳設瓜果、鮮花；男孩兒們則拜魁星乞智，希望自己的技藝才能高人一等。
寧絳雪來的路上邊聽聞太后抱病一事，德妃未出席便跑去侍疾。且看宮人們早早點起了燈籠，即便夜幕降臨宮內竟還像白日一般亮堂。乞巧樓內燈火輝煌，皓月高懸，宛如銀盤冉冉升起。
寧絳雪緩步踏入，院中已是桌椅整齊，瓜果盛盤。只見女孩們結隊而行，結伴而坐，如同芳菲綻放。目光一轉，男子們笑語飛濺，自然地將目光瞟向女孩這邊，調侃著誰又收到姑娘的荷包了……引來一陣打趣。
“美人姐姐!嘉儀郡主一看，連忙招手呼喊著。
寧絳雪微微提起裙襬，緩步走去。近看才發現這丫頭今日似乎很是興奮的樣子，兩頰紅暈浮現。
“這還沒開始，你便醉啦？”寧絳雪用食指輕輕點了一下女孩的鼻尖。
嘉儀郡主抿嘴偷笑，湊上前來與自己悄悄道來。
“唉，不知道能不能成？”輕快的聲音透露出幾分糾結，空氣中彷彿都是甜膩膩的果子氣息。
寧絳雪微微抬眼，“嗯？”
嘉儀郡主從懷中拿出一個繡青竹的淺色荷包，上面圖案枝節分明，那竹葉採用黃綠漸變交錯金線縫製，可見製作它的人花了多少心思。
“這是等會送給二皇子的禮物。姐姐你看如何？”
接過荷包，左右瞧了瞧。“瞧你的手，這荷包當真精緻。”只見女孩的幾根手指上還有結痂的痕跡，“二哥哥一定會心疼的。”
嘉儀郡主臉當即變紅了，垂下頭，頗有些女兒家的羞澀難掩。
回想起當日自己將那繡制的衣袍送去，其實心存著幾分顧慮。母親早逝，耶耶公務繁忙，自己的女紅便有了偷懶的機會。拿著衣料無從下手，早知道當初好好學習不偷懶了，連著幾夜翻書掌握那些的奇怪複雜的針法，總算做出來一件像樣的衣服。
寧燁一瞧見便放下手中書卷溫和行禮，自己心中有個聲音迴響：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好看的人物啊！
“二皇子殿下，這是……我親手縫製的衣袍，感謝殿下當日救命之恩。”捻著衣角，不敢去看那人的眼睛。
“小事不足以掛齒，郡主無礙便好。”宛如春風溫暖和煦的嗓音入耳，聽得心癢癢。
抬起頭看見那雙水晶一樣的眸子正看著自己……嚥了口唾沫，臉上也滾燙起來。
“我……”深呼吸一口氣，千言萬語卡在喉嚨裡。
一股淡淡的香氣襲來，嘉儀緊閉起了雙眼。
“寧燁，我……我喜歡你！”大聲吼完便一溜煙跑了。
嘉儀郡主說完將腦袋在寧絳雪肩頭蹭啊蹭，嘴裡嘟囔：“我是不是很沒用啊？萬一被拒絕我還怎麼面對他啊……”
寧絳雪任由那毛茸茸的腦袋在肩上摩擦，抬起染紅的蔥指按了按女孩的眉心。“沒有，你很勇敢。“見她還是無精打采，“若是真的無情，想必二哥哥那日便也不會去救你了。”
“真的？”嘉儀郡主立馬支起腦袋，眼裡小鹿不斷奔跑。
“喲，姐姐在這兒呢？”
一道細語傳來，小女孩扎著倆可愛的丸子髮髻，上面綁著紅色絲帶。面板嬌嫩，容貌也算是中等以上，和她的母妃一樣喜歡穿粉色衣裳。
“聽聞二公主這病才好便出來，也不怕舊疾復發？”嘉儀郡主語氣平靜，話裡的火藥味卻還是藏不住。
寧晚晴微微行禮，笑道：“多謝郡主關心，莫不是我這一墜，恐怕也給不了你在二哥哥前表現的機會吧。”
“你！”
寧晚晴眉眼彎彎，但不似月光皎潔。
“晴兒尚且不懂事，還請姐姐們海涵。”
她哪裡是不懂事，分明是將她母親那一套練得爐火純青。前幾日母妃陪在父皇身邊，隱隱約約聽見母妃驚呼，竟是父皇咳出血來，這事兒被下旨封鎖，眾人還未可知呢。若是高家小姐成為太子妃，將來父皇一駕崩，她便是皇后，想必那日落水的恩情也應該回報了。
“二妹妹無需此言。”寧絳雪含笑，上前攬過矮小的身子，“多行不義必自斃，妹妹可得小心識人。”寧晚晴一把推開，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寧安公主關心妹妹，而這二公主鬧鬧小脾氣罷了。
寧絳雪退回原地，不再去看自己這個所謂的妹妹。轉眼望向四周，沒有看到那個身影，寧絳雪心裡泛起一絲異樣。
“皇上駕到！”
“皇后駕到！”
宮人提著燈籠一聲高喝，眾人皆垂首行禮。
“起來吧哈哈哈，今日是你們青年男女的節日，不必多禮。”皇帝人逢喜事精神爽。
寧絳雪抬頭一看，父皇身後跟著皆是朝中重臣，最為顯赫的便是高丞相了吧。即便是節日慶賀，依舊穿著表情嚴謹，絲毫未得放鬆，身旁的那個穿大紅高腰裙，對襟織絲繡衫的女子便是他的女兒高妙芝吧。皇后面上也換上了端莊得體的笑容，身後的嬪妃更是應接不暇，不知道還以為誤入了哪個花園呢。
“諸位入座吧，朕有喜事與大家同樂。”皇帝招手便攜著皇后坐下，各臣子嬪妃貴子貴女們也都依次落座。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皇帝倒是愜意一笑，示意旁邊的商慶拿出聖旨。
“高丞相之女高妙芝，聽旨！”
在眾人的眼光下，高妙芝起身前往正中央，輕掀裙角而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高林知之女高妙芝，出身名門，世代忠卿。性格溫婉賢淑，聰慧美麗，實有母儀天下之範，特賜婚於太子寧奕為太子妃，擇日成婚。欽此。”
宣讀完畢，高妙芝露出幾許得意神色，“謝皇上，臣女領旨。”
而座位上的高丞相則瞬間起身端起酒杯，“皇恩浩蕩，臣定當不負皇上所望。”說完便一口飲下杯中酒。
皇帝回敬一杯後落座。
“奕兒啊，你可滿意父皇的安排哈哈哈哈……”
寧奕面不改色，恭敬回答。“父皇親自擇選，兒臣必然歡喜。”
“好好好！”皇帝連說幾個好字，一旁的蕭皇后則瞬間拿起酒瓶往杯中注液。
“皇上，你瞧瞧給奕兒都指了婚事。還有二皇子呢？”
一語既出，眾人面色上出現幾分觀賞之色。這二皇子自宣德皇后薨逝後便養在德妃名下，只可惜資質平平，加上德妃性子冷淡已失寵許久，這下可得有好戲看了。
“燁兒，你可有心上人了？”皇帝眯起眼睛，看向了這個不太熟悉的兒子，發問道。
寧燁站起身行禮，一整個溫潤如玉。“回父皇，兒臣並未……”其實貴女們瞧著俊俏的二皇子還是有些臉紅，只人言可畏啊，也只是臉能看看了。
蕭皇后打斷，“聖上，想必燁兒是害羞了。”隨即掩唇微笑，倒像真有那麼回事一般。
“噢，既然這樣朕便替你做主了。”皇帝扶著下顎，“安陽長公主之女，與你年紀相仿。朕看你二人甚是相配，你待如何啊？”
一語既出，院內目光齊聚在嘉儀郡主身上，而官員們則是看了看那右武衛大將軍的臉色可是垮了下來啊。
“臣女願意！”嘉儀郡主起身回答，片刻也不猶豫。
在座各位不免發笑，這草包郡主忒不懂規矩了，瞧那大將軍臉色可是青一塊白一塊啊。
“兒臣領旨。”寧燁低頭領命。
皇帝笑道，“朕今日便封你為端王，嘉儀郡主冊封端王妃，設端王府，將南陽作為封地。”
賓客中方才幸災樂禍的人突然僵住了笑容，原長公主在世時便賜了供藥之地安陽作為封地，如今南陽是著名魚米之鄉，竟也被劃了去。
“臣代小女謝過皇上。”右武衛大將軍立馬站起身來拱手致謝，隨後飲下滿杯酒。
“好！哈哈哈哈……”皇帝紅光滿面，一把摟過身旁的蕭皇后。
嘉儀郡主心願達成，此刻內心激盪不已，像是在洶湧大海中奔騰翻滾的小魚。含情脈脈地看向寧燁所在的方向，冷不丁被一道視線刺過來，一看果然是耶耶正一臉怒氣瞪著自己。
完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