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遺憾（一）

李墨望著電腦螢幕，程式碼就像一條無盡的河流，在他眼前流淌。然而，這條曾經激盪著他所有激情與夢想的河流，如今卻讓他感到枯竭與無力。

“老李，你的專案進度怎樣了？”

一旁的王經理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他的沉思，李墨微微抬起頭，努力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還在努力中，王經理...”

“努力中？我們上個月的會議不是已經說了嗎？我們需要看到實際的進展，而不是‘努力中’，公司現在正處在非常關鍵的時期，我們不能只靠‘努力’。”

王經理眉頭緊皺，不滿顯而易見，李墨低下了頭，心中滿是無奈。

“我明白，我會加倍努力的。”

“加倍努力？李墨，你在這個行業都快十年了，我不需要你加倍努力，我需要的是你那些曾經震撼整個團隊的想法和程式碼。你記得你加入我們時的那股熱情嗎？你的那些創新想法是怎麼了？”

李墨沉默了...

“是啊，我怎麼了？曾經我對任何技術問題都充滿好奇，對任何編碼挑戰都敢於嘗試，現在卻似乎被某種無形的沉重壓垮了...“

晚上，李墨獨自一人坐在家中的書房裡，對著窗外發呆，十年的時間，他從一個對程式設計充滿激情的青年，成長為了一個技術骨幹，但如今，他卻被前所未有的困惑和迷茫阻礙了。

李墨在沉思中逐漸陷入了沉睡，他的呼吸變得平緩而深長，隨著意識的漸漸模糊，一個奇異的夢境緩緩展開。

夢中，他站在一片茫茫的荒原上，天空是灰暗的，大地裂開了無數道縫隙，他四處望去，除了荒涼與寂靜，再無其他。

面對這樣的怪異場景，他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焦慮，不由自主地開始在荒原上漫無目的地行走。

突然，地面震動起來，一座座高樓從地下冒出，迅速長高，那些樓房外牆上掛滿了鐘錶，有的走得飛快，有的卻似乎停滯了。

鐘錶的滴答聲此起彼伏，形成一股壓迫感，讓李墨的心跳加速，他瞪大眼睛，發現自已正站在一棟巨大的鐘樓下。

“李墨，你還在迷茫什麼？”

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李墨四下尋找聲音的來源，發現是他的父親站在了不遠處凝視著他。

“我...我不知道。”

李墨的聲音帶著迷茫和無力，他無奈的看著自已的雙手。

“你迷失在自已的時間之河中了，每一座鐘樓，都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階段，你的激情、你的想法、你的困惑和失落，全部隱藏在這無盡的時間裡。”

夢境轉換，李墨突然發現自已置身於一座巨大的圖書館，無數書架像迷宮般排列著，書本密密麻麻，彷彿包含了無盡的知識。

他走進圖書館，想要尋找答案，每翻開一本書，都是他過去的記憶，他的成功與挫敗，他的喜悅與痛苦。

他繼續在圖書館漫遊，直到來到一個封閉的房間，房間中央是一臺老舊的電腦，螢幕上顯示著一行行熟悉的程式碼。

李墨坐下來，開始程式設計，隨著他的敲擊，程式碼開始變化，從剛開始的僵硬和遲緩，漸漸變得流暢和靈動。

“你看，你還是能做到的。”

父親的聲音再次響起，下一秒，整個圖書館開始搖晃，書架倒塌，書本飛舞。

李墨抬頭，只見一束光線從裂開的天花板射入，照亮了他的面前。他向光線走去，一步步走出了圖書館。

當他走出圖書館，眼前的景象變了，他站在一座熙熙攘攘的城市中心，人們匆匆而過，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忙碌和焦慮，李墨感覺自已就像是這座城市的一部分，被無情的時間和現實推著向前走。

夢境開始模糊，當李墨再次醒來時，已是清晨，他坐在書房裡，眼前的電腦螢幕上仍是那些未完成的程式碼。

李墨深吸一口氣，點起了一支菸，這個夢和他小時候不想上學讀書，但在父親的棍棒教育下才沒有走入歧途的經歷有些相似，他搖了搖頭，想要清空大腦亂糟糟的思緒。

抽完煙後，他合上電腦拿起揹包，決定去公司繼續工作，早晨的街道空曠而清新，李墨的心情比往常輕鬆了許多。

今天他來的異常早，在安靜的辦公室，他找了一個角落的位子，咬了兩口帶來的麵包，便開始專心地敲打鍵盤，程式碼像是受到了夢境的啟示，變得更加流暢和有靈魂。

不知不覺中，時間到了九點，公司的同事們陸續進入辦公室，看到李墨早早地沉浸在工作中，他們不禁開始討論了起來。

“看李墨，這麼早就開始敲程式碼了，昨天不是還被王經理批評了嗎？”

“是啊，他最近好像很有壓力。你聽說了嗎？有人說三十五歲是程式設計師的一道坎，李墨也到了這道坎了。”

“哎，但李墨可不是一般人，他以前可是我們的技術明星啊。”

他們的議論聲漸漸傳到了李墨的耳朵裡，他停下了手中的敲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但並沒有回頭。

這時，王經理走進辦公室，看到李墨，顯然有些驚訝。

“喲，老李，今天這麼早？昨天不是有點...”

“是的，王經理，昨天確實有點不順，但今天我覺得精神多了。”

“好，那你繼續，希望你能給我們帶來些好訊息。”

下午，李墨終於完成了一部分關鍵的程式設計任務，他把結果發給了王經理。沒多久，王經理就走過來，臉上帶著難得的笑容。

“老李，這效率，這質量，你今天是吃了什麼藥？”

“可能是昨晚好好睡了一覺，有了些新想法。”

李墨笑了笑，王經理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

“繼續保持，老李，公司還是需要你這樣的老將...”

一天的工作不知不覺中結束了，李墨收拾好東西，步出公司大樓，踏上回家的路。

街燈下，他的身影有些疲憊，到家後，李墨難得的決定早些休息，

然而，這一夜並不平靜。

他又做夢了，夢中的李墨走在公司的長廊上，四周安靜得出奇，只有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中迴響。

當他走進辦公室時，發現所有的同事都在低聲議論著什麼，他的心開始加速跳動，不祥的預感漸漸浮上心頭。

“李墨，你來了...”

王經理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李墨轉過身，只見王經理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和煦，取而代之的是嚴肅與冷漠。

“王經理，發生了什麼事？”

“李墨，我很遺憾地通知你，因為你最近的表現...公司決定解除你的職務。”

王經理的話如同晴天霹靂，讓李墨的心沉到了谷底。

“解除我的職務？但我...”

“這是公司的決定，你知道我們現在的處境...抱歉，李墨。

”王經理轉身離去，留下李墨站在原地，茫然無措。

夢中，辦公室的氛圍變得越來越窒息，同事們的目光像針一樣刺在他的身上，李墨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嘲笑他的失敗，心中灌滿了絕望和恐懼。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李墨喃喃自語，他的身體控制不住的緊張顫抖，甚至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突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劃破了夢境的沉悶，李墨猛地坐起，從噩夢中驚醒，他的額頭佈滿了冷汗，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房間內的一切依舊平靜，只有床頭的電話在持續響著，他喘著粗氣接起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了他老母親的聲音。

“兒子，你快回家一趟吧，你爸爸最近身體很不好...”

“爸怎麼了？”

“估計是快不行了，你快回家看看吧...”

結束通話電話後，李墨靜坐了一會兒，慢慢平復自已的情緒，他點了支菸，人到中年，各種事如期而至，搞得他措手不及，無力應對。

第二天，李墨帶著一晚未消的憂愁來到公司，他發現事們的目光如昨晚夢裡般躲閃不定，辦公室的空氣中瀰漫著壓抑。

他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敲響了王經理的辦公室門。

“進。”

王經理的聲音從辦公室內傳來，平淡而缺乏溫度。

李墨緩緩開門，看到王經理正專注地盯著電腦螢幕，正在處理一堆繁雜的檔案。

“王經理，我有事想跟您請個假。”

王經理抬頭，目光穿過眼鏡，冷冷地落在李墨的身上。

“什麼事情？”

“是我父親的身體出了問題，我想回老家看看。”

王經理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輕輕嘆了口氣。

“李墨，你也知道，現在公司正處在一個關鍵期，我們這個月要完成的專案進度非常緊張。”

“我明白你的情況，但是現在真的是個緊要關頭，能不能...”

“王經理，我知道專案重要，但是我父親的情況也很緊急。醫生說，如果再拖延，恐怕...”

但王經理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墨打斷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也要為公司考慮。你看，能不能先等一等，或者找其他人去看看？”

“王經理，他是我父親，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不在他身邊呢？請您理解，我必須要回去。”

兩人的對話在沉悶的辦公室裡迴盪，氣氛變得越發僵硬，王經理最終又嘆了口氣。

“我儘量調整部門工作，讓其他人先頂上。但你必須保證，一旦事情處理好，立即返回。”

“謝謝王經理，我會盡快回來的。”

離開王經理的辦公室，李墨的心情依舊沉重，自已的請假可能會給專案組帶來不小的壓力，但比起工作，父親的健康和生命顯然更為重要。

回到自已的工位，李墨開始整理桌面，準備儘快啟程，同事們投來的目光中，他讀出了幾分同情、幾分理解，也有幾分不明所以。

他沒有時間解釋太多，完成了必要的交接後，李墨拿起自已的包，邁出了辦公室。

回到家後，李墨髮現情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糟糕，他的父親在家幹活時不慎摔了一跤，導致左腿骨折，看到父親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李墨的心如刀割。

李墨立即承擔起了照顧父親和母親的責任，每天除了給父親做飯、喂藥，還要幫助他進行康復訓練，儘管過程極其辛苦，李墨卻沒有絲毫怨言。

一週時間悄然流逝，父親的情況有了明顯的好轉，已經能夠坐起來，自已吃飯了，李墨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他準備再過幾天，待父親恢復得更好一些，就回到公司繼續工作。

然而，王經理的電話卻提前打了過來，聲音裡帶著急迫。

“李墨，你還記得我們即將上線的那個專案嗎？現在出現了嚴重的缺陷，需要你立刻回來解決。”

李墨握著電話，心中一陣掙扎，他環顧四周，看著床上正靜靜看報紙的父親和一旁無助的母親，矛盾和無奈充斥心頭。

“王經理，我現在還在照顧我父親，他...”

“我知道你的處境，但這關乎到整個專案的成敗，也關係到公司的未來，我理解你的難處，但現在真的非常需要你。”

王經理打斷了他，李墨咬了咬牙，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

“我明白，我儘快安排。”

結束通話電話後，李墨坐在父親的床邊，沉默不語，父親放下報紙，看著他，眼中滿是關切。

“兒子，公司有緊急的事情需要你處理嗎？”

李墨點點頭，但遲疑著沒有立刻回答。

“去吧，孩子，我知道你的工作很重要，這幾天我已經好多了，可以自已照顧自已，而且還有你媽媽在身邊呢。”

“但是爸，我...”

“去吧，不要讓工作耽誤了。”

“我和你媽會好好的，別擔心我們。”

李墨看著父親，湧起一股暖意，但內心深處的愧疚和無奈卻如影隨形。

第二天，李墨整理好行李，準備返回公司，臨行前，他叮囑母親注意照看父親，自已則帶著沉重的心情，踏上了返程的路。

車窗外的風景快速後退，李墨的思緒卻久久不能平靜，他既擔心父親的身體，又憂慮即將面對的工作挑戰。面對生活的重壓，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已，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必須堅持下去。

回到公司後，李墨立刻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面對專案中的問題，他夜以繼日地加班，幾乎沒有休息。

每當夜深人靜時，他總會想起遠在老家的父母，心中不免泛起波瀾。

終於，在李墨和團隊成員的共同努力下，專案的問題得到了解決，軟體順利上線。

可就在李墨以為可以稍微鬆一口氣的時候，王經理又喚他到辦公室，在王經理辦公室的門口時，他的心開始不安地跳動。

“進。”

王經理的聲音透過門傳來，聽起來異常沉重，李墨推門而入，只見王經理坐在辦公桌後，臉上的表情難以捉摸。

“李墨，坐。”

王經理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語氣平靜，李墨坐下，但卻察覺到了一絲寒意。

“王經理，有什麼事情嗎？”

王經理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話，不一會，他目光直視李墨。

“李墨，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公司決定解除你的職務。”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李墨整個人都呆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王經理。

“解僱我？但為什麼？是因為我請假回家照顧父親嗎？”

“是的，你的請假確實給專案帶來了影響。雖然最終問題得到了解決，軟體也順利上線了，但它比預計的上線日期延遲了兩天。這對公司來說是一次重大的損失。”

“但是，我父親當時的情況非常緊急，我沒有辦法...”

“我理解你的處境，但作為公司，我們必須考慮到整體的利益。你的個人情況雖然值得同情，但我們不能因此而忽視了公司的損失。”

“我投入了那麼多，夜以繼日地工作，只為了確保專案能夠成功。我以為能夠理解和支援，沒想到最後卻是這樣的結果！”

王經理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著下一句話。

“李墨，你是個優秀的員工，這一點毋庸置疑。但公司的決策並不僅僅基於個人的能力，還有許多其他因素需要考慮。我希望你能理解，公司會給你一筆滿意的賠償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