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恆心口猛地一跳,他在袖口遮掩下的手猛地握成了拳頭,緊緊地貼在自已腿上。
“我只是……放下了。”江恆儘量自然地說道。
謝修竹嘖嘖兩聲,而後用扇子敲敲自已的搖椅,一臉認真地問:“你瞧著我怎麼樣?雖然我不是世子,也沒什麼權勢,但是我有錢呀。你若是跟著我,我也能保你榮華富貴。”
“你……”
江恆驚訝地看向謝修竹,他昨天醉酒沒看清謝修竹的長相,今天瞧見謝修竹,一是確定自已確實對這個謝修竹沒有印象。二是發現這個謝修竹長得是一表人才,看他這個輕佻勁,根本就不像是沒伴的人。
江恆聽顧學真說過,他身邊圍著的那群人,玩的一個比一個花。
江恆現在有楊純陽,他有一段讓他非常滿意的感情,並不打算跟楊純陽分開。
就算是沒有楊純陽,江恆也不打算跟這樣的人在一起。謝修竹和顧學真一樣,只是把自已當個玩物。他們都不會把自已當回事,更不會把自已的感情當回事。
江恆整理了下情緒:“多謝謝公子抬愛,只是我很滿意現在的狀態,沒有那種想法。”
謝修竹一臉可惜地說道:“真的嗎?不再想想?你看看我這張臉,可比顧學真好看多了,你真不考慮考慮?”
江恆有些無語,這個謝修竹真的跟他預想的差太多了。
江恆原本以為,今日過來,謝修竹會用江府的事情要挾他。雖然不知道自已還有什麼可要挾的價值,但是江恆想象不出還有其他可能。
現在謝修竹說的話,江恆一個字都不會信。
如果他沒有跟楊純陽在一起,也許會被這花言巧語迷惑一二。但是現在,江恆已經知道一段好的關係是什麼樣的,再看謝修竹,一眼就看出對方對他沒有真心。
“不考慮了,謝謝公子抬愛,若是沒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唉~江公子還真是狠心,對滅門仇人都比對我好。”
江恆驀地瞪大眼睛。
什麼?他說什麼?滅門仇人?
“你!你知道是誰將我家害成這樣的?”
謝修竹展開扇子遮住自已的下巴,衝著江恆緩緩地點了下頭。
江恆幾乎是朝著謝修竹撲過去的,他從躺椅上移開的時候,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地上。
江恆撲過去緊緊地抓著謝修竹躺椅的扶手,急切地問道:“是誰?是誰害我家?為什麼要害我家?”
江恆的眼裡已經溢位了淚水,這幾年來壓抑的痛像是終於找到了發洩的點,全都從不知名的角落湧了上來,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謝修竹合上扇子,敲了敲江恆的手腕:“我跟你非親非故,這可不能說。我總不能為了一個非親非故的人,得罪上頭的人吧?……你說是吧?”
“你要……你要怎樣才能告訴我?”
謝修竹將手中的小茶壺塞到江恆手中:“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江公子好大的忘性。你回去考慮考慮,考慮好了再來找我。你也知道,我是個商人。我還會在這洛城待半個月,半個月內隨時恭候。”
江恆呆呆的看著謝修竹起身,木然地握著手中的小茶壺。
茶壺是溫的,鼻尖還能聞到裡面的茶香。
謝修竹已經開門走出去了,江恆頹然地坐到地上。
謝修竹無疑就是另一個顧學真,江恆不想再招惹一個顧學真。他真的受夠了,他只是想要過正常的生活而已,為什麼老是遇到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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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修竹從茶館出來,上了不遠處停著的一輛馬車,馬車行駛到一座院子門口停下。管家從門口跑出來,迎著馬車走過來,站在馬車邊等著。
謝修竹從馬車上下來,搖著扇子緩步往院子裡走。
進院子後,管家一路在謝修竹身後跟著,一直跟到了書房。
謝修竹將手中的扇子隨手扔到書桌上,又從架子上挑選其他扇子。
“說吧,什麼事。”
“爺,顧世子那邊來信了。”
“嗯?寫什麼了?”
管家從袖帶裡拿住一張人物肖像遞過去:“讓您幫忙找人。”
謝修竹瞥了一眼管家手中的畫像,嗤笑出聲:“這有什麼值得找的,顧學真是被豬油蒙了心嗎?江恆那樣的貨色,要多少找不到,非得是他。”
“爺,怎麼回?”
“告訴他,我會幫他留意的,助他儘快將人找到。”
“是,爺。”
“得了,下去吧。”
揮退了管家,謝修竹用扇子一下一下地敲著自已的手掌,他喃喃低語:“我倒要瞧瞧,這個江恆有什麼好,將你迷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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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恆渾渾噩噩的回了家,回去之後正好碰見紀軍在做飯,他跟紀軍打了聲招呼就去自已屋子裡呆坐著。
紀軍他娘現在身體好了,能從床上坐起來,自已吃飯了。
紀軍的身體也慢慢往好的走之後,他就騰出時間開始收拾屋子,幫忙做一些家務。不再像之前,都是直接吃江恆和楊純陽做好的飯。若是江恆和楊純陽沒做,他甚至能直接餓過那一頓。
紀軍做的是魚,江恆和楊純陽兩人畢竟不是洛城本地人。洛城人靠著水,大街小巷都有賣水產的。水產比蔬菜和其他肉類都要便宜,而且做好了也鮮。
江恆和楊純陽兩人,做的都是他們在洛城常做的那些菜。他們的口味比紀軍重,紀軍其實吃不習慣。
紀軍這邊忙活著,就瞧見江恆又出來了。
現在天已經有些暗了,江恆在家裡呆坐了會兒,猛然間想起,如果楊純陽回來瞧見他這副樣子,肯定會發現端倪。
江恆現在腦子亂,他覺得自已在想清楚想到好辦法之前,還是不要碰見楊純陽的好。
江恆從院子裡出去,隨意選了條路矇頭走。
謝修竹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對待滅門仇人都比對他好?
江恒大腦裡快速地想著跟自已關係比較好的人,第一反應是楊純陽和顧學真。楊純陽肯定不是,顧學真……
顧學真應該也不是,如果是顧學真做的,那他沒有必要救自已啊。
追根溯源,顧學真的命都是自已救的,江恆雖然看不透顧學真,可是他心裡覺得顧學真不是那種恩將仇報的人。
而且要說起來,顧學真救自已,很可能就是為了報答自已當初對他的救命之恩。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要害自已全家呢?
沒有理由啊,自已家裡跟顧學真沒有仇。顧學真在自已家的時候,雖然身份是下人,但是自已家裡人也並沒有苛待他。顧學真從一開始就一直在自已身邊,兩人關係處的跟親兄弟似的,好的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其他人……
江恆當初身邊圍繞的人不少,江恆自認為自已跟他們關係都還不錯,他思來想去沒有想出一個可疑的人。
會是誰呢……?
謝修竹會不會是在詐自已?
江恆的腦子變得更加的混亂了,如果說謝修竹是在詐自已,那他的理由呢?自已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他詐自已有什麼好處?
自已對他沒有絲毫印象,他對自已的瞭解也太多了。聽他說話那意思,他跟顧學真還挺熟的,也不知道顧學真跟他說了多少自已的事。
說自已對別人比對他好,他一個跟自已完全陌生的人,隨便挑一個自已認識的人,跟他比都會比他好啊。
如果謝修竹說的是真的,最起碼能肯定的就是,滅門的仇人是自已認識的人。
到底是誰啊……到底是誰啊??
江恆痛苦地抓著腦袋,一點思緒都沒有。
江恆深深地嘆了口氣,此時此刻,他只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無力感。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滅門仇人的一點飄渺的線索,江恆真的不想放過,他不甘心到死連是誰害得他家都不知道。
以前是沒有辦法,稀裡糊塗也能過。現在不一樣了,江恆沒得選。
江恆不想跟謝修竹在一起,他不想跟楊純陽分開。
別的不提,單拎出來楊純陽為了他背井離鄉來到這裡,他就不能對不起楊純陽。
或許……或許還有其他辦法,用其他條件跟謝修竹交換。
謝修竹不是說他是個商人嗎?自已現在手頭也有點錢,可以跟他談合作……或許行呢?
江恆站住腳步,他現在已經不知道走到了哪裡,周圍黑漆漆的。
江恆現在不覺得害怕,他只想趕緊回家。
這麼晚了,楊大哥應該已經回家了,如果看不到自已,肯定會著急的。
江恆轉身就往回走,他剛才只顧著矇頭走了,不記得自已來時都走了哪些路。但是不要緊,他已經看到遠處的亮光,那裡看著是條街,只要走過去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江恒大步著朝著亮光處跑,他從街上的一條小巷子內跑出來,這才發現這條主街就是狀元街。
“小江!”
江恆一轉頭,就瞧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楊純陽。
楊純陽站在一間商鋪的燈籠底下,他個子高,臉被燈籠的光照的很亮。
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江恆聽不見其他聲音,只能看到身材高大的楊純陽,猶如救贖他的神祗一般站在那裡凝望著他。
楊純陽大步走過來,伸手拉住江恆的胳膊:“你去哪裡怎麼不說一聲,問紀軍也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江恆怔怔地看著楊純陽,下意識地說道:“我只是……只是有些悶了,出來逛逛。”
楊純陽一言不發地盯著江恆的眼睛,江恆覺得自已像是被看穿了。
江恆眼神閃躲,很快就將視線挪開。
楊純陽嘆了口氣,他有很多話想問,但是看江恆這副樣子,也知道他不想說。他並不想逼江恆,他可以等。
江恆本來就是個什麼事都悶在心裡的性子,楊純陽想等到江恆敞開心扉,主動跟自已講。
他對江恆有的是耐心。
“走吧,回家去。”楊純陽伸手攬住江恆的肩膀,帶著他轉身朝家的方向走去:“紀軍做了一大桌子好菜,就等著咱們回去吃呢。”
話題又向輕鬆的方向走去,江恆心裡鬆了口氣,接話道:“那可得多吃點,咱們還沒吃過紀軍兄做的菜。”
楊純陽笑起來:“聞起來還挺香的,都是洛城的特色菜。你要是覺得好吃,回頭我偷偷師,以後想吃了,我給你做。”
“嗯,好。”江恆仰頭笑望著楊純陽。
江恆好希望時間能在這一刻停止,他跟楊純陽在一起的時候,很多時候,都想讓時間停止,將某一刻無限地延續下去。
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不斷有人跟他們擦肩而過。這條路上賣吃食的不多,但也是熱鬧非凡。
江恆瞥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這些人都跟他沒關係,只有他身邊這個是他現在唯一的家人。
兩人回了家,紀軍已經在院子裡擺好了桌子,院子裡掛著燈籠。
紀軍他娘居然也在桌前坐著,楊純陽和江恆一進院子,瞧見紀軍他娘都嚇了一跳。
“這是……”
紀軍他娘坐在太師椅上,太師椅兩側有扶手,後面能靠。唯一的缺點就是對現在的他娘來說太大太寬了,紀軍正拿著墊子往太師椅裡塞。
紀軍他娘視力不好,但是聽聲音也認出了這就是兒子拜託照顧自已的其中一個朋友。
紀軍他娘臉上露出笑容,拍了拍正彎腰往她身體兩側塞墊子的兒子:“兒啊,你朋友回來了。”
紀軍抬頭,瞧見江恆和楊純陽,趕忙招呼道:“你們快坐。”
江恆和楊純陽就近拉過椅子坐下,江恆打量著老太太,問道:“你娘可以出來了?”
“嗯!身體已經大好,大夫說了,治療的藥已經不用再吃了,往後吃補藥調理身子就行。”
“恭喜。”江恆說的真心實意。
紀軍給他娘塞好軟墊,站起來端著茶給江恆和楊純陽兩人斟上:“多虧了你們,我紀軍在這裡謝過二位。”
紀軍說著,放下茶壺,端起自已跟前的茶杯:“在此,以茶代酒,敬二位。”
江恆和楊純陽都拿起杯子,紀軍伸手過去將自已的杯子放低,跟他倆的杯子碰了下,而後一口將杯中茶水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