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績不好這件事情是不是跟你們解釋過很多次了，那受到疫情的影響了，那我們能怎麼辦呢？這屬於天災，屬於不可抗力。”對方很明顯沒有耐心聽許敏把話說完，繼續對著電話咆哮著，許敏拿開手機，離耳朵有一尺遠，但也絲毫不會損失任何資訊和憤怒的情緒。
“是，是，這些我都瞭解，我也都彙報過了。”許敏接著說，“曾總，是這樣，那這樣你看行不行，你們先提供3-5年的公司發展規劃，後面退出的事情我再去跟領導溝通溝通，看能不能先把這次專案投資的票表決了，退出的事情，咱們從長計議，您看這樣行不行？”
許敏只好有一些讓步，才能安撫對面暴躁的脾氣，對方還是嘰裡呱啦地說著，說著自己這公司有多麼不容易，未來有多麼好，許敏只能一邊點頭，一邊附和：“嗯嗯，是，我明白，我理解，我都知道的，好，好，行，那我去彙報一下這個情況。”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這場艱難的電話才終於結束通話了。許敏從小屋裡出來，目光呆滯，衣服已經褶皺得不行，頭髮雖然還是固定著沒有走形，但臉上已是另一幅光景，他感覺到身心俱疲。但，走到工位後，他立刻就變得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好像剛剛打了勝仗一樣，好像會上的爭論不復存在。
“你這個玩具看著還是挺好玩兒的，”他拿起旁邊一個同事給自己孩子買的玩具，很興奮地說著，“這個1歲小孩應該玩不了吧，要不我也給我兒子買一個了。你這個多少錢？”
“打完折900多吧。”
“嗯，還可以，不算貴，等我兒子大一點，我也給他買一個。”
他說完，回到自己位置上，看了看時間，5點40了，下班了。
隔了幾天，這個專案還是沒有任何進展，但許敏也沒有問，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沒有存在過，只是一場夢一樣。一個下午，他又走進安總辦公室。
“安總，是這樣的，有個事情想跟您彙報一下。上週您不是說過晶片這個行業嘛，然後我也整理了一份行業研究報告，這幾天我又聯絡了一下我的哥們兒，他是現在在財富公司專門做這個行業的研究和投資的，在這個行業還是很專業的，深耕了將近10年。我跟他們約了明天下午來咱們公司做個路演，想邀請您到時候出席一下，咱們也學習一下看他們是怎麼看待這個行業的。您看您時間上方便嗎？”
“明天下午？”
“嗯。”
“明天下午，2點我有一個會，估計要4點結束，4點以後可以。”
“我跟他們約的是3點半，那要不這樣，您看行不行，我先跟他們談，您開完會的話，您再過來，可以嗎？這個，是我關係很好的一個哥兒們，他帶的團隊還是挺牛的，也是特別忙，本來要出差，後來我硬跟他說，不行，你必須得來我們這跟我們講講這個行業，他才說可以。”
“嗯……那行，我2點的會結束後過去。”
他從安總辦公室出來，看見部門長正好也在，就跟部門長也說了一下明天下午路演的事情，部門長也答應參會。
然後，他給財富公司的陳總髮微信：“你們明天下午3點半過來吧，我跟我們領導都說好了，部門長和上級領導都來參加，你們好好準備一下材料，到時候先介紹行業，然後再說說這個專案的事情。”
“好，沒問題。”
“小旭啊，”他拿起座機，撥通了小旭的電話，“你幫我訂一個明天下午3點半的會議室，然後明天下午你也來參會，其他人就先不叫了，就你自己來就行了哈，準備點茶水和咖啡什麼的，會有行業大佬過來路演，咱們領導們也都參加。”
“好的。”
第二天下午3點半，財富公司的路演團隊按時到達，許敏讓小旭去接待，他領著領導緩緩進入會議室。互換名片後，對方開始講解這個行業，小旭坐在角落裡，一邊記錄著行業的內容，一邊時不時要給各位領導們添水。她發現，自己收到的整理材料，正是財富公司給的這些內容，於是也就沒什麼新鮮點了。
講了快1個小時後，上級領導才從上一個會上下來，又來參加這個會。又過了半個小時，行業的內容才算是講完了。然後，許敏問道：
“非常感謝啊，陳總和他的團隊，來給我們做了這麼細緻和專業的路演，我們也確實學到了很多東西。我有一個問題，可能不是很專業哈，就是，我們現在想了解一下，這個行業裡目前有哪些企業是您那邊比較看好的？”
“是，這個行業呢，我們也是對各家企業都一直有關注，有些也有投資，像前期我們投的這個bee公司，我們當時就是非常看好他們的技術發展，當時在這個技術1.0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研發2.0版了，我們參與了這個公司的天使輪融資，後來幾輪也有少量的追加，到現在已經是D輪了，我們賣給了其他投資者，這個專案我們的回報大概是在20倍。現在這個公司已經準備IPO了。
當然，這是我們之前的投資案例，現在呢，我們還在看的，包括這個A公司，這個公司呢，我們剛做完dd，跟他們的創始人接觸過，他們目前採用的技術呢，比現在市場上的都要領先，如果這個技術成功的話，將會對之前的產業都是革命性的一個影響。我們正在準備跟對方談談入股的條件，估值團隊也已經入場了，如果您這邊也有興趣的話，我們可以設立一個基金，你們做LP，我們做GP，也可以管理團隊跟投一部分。”
“那這個專案的資料，您要不發我們一份，我們也看看。”許敏接過話茬。
“好的，這沒問題。”
隨後，溫總和安總也問了幾個問題，然後會議終於在5點半結束了。
等到小旭和許敏把客人都送走了，這時，曉桐忽然叫住了許敏。
“許敏，你有時間嗎？”
“咋啦？”許敏知道是什麼事，但還是要問一嘴。
“上次那個專案，後來有進展麼，對方有回覆麼？”
“沒有，上次我給對方打了電話了，但對方一直沒有給咱們提供材料。”
“這已經一個禮拜了，我是覺得也不能一直拖著，還是要繼續推進。”曉桐面無表情繼續敲著鍵盤，一邊跟許敏說話。
“沒有沒有，我肯定不會拖的，但對方也沒有回覆，我已經催過好幾次了，這有什麼辦法，不信我給你看我的聊天記錄？”許敏說著要掏出手機。
“不用不用，你就抓緊吧，我們領導也催了好幾次這件事情了，實在不行就如實反饋給領導吧，讓領導去跟對方溝通，你覺得呢？”曉桐停下手中的事，抬頭看了一下許敏。
“嗯嗯，我知道，我肯定天天盯著他們的，我再去催一下，有反饋我第一時間告訴你。”許敏感覺很無奈，但沒有任何辦法。
許敏回到工位，並沒有坐下，直接又去問部門長，“溫總，您覺得今天路演怎麼樣？”
“嗯，我覺得還行吧，團隊還是挺專業的，確實是在這個領域有很深的研究。”
“那您覺得那個專案，能符合咱們公司的要求麼？”
“這個，還要看具體的內容，目前光看表面上的這些資訊，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那我再去了解一下具體的情況。我是這麼覺得的，您看我說的對不對哈，之前不是安總也提了說要今年爭取投資高階製造產業嘛，這個晶片肯定屬於了，行業上沒什麼問題，標的公司嘛，咱們再看看，挑一挑，看哪家更合適。這個我之前也跟安總彙報過了，他也是同意的。這個團隊今天來的這個負責人，是我哥們兒，跟我關係很好，從他那找到好專案，我覺得是沒什麼問題的，畢竟他專業在那嘛，反正不管怎樣，我先去篩一篩，如果確實有好的標的，咱們也可以試著推一推，好的機會咱也別錯過，您覺得呢？”
“我覺得沒問題啊，你去溝通吧。”
“嗯，好。”許敏顯然已經從雲捲到雲舒了。投資經理就是需要具備強大的心理素質，要能應付各種不同的狀況。在他看來，需要卑微的時候，可以像個孫子；需要自信的時候，可以慷慨激昂地說出一大套理論，同時還可以配上豐富實戰經驗。碰上各行各業的人，航空基建、娛樂八卦、科技醫藥，什麼行業不得懂點皮毛，什麼行業都得拽點專業術語，最好出口夾著英文，天天晚上到處應酬，這才叫投資經理呢。
“哎，許敏，你這個之前專案的流程走完沒？”一個聲音把許敏從這種幻想中拉出來。
“什麼流程？”許敏一臉懵逼。
“就是上週發的郵件啊，每個人要把各自手上負責的專案流程全部都走完，材料歸檔，大家都弄完了，現在就差你的了。”
“沒呢，這種雜事，不能讓小旭弄麼？”
“人家小旭手上也有自己的專案啊，人家自己的都弄完了。”
“那正好，我給她打電話。”說著，許敏打通了小旭的座機。
“小旭啊，那個流程的事情，我最近手頭上事情太多了，7-8個專案在我這弄，我根本就沒有時間弄，你幫我弄一下流程吧。”
“啊，但是我手上也有在做的專案，時間也比較緊張。這個是玲姐交辦的。”
“什麼專案啊？”
“就是一個併購專案。”
“哦哦，那個專案不重要，你先弄我這個事吧，你玲姐那邊，我去跟她說。”
“哦哦，那好吧。”
“哎，玲姐，你那個併購專案，著急嗎？我讓小旭先幫我弄流程，你這專案不是還有你盯著嘛，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等她弄完流程，就把她還給你哈。”
玲姐聽著這番話，氣得手攥著拳，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隔了好一會兒，才說：“我這專案也著急啊，你把她要走了，我這專案怎麼辦呢？”
“你這專案不是還有你盯著嘛，我這實在是抽不開身了，我這7-8個專案都在我手上，好幾個都是著急的，我真的沒時間弄這些破流程的事情。你不就這一個專案嗎？”
玲姐被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越想越生氣，越想越生氣，最後只能一句話沒說走了。得，眼不見為淨吧，先離開這個沒辦法講理的地方。
最慘的是小旭，開始幫許敏處理流程的事情，這些事情不是很難，但是很繁瑣和耗時間，沒什麼技術含量，又不得不做。她雖然也想說不，但好像也沒有辦法說出口，初來乍到的，忍一時風平浪靜，別給領導和其他同事留下一個不聽話的印象，這才是最重要的，反正就加加班嘛，多幹點活又不會怎樣，就辛苦辛苦吧。她這麼安慰著自己，一邊處理流程，小半天終於弄完了一個，還有10個，天吶，什麼時候是個頭。
許敏開啟郵箱，看到曉桐的郵件，是關於專案進展催促的郵件，抄送了相關部門的各部門長。
其實，說不上來為什麼，總是在面對曉桐的時候，他有一種不自覺的害怕，說話也變得吞吞吐吐。他也試圖想要跟曉桐搞好關係，但每次他走近的時候，總會覺得曉桐有一些莫名強大的氣場，讓他原本想說的話都嚥了回去。久而久之也就算了。
曉桐郵件提示：齊氏集團的專案已距離上次上會已超過2周時間，會上提出的問題仍未得到任何反饋和回覆，請儘快提供專案進展情況，並及時對委員的問題給予答覆。
許敏又去找曉桐，依然笑呵呵的。
“曉桐姐，郵件我看到了。要不咱們出去聊會兒，我請你喝個咖啡。”
“喝咖啡就不必了，”曉桐說著站起身，“我手裡事情還有很多，咱們去會議室聊聊現在是什麼情況吧。”
說著，兩個人走到會議室。
“其實，我最近一直在跟標的公司那邊有聯絡，現在我的想法是還是讓他們儘量退出，咱們這邊這次放棄投票，按照股權比例的話，咱們放棄投票，他們仍然也是可以透過的。”
“你的這個想法已經跟領導彙報過了嗎？”
“彙報過了，溫總和安總也是這個意思。然後我也在一直給他們找其他方接咱們的股份，但是這個事，現在還不能跟你們說。”許敏越說越小聲。
“為什麼，這不是一件好事嗎？為什麼要保密？”
“不是有什麼貓膩，這個你放心，主要是給他們找的資源，這是……這是我的個人關係，是我找的我哥們兒，現在也還沒完全談成，還是再等等。”
“那行，那我也暫時不說，我們也主要是提醒一下，這種事情最好就是能有個結果，一直拖著也不是回事嘛，對吧。哪怕是你們已經決定了這個議題不投票、棄權，那我也可以給領導一個反饋。接下來就是你們去談退出的事情，等你們有結果了，到了可以告訴我們中臺的時候，你們再告訴我們就行。”曉桐得到許敏的反饋，也知曉其中的複雜程度，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也沒有再繼續要求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