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個影片:

她戴上了墨鏡,長髮變成了短髮,並且換上了一套黑色的禮服。

她優雅地坐下,是一個溫柔的女聲。

“今天對我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天,我對你們到來的期待程度僅次於對白心然迴歸的期待。只有相信真相的人才配得到真相。如果你們查不到,那說明這個世界還不夠好,而現在你們如果正在看這個影片,就說明你們已經查到了我,那,這個世界就還有希望……

“謝謝你們,辛苦了。”她站起來鞠了一個躬。

她重新坐下:“我是小乙,筆筆應該跟你們介紹過了。我現在的樣子你們應該不會陌生,雖然你們沒有見過我,但是一定有線索指向了我現在的形象。我喜歡短髮,但是這頭髮不屬於我,所以不能做任何裁剪,我只能戴假髮。墨鏡是因為我的眼睛畏光……這身衣服,是為了今天這個特殊的時刻準備的,是為了迎接你們的帶來。

“我先再簡單幫你們捋一捋剛才見到的幾個人,第一個是筆筆,第二個是阿特拉斯,第三個是預言家,之後分別是群和神父……

“……鄭曉霞、吳勇、林笑笑、陳巖都是我殺死的。吳芳芳……哦,對了,你們看到這個影片的時候已經找到她了應該,她本不該死,但是她很可能會自殺,而且是我把她拉到這個案件裡來的,所以她也算是我殺的。除此之外,我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還要殺掉筆筆、阿特拉斯、預言家、群、神父、陶毅,以及我自己,所以我殺了十二個人。

“白心然,你們現在應該已經見到了她,群也已經做了足夠多的解釋……她的身體原來是陶毅的,當然,也可以說是我們的,但是現在,她就是她,她就是白心然。

“一切都開始於09年的那個夜晚……

“關於鄭曉霞、陳亞、李天、林笑笑、王寶寶做了什麼,我想你們應該已經看到了……

“當時,悄悄躲在屋外的陶毅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到這一切……

“你們沒有看到的部分是關於吳勇的……

“那天晚上鄭曉霞他們心滿意足地離開之後,白心然跳河了。

“慶水河就在她住處的側前方,她從每天上學的必經之路,慶水橋上跳了下去。是吳勇救了她。喝了酒的吳勇本來就是來找白心然的,他對她垂涎已久。

“你們肯定已經查到小琴的遭遇,吳勇借酒裝醉敲開女學生的房門並不是第一次……

“救人,無疑是一件善舉,可是,人性的轉變也就在一念之間……

“他把白心然送回房間,他抱著瑟瑟發抖的白心然,他剛剛被喚醒的人性光輝瞬間又被冰冷的罪惡佔據,他強姦了她,之後,又醉醺醺地離開了……

“白心然已經無力再次跳河,她拿起買來的生日蠟燭和打火機,準備自焚……

“就在這個時候,那條灰蟒爬進了她的房間……它試探著,慢慢靠近著白心然……白心然已經沒有恐懼,她早已心如死灰,她彷彿在等著灰蟒將她吞食……

“在阿特拉斯的記憶中,灰蟒的出現讓陶毅昏了過去……

“可是,在大白的記憶中,是他佔據了那個陶毅的大腦……

“那條灰蟒感受到了大白的存在……

“雖然我們所有人都沒有見過大白,但是我們都能夠感受到它的巨大……

“在大白麵前,那條灰蟒,不過是一條蚯蚓……

“是大白阻止了它……

“灰蟒離開了。

“此時此刻的白心然雖然已經徹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但是也無力再次自殺……

“也許是造化弄人……暴雨前的雷電擊中了她房內的線路……就線上路附近堆放著的易燃易爆的煙花,滿地的伏特加酒精,大量的書本、作業、以及本就乾燥的木屋,瞬間燃燒了起來,大火吞噬了白心然……

“大白無法控制陶毅的身體,暈倒的陶毅也被大火燒傷了半條手臂……

“之後,被救下之後,陶毅失去了當晚的記憶,他知道白心然死了,可是完全忘記了發生過什麼……

“他的所有記憶全部都封存在阿特拉斯和大白的腦海中……

“可是,雖然他忘記了所有,但是痛苦並沒有放過他……那些本來應該隨同被間離的記憶一起消失的痛苦,依舊以一種無形但是無處不在的尖銳形式入侵了他的身體和意識……

“阿特拉斯無法承受這所有的痛苦……

“大白也無法承受這所有的痛苦……

“之後出現的我們每一個人,都在分擔痛苦,可是,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堪重負……

“那個不過10歲的小男孩,在一個恐怖的夜晚,親眼目睹他生命中的至美至愛被活生生撕碎,毀滅……親眼目睹自己對全世界最美好的想象轟然崩塌……

“那個手腳僵硬卻渾身發抖的小孩……

“那個承受痛苦卻缺乏勇氣的小孩……

“在他的內心深處,悄然生長出一種信念,一個信仰——她會回來……

“正是這個信仰,支撐著他活到了今天……

“我們聽見看見也感受到了他感受到的所有痛苦,與此同時,我們聽見看見也感受到了這個信仰的能量與偉大……

“他要將她帶回到這個世界上,她會回來。

“陶毅越痛苦,他的信仰就越堅定,他的信仰越堅定,他的痛苦就越來勢洶洶……

“他每天都在畫一個女孩的背影,可是他每天都看不到那個女孩的臉……

“他知道,那個女孩就是白心然,可是他看不見她……

“於是,他就不停地畫,不停地畫……

“因為他的痛苦,他的內疚,他的恐懼,他的愛,他對白心然必將歸來的信仰,從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後,白心然的意識就逐漸地在我們的腦海中聚集……開始只是一些碎片,後來這些碎片發出了嫩芽,艱難地生長著,到今天已經將近10年,我們無法看見這些碎片長成什麼模樣,但是我們都能夠感受到,她無處不在……

“根據群的計算,不出意外,8號到9號的時候,她的意識會甦醒……

“也就是7天之後,一個真正的,完整的白心然必將歸來……我們完全相信,也確知這一點……

“陶毅身體的變化是在兩年前的那起車禍之後。

“他開始脫髮……他的面板開始重生生長……他的雄性激素在不斷下降,雌性激素在不斷增長……他的臉慢慢長成了白心然的樣子……他身上被大火燒灼留下的傷疤也完全長出了新的面板……他甚至長出了白心然的胎記……他的乳房開始發育……他的陰j、睪丸逐漸萎縮、脫落、最後長出了女性的性器官……這部分持續的時間大概是半年,這半年時間陶毅從男體生長成為了女體……

“當然,這個時候,陶毅還是陶毅,白心然的意識還沒有迴歸,他的身體裡的全部細胞也都還是陶毅自己的,一直到昨天,白心然的身體才完全形成……

“你們在吳芳芳地下室看到的血液,是我們在一個月之內分兩次抽取的……從第一次變化發生之後,陶毅身體一直以一種驚人的速度不斷更新著,也正是基於此,讓短時間內抽取2000ML的血液成為可能……

“接下來就來談談案件吧……

“兩年前,吳芳芳找到了陶毅對他進行了催眠。

“那一次我們差一點就能夠出來,可惜沒有,所以當時她聽到依舊只是陶毅的自責之聲。

“陶毅和她說,白心然是他殺死的。

“他當然這麼認為。

“或許,也確實可以這麼認為。

“於是吳芳芳製造了那起車禍,準備和陶毅同歸於盡。

“吳芳芳沒有成功,但是也正是由於車禍的刺激,讓我們終於可以控制陶毅的意識和身體。

“我把真相告知了吳芳芳和陶毅。

“白心然必將回歸是我們共同的信仰。

“而復仇是促成她迴歸的必經之路。

“吳芳芳將是我們最堅定的盟友,我一看到她的眼睛就確信了這一點。

“但是我們發生了分歧。

“吳芳芳想獨自完成復仇,她想讓我們置身事外,她想讓白心然安全地迴歸。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復仇是陶毅的事情,白心然的迴歸源自於陶毅的信仰,這一切都必須由陶毅來完成,而我們是陶毅的一部分,吳芳芳不是。

“於是,吳芳芳建議,由她作誘餌,由她承擔所有罪名承擔所有懲罰。

“我同意她一半,我們確實需要她的幫忙,但是,這些後果不能僅僅由她承擔。

“她是一個善良的人,這全部事件中,牽涉到三個無辜的人。一個是肖光添,一個是肖光添的前妻……

“是吳芳芳說動了肖光添,事實上,也只有他永生不能忘懷的青梅竹馬的女兒能夠說服他……這是無奈之舉……吳芳芳為了彌補,她遺產的一半是留給他們兩個的……另一半是留給白心然的……

“而對於那些並不無辜的人,我們必須要剝奪他們的生命,這是他們應得的,也是我們必須做的……

“對於白心然而言,她曾經來過這個世界,她踩到了髒東西,如今她再次回來。我們作為主人,為了迎接如此重要的客人,沒有理由不在她到來之前把那些髒東西收拾乾淨。

“對於陶毅而言,復仇和白心然的迴歸一樣都是他的自我救贖之路。

“對於這個社會而言,復仇也是必須的。

“復仇是針對過去的攻擊進行反擊,也是針對未來攻擊的一種警戒。復仇是被害者讓致害者嚐到自己在過去親手栽下的惡果,以此來發洩心中怒火,同時也起到威懾他人的作用。

“這不是我說的,這是日本近代法律的奠基人穗積陳重說的。

“當然,也正如穗積陳重在之後的文章提到的,現代社會已經進入復仇禁止的時期。

“我們也深知這些案件是對社會秩序和法律的破壞。

“所以我們理應承擔制裁。

“我們從沒有想過要逃脫,我們也知道自己無法逃脫。

“所以我們計劃最終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由吳芳芳作誘餌,吸引警方的注意力,為我們爭取足夠的時間……另外一部分,我也佈下線索,提醒你們我的存在……

“我們的目的不是讓你們查不到,而只是想讓你們沒有那麼快查到,至少在白心然迴歸之前。

“吳芳芳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我們是理解的,她經歷的一切塑造了她。

“而我們想相信這個世界,我們並非喪心病狂的復仇者,就像雖然我把他們都丟在垃圾堆中,但我也並不認為他們真的非人,真的就是垃圾,垃圾只是一個比喻。只是這個比喻,很重要。

“我們想相信這個世界,因為是我們把白心然帶回來的,如果這個世界不值得,那我們做的一切都沒意義。

“如果你們沒有追查到我,那不僅白心然只能依靠欺騙和隱匿,苟且地活下去,也說明這個世界根本不值得她迴歸。

“這是我們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更加期待你們的到來。

“我們希望她可以光明地活在一個光明的世界裡。

“所以,謝謝你們,黃隊、柯隊、陳隊、還有楊警官、林警官,等等。”小乙起身,再次鞠躬,“你們向我們證明了這個世界還值得。”

“我們是有罪的,這毋庸置疑,白心然迴歸之前,我們會完成自我裁決,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但是懇請你們,好好幫助白心然,她是無辜的。

“她是無辜的。

“我請秦雅婷聘請了萊維做白心然的律師,他不是在替殺人犯辯護,他只是在替一個曾經死過,而後復活的無辜的女孩辯護。

“說實話,我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什麼樣的,但是我想相信你們,我想相信這個世界。”

第七個影片:

她穿著之前陶毅穿的那身衣服,也戴著漁夫帽。

她的表情寧靜而幸福。

“……她馬上要回來了……”

“她已經回來了。”看完影片林一夏喃喃自語著,她坐在那裡眼神發著呆。

將那個和白心然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帶回警局之後他們再次提取了她的DNA和指紋,也再次提取了魏勝男的DNA,同時還到學校拿到了白心然按過手印的那份保送協議的原件,經過比對,女孩確實是白心然。陶毅在那場大火中手臂是嚴重燒傷的,可是經過小羽的檢查,白心然的身體上沒有任何燒傷疤痕。而根據老周的證詞,十年前由於暴雨澆熄了大火,白心然屍體並沒有完全燒焦,提取的DNA樣本是和魏勝男做過親子鑑定的,死的那個確信無疑就是白心然。

第三份影片是小乙記錄的所有和犯案相關的細節。

“根據……‘小乙’……的……認罪書,以及作案影片記錄,鄭曉霞的相關資訊是吳芳芳加了她好友之後獲得的,時間就是兩年前7月份在林天天家裡舉辦的同學會。在這之前的八年裡吳芳芳沒有班級裡任何老師和同學的聯絡方式,17年回到烏夏後,她於4月份應聘成為了烏夏五中的兼職心理老師,在和同事交流的過程中她知道了原來的同班同學中有一個叫魏貝貝的女生成了知名作家,幾年前就曾經回到母校開過寫作方面的講座。她找到對接的老師聯絡上了魏貝貝,透過魏貝貝的牽線搭橋,吳芳芳進了班級群。

“之後,她和這個自稱‘小乙’的人定下了謀殺鄭曉霞的計劃,‘小乙’在同年8月份到活水廟前種了嫁接的桑葚樹苗……假的魏曉生是‘預言家’假扮的,‘小乙’則負責仿妝。而聲音,從第二份影片就可以聽出來,‘預言家’和魏曉生的聲音本身就有七分相似,加上從陶毅身體發生變化之後,他們所有人的聲音都變得沙啞,這使得‘預言家’的聲音更加接近本就帶點嘶啞的魏曉生,再經過刻意模仿練習……幾乎看不出來是兩個人……”看完第三份影片,柯孑抽著煙,翻閱著認罪書影印件,覆盤著‘小乙’的作案過程,“透過微博聯絡小琴的也是‘小乙’,在這之前她和吳芳芳在網咖蹲守了一個禮拜就為了撿一張網絡卡……林笑笑在天使戀人情侶酒店約會的資訊是透過監控獲取的,而在這之前,她也多次在那裡約會。跟蹤她的‘小乙’早就知道她會在齊大媽拉麵店裡吃炸雞……”

“是的,根據認罪書中的證詞,吳芳芳雖然出現在那些地點但是並沒有參與犯案,她主要做的是以自己的身份進行犯案工具的採購……刺殺王寶寶是吳芳芳的自作主張,‘小乙’趕過去阻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所以她們發生了爭執……”老黃也翻著認罪書影印件。

“蛇的這部分最難以理解,認罪書中說是‘大白’和那條灰蟒做了溝通,然後吳芳芳把撒了陶毅鮮血的衣物和之前因為……陶毅身體細胞不斷更新而脫落的指甲和毛髮投餵到蛇腹之中……”陳奇皺著眉頭,抽著煙,“但……如果……確實存在一條神秘的‘大白’,它和灰蟒能夠形成某種溝通,倒是可以解釋了為什麼吳芳芳和那條灰蟒同處一個山洞將近一個月卻沒有被它吞食……”

“……蛇峰山上放的是十六個煙花是‘小乙’早已準備在上面的,當‘白心然’順利歸來之後,那個啞婆婆讓秦雅婷往山上打了電話……已經和‘小乙’做好約定的吳芳芳在接收到‘白心然’迴歸的資訊之後就自殺了……”

“經過核實這個啞婆婆和陶毅舅媽提到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結合日記,白心然和陶毅在這個啞婆婆那裡可能有過一些共同記憶……”

“全部都吻合,沒有問題。”老黃掐了煙。

“是的,這也揭曉了隱藏在鄭曉霞、吳勇、林笑笑、陳巖殺人模式之下的真正關鍵的共同點……”柯孑掐了煙。

“什麼?”林一夏問。

“安全。她要保障‘白心然’身體的絕對安全,這身體還要迎接她靈魂的迴歸,所以不能受到半點傷害,所以她選擇了不會和他們發生任何正面衝突的殺人方法……”

陳奇手機響了,是楊高。

“老陳,你說案子破了?”

“對,破了。”

“我就問一個問題,那個兇手是怎麼知道鄭天凱就是陳巖的?”

“認罪書中是這麼說的——‘他們的每一張臉,都被放大成了巨幕電影,沒日沒夜地在我們的腦海中播放著,他們肆無忌憚地笑著,折磨著我們,一年又一年……我一看到那張照片,就知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