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5日，下午，陰，北郊殯儀館附近。
骸骨是幾名管道工人發現的。
烏縣雖然不是沿海城市，但是地處沿海地區，每年的5月之後，颱風頻繁，隨之而來的就是連天暴雨，而烏縣早年的下水道建設並不科學，極易發生內澇，因此，烏縣市政部門每年4月下旬就會開始對全市的下水道進行疏通。今天，這幾名工人負責的就是殯儀館附近的下水道，他們開啟窨井蓋，下到井中，清理阻塞垃圾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暗紅色的行李箱。提上來的時候由於行李箱的拉鍊沒有完全拉合，一隻手骨突然從中穿了出來。
老黃在趕往殯儀館的路上就已經安排警員檢索了存檔的記錄，找到了兩個可能與這句骸骨有關的事件。
去年5月份，有一名無名年輕女子發生車禍被撞身亡。警方介入，經過調查發現該女子是二十年前被封門村的一名老人從人販子手中買得，買來的時候才6歲。她長期被那個男人用鐵鏈鎖住關在地窖中，用作發洩性慾的工具。又因該村的居民大都搬走，僅有他和其他幾名老人居住其中，一直無人發現。
封門村因為人去村空，破敗老舊的古建築頗多，因而鬼怪傳聞盛行。一個深夜，有幾名主播在進行探險直播的時候發現了女人，他們從老人手中搶出鑰匙解救了她。卻在上車準備離開之際，被村裡剩下的幾名老人拿著鐵鍬等農具圍攻，混亂之中女子逃走，卻被迎面而來的貨車撞飛，當場身亡。
另一個可能與此有關的事件發生在去年6月，烏夏縣的殯儀館內一具暫存的女屍不翼而飛。據說當晚曾經發生過停電，等到電力恢復，就發現女屍不見了。消失的那具女屍，就是5月份車禍身亡的無名女子。警方介入調查之後沒有找到線索，又因一直找不到女子的家人，案件就此擱置。從那之後，坊間紛紛傳聞有盜屍團伙常年徘徊於殯儀館附近，偷盜女屍以售賣他人配作陰婚。
“骨盆寬大而矮，骨質較輕，骨盆壁纖維光滑，側壁平直而淺，骨盆上口呈橢圓形，下口寬大，盆腔短寬，呈圓桶形……女性，”在對拼合的白骨進行充分檢驗之後，小羽對向匆匆趕來的老黃和柯孑彙報情況，“恥骨嵴溝明顯，高1.5厘米，頂部結節仍可見，後緣大部形成，年齡23至26歲，經過計算身高約155厘米，根據下水道的溫度、溼度、以及菌群的活躍程度，初步判斷屍體被拋入的時間約有一年左右，死亡時間暫時無法準確判斷……”
“女性，26歲，身高……”老黃檢視著同事發給她的資料，“身高155，是那名無名女性？”
“根據白骨還有一個發現，死者的手臂以及手指發生過骨骼損傷。”小羽補充。
“哪裡？”柯孑和陳奇同時追問。
“右臂和右手。”小羽不明白為什麼師父和陳奇對這個資訊點格外在意。
“這名無名女性因為車禍之後已經死亡，並沒有她骨骼損壞的檢查記錄，但也不排除她的手臂和手指受傷，畢竟是車禍。”老黃依舊在看著資料。
“小羽，再具體一點，右臂是什麼位置，右手是哪幾根手指？”柯孑耐心詢問。
“右臂尺骨，右手中指、無名指和小指。”小羽說道。
“阿奇，鄭曉霞的受傷情況，有X光片嗎？”
“有的師父……”陳奇已經把手機上S省同事發給他的X光片拿給小羽，“你比對一下是不是這幾個位置？”
小羽拿著手機跑回到屍骨旁邊開始比對。
“黃隊，是這樣的……”柯孑和老黃詳細說明了鄭曉霞的情況。
“什麼！怎麼可能！”老黃難以置信，“鄭曉霞不是早已經被火化了嗎……等等……”老黃突然想到了什麼，“鄭曉霞好像也是6月份死亡的……”
“她的屍體當時很可能正準備火化……
“然後，發生了停電……
“鄭曉霞和無名女子的屍體被掉包……
“接著無名女子被火化……
“鄭曉霞的屍體被裝進行李箱中帶出，然後拋到了下水道……
“可是對於不知情的我們而言，失蹤的屍體卻是——那具無名女子……”老黃深深地吸著煙。
“黃隊、柯隊，初步觀察，完全一致。”小羽回來了。
“那……這個人真的是鄭曉霞……可是……為什麼？”陳奇也想不通了，“為什麼要把鄭曉霞的屍體掉包出來？”
“下水道。”老黃回答。
“是的，垃圾。”柯孑又續了一支菸。
“師父，那……難道……鄭曉霞的死不是意外？”
“如果不是意外那就更加費解了……”老黃舉著煙愣愣地發著呆，“如果鄭曉霞是被謀殺的，都已經要火化了，兇手卻還要把她的屍體弄出來……”
“完美犯罪，真正的完美犯罪不是不是找不到殺人手法，不是密室，不是找不到兇器，不是找不到兇手，甚至也不是找不到屍體，而是——根本就沒有屍體。”柯孑冷峻地分析著，“如果鄭曉霞是被謀殺，那麼，在她的屍體被掉包之前，兇手已經完成了一次完美犯罪——沒有報案記錄，雖然是非自然死亡，但是全程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過她的死……”
“是的，一個人死了，但是沒有引起任何人的任何懷疑，那麼對於警察而言，就是——沒有屍體。”老黃倒吸了一口涼氣。
“然而，本應當因此而洋洋自得，或者因此而倍感僥倖的兇手，卻把屍體又重新盜取了出來……為什麼呢？”柯孑搖著頭，“……或許，垃圾，這兩個字對於兇手而言，它的意義要遠遠大過對於東窗事發的恐懼……或許……兇手還有更加重要的訊息要傳達……”
“也許不一定是兇手盜出的屍體呢？”陳奇發問。
“對，也許鄭曉霞就是意外死亡……”老黃喃喃自語。
“對，也許這具屍體就不是鄭曉霞……”柯孑喃喃自語。
可是他們都有一種直覺，一種查案多年的老刑警的直覺，是一種威脅，也是一種挑戰，就好像——有一隻巨大的動物潛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之中，你能聽見它的呼吸，看到它的背廓，你知道，當迷霧散去，它會緩慢而龐然地走到你的面前，它完全不必漏出獠牙，它只要安靜地出現在你的面前，你就能夠瞬間感受到那種漫天而來的深重的悲傷與恐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