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陳徵和陳巧妹住在了縣城裡的一家客店裡:而皮埃爾則去教堂取了自己的裝備,睡在了客店的大堂——用他的話說,“騎士就應當守護一位尊貴女士的安全”。
“領導,咱們不會露餡吧?”陳徵還是不放心,問自己的“妹妹”。
“教會是反對決鬥的,他肯定也不想讓別人搶了自己發財的機會,所以這事他會守口如瓶的。”陳巧妹看起來有些疲憊,顯得有些慵懶。
“可問題是,”陳徵畢竟生意人出身,十分有眼力見,他轉到陳巧妹身後給她捶起了肩,“領導,這就是個小嘍囉,就算抓了他,他又能知道些什麼?”
“你沒聽情報員說麼?”陳巧妹扭頭看了一眼陳徵——別說,要是仔細看的話,陳徵的模樣倒是挺對自己的胃口,所以她比平時要更有耐心,“這些僱傭兵在教堂裡待了幾個月了,他會知道我們想知道的東西的。”
“哦……哎呀,咱們這還是有點冒險呀!”陳徵還是覺得不靠譜,“這些紅毛鬼,不規矩的很。他那麼大的個子,要是突然發難,就咱們倆又沒帶槍,能對付得了麼?我死了不要緊,反正也無親無故——我就是擔心我保護不了您的安全。”
“喲!挺會說話嘛!”陳巧妹笑了,“小嘴兒這麼甜,騙了不少大閨女小媳婦吧?”
“領導,您就不要開我的玩笑了。”陳徵冷汗都下來了,求生慾望直接拉滿,“我可是個老實人,老實人……”
陳巧妹抬了抬下巴,示意陳徵跑腿:“你去把我枕頭下面那把傘拿過來。”
陳巧妹來的時候,帶著一把遮陽的桐油傘,一路上從不離手——陳徵倒是沒有多想,但是現在他一把這傘拿在手裡,立刻就發現不對頭:這傘沉的離譜。
陳徵雙手把傘放在陳巧妹面前的八仙桌上,陳巧妹拿傘在手,轉動了幾下,然後向陳徵展示了一下里面的結構:原來這是一把雨傘槍,槍膛裡喪心病狂的塞了一顆.45-70子彈。
“他要是不老實,我就一槍打死他。”陳巧妹歪頭看著陳徵,輕輕的撫摸著雨傘,“我身上還帶著一把槍——你猜,我把它藏在哪了?”
“呃……總不是帶在腰上吧?”陳徵看了一眼陳巧妹,她那身袍子雖然寬鬆,但看起來藏不住一把槍。
化名“陳巧妹”的政保局交州特區地區副指揮,眼神迷離的在陳徵的手背上摸了一下:“你自己摸摸看,看你猜的對不對。”
第二天一早,陳徵一行人坐著滑竿離開了縣城,沿著大路往渡口方向走去。陳巧妹的滑竿在最前面:看起來她昨晚休息的很好,再加上似乎是因為煩心事有了著落——這位女士今天的氣色可比昨天好得多,顯得格外光彩照人。
陳徵的滑竿在第二個:剛出縣城沒多久,他就在滑竿上睡著了——一路上都在輕輕地打著鼾,虧這麼曬的天兒他也睡得著。
皮埃爾騎在一匹瘦馬上走在最後:他全身披掛——但還是難掩寒酸。他的頭盔和胸甲看起來剛草草的打磨過,勉強除去了上面的鏽跡。胸甲上還有一個破洞和幾個凹痕:它應該至少是件二手貨,在皮埃爾得到它之前,它應該沒能在重型火繩槍的直射之下,保住它前任主人的性命。
至於他穿的那身衣服,怎麼說呢:上面覆蓋著厚厚的汙漬,陽光一照閃閃發亮——和他那件打磨的十分應付的胸甲倒是挺搭的。
至於那匹馬:皮埃爾囊中羞澀,當然買不起也養不起馬——這馬是他租來的。馬倌兒走在前面牽著馬,讓皮埃爾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自己看起來倒也像是個帶著隨從的騎士。
一行人到達渡口之後,乘坐來時的烏篷船,順流而下只一天就抵達了入海口處的清化港——直到這個時候,皮埃爾才發現事情不對頭:朦朧的夜色之中,他看清了自己的目的地——一條靜靜的停泊在海面上的艨艟鉅艦。
活動在東亞、東南亞的殖民者,一般將蓋倫船作為武裝商船使用:這一片兒海面上最大的那條屬於荷屬東印度公司,排水量也就是三百噸。而陳徵他們來時乘坐的是一條排水量一千多噸的H800和諧輪——以皮埃爾的見識:能擁有這樣一條船,起碼也得是個公爵——而一個公爵,怎麼會找自己這種小角色去決鬥呢?
“你們這些無恥的騙子!”皮埃爾拔出佩劍,堵住了船艙。
“陳巧妹”一手持槍,一手舉著一枚小巧的政保局玫瑰結從船艙裡走了出來:“政保局辦案,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皮埃爾的佩劍噗通一聲掉到了海里,而他本人則雙手抓著耳朵蹲在了烏篷船的甲板上。
“蒸夫!喔妹翻師呀?”皮埃爾居然會說普通話——他說的是:“政府!我沒犯事呀?”
澳宋坐擁海南、兩廣,利盡南海貿易極為繁榮,包括海防港在內的港口城市,經常有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蘭人、英國人、法國人的商船到港,歐洲人自然也是隨處可見:除了下船的水手之外,還有很多歐洲人在見識過了澳宋境內的繁華之後,選擇在這裡定居。
只不過嘛……此時的亞洲人——尤其是中國人——還是很瞧不上這些邋里邋遢的紅毛鬼的:這些人並不擅長種地,又不會什麼像樣的手藝,更不通禮儀行事粗俗——就連下人、力巴也做不好。且別說他們身上總是一股難聞的味道——就連做皮肉生意的窯姐兒都不愛伺候這樣的粗胚。
來自歐洲的移民——除了過了語言關的少部分人之外——大多數人只能在無處不在的歧視之下,在澳宋勉強求生而已。這就導致他們少不得犯些小偷小摸的事——再加上商船上的水手,靠岸以後幾杯馬尿下肚,動不動就打架鬧事:這就讓在澳宋境內,歐洲人是犯罪率最高的人群。
這也就導致政保局的一線幹部,多多少少都會說些拉丁語、英語、法語甚至是德語——說的不算多好,但是連說帶比劃,勉強交流還是可以的:要不然不管是查大案還是一般的治安案件,雞同鴨講麻煩的很。
語言問題也是招募陳徵的主要原因:他本身就會說廣東話和越南話,歸化之前還走南闖北的做了些年的生意,由於經常要跟歐洲商人打交道,他法語和拉丁語十分流利——流利到能跟歐洲商人討價還價的程度。
看起來皮埃爾之前吃過澳宋政保局的鐵拳,鬧不好還不止一次:這倒是給陳巧妹省了不少麻煩——他乖乖的坐著和諧輪上放下來的吊籃上了船,這會兒正老老實實的蹲在船長室的角落裡,邊上站著兩個拎著標準的砍的水手看住了他。
“明天一早咱們就拔錨起航,返回海防。”陳巧妹坐在船長的椅子上,對船長髮號施令,“到港以後,把你們這趟的損失報給港務局,特區政府會補償你們的。”
“哎!好!領導您先辦案。”船長搓了搓手——看起來這幾天他都沒睡好,眼睛裡都是血絲:“我出去盯著值夜的人手。”
船長一出門,兩個水手就把皮埃爾提了過來。
“讓他說一下自己的的情況。”陳巧妹示意陳徵。
這個皮埃爾是個出身馬賽的破落戶,在商船上當水手:因為聚眾鬥毆吃過三次政保局的鐵拳——他第三次進去的時候,忍無可忍的船長沒有再一次替他繳納罰款。
由於他是累犯,因此他被當眾抽了五鞭子,銬在路燈柱上示眾三天之後,被送去蜉蝣地服了半年的苦役——由於服刑期間表現的還算老實,因此他提前一週被釋放了,還得到了一塊錢的路費。
本來紅毛就在海南不受待見,他還揹著案底,想在海南謀生是不可能了——回到船上更是沒有門的事:他原來那條船下次再來海南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於是,他輾轉來到清化,謀了個僱傭兵的差事。
“再讓他說說教堂的情況。”
皮埃爾一邊說,陳徵在邊上翻譯,很快陳巧妹就得到了教堂內部的最新情報:
那是一座耶穌會的教堂:耶穌會是天主教主要修會之一,1534年西班牙人聖依納爵·羅耀拉創立於巴黎,旨在反對歐洲的宗教改革運動。由於其仿效軍隊紀律制定了嚴格的會規,故亦稱“耶穌連隊”。會士除嚴守“絕財”“絕色”“絕意”等“三願”之外,還應無條件效忠教宗,執行其委派的一切任務——利瑪竇、湯若望、南懷仁等人都是耶穌會的傳教士。
“他說,教堂裡一共有三個神父,十四五個修士,還有兩個修女。”陳徵向陳巧妹翻譯皮埃爾的話,“連他在內一共十二個僱傭兵。”
“不是說有三十多人麼?”
“他說教堂經常剋扣他們的薪水,所以很多人都跑了。”
“他們可是有武器,還怕幾個洋和尚?”
“他說,每個神父都有一支您那種連珠槍,他們不是對手。”
“那行吧,你讓他再說說育嬰堂的情況。”陳巧妹從航海日誌上撕了幾頁紙,然後拿起了船長桌上的蘸水筆。
審皮埃爾一直審到了半夜,從他嘴裡獲得了很多重要情報:陳巧妹覺得差不多了,就示意兩個水手,把人帶走——船上有的是空船艙,再說這是在海上,皮埃爾插翅也難逃。
看船長室裡只剩下自己和陳巧妹了,陳徵支支吾吾的問她:“領導……我,我都還不知道您姓什麼。”
陳巧妹攏了攏頭髮,然後看了看陳徵:“你可以繼續叫我巧妹——我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