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陳徵兄妹就在鄭志明的安排下,乘坐一條烏蓬小船,沿著流經清化的馬江逆流而上,往馬江中游的西京城駛去。

昨天晚上,陳徵的“妹妹”去了一趟船長的艙室,向他出示了代表政保局探員身份的玫瑰結——這位船長當即命令船上的水手把貨倉裡還沒卸的貨連夜卸到了碼頭上,又離開了碼頭上的泊位,只在港外的海面上下錨:他還命令水手們備便隨船攜帶的用於自衛的大炮,隨時準備炮擊海上和岸上的目標。

今天一早,陳徵出發之前,船長還把那兩塊錢又偷摸塞給了他。

“船長,這錢你還是留著吧!這是這一趟的路費。”

“嘿!你就別跟我客氣啦!”船長兩隻眼睛閃閃發亮,把那兩塊錢往陳徵懷裡一推,“老子跑了半輩子的線了,今兒總算也當一回軍艦——我都把Z旗準備好啦!過癮!過癮吶!”

沒有一艘商船的船長,能夠抵擋可以合法的攻擊、劫掠或是勒索一個港口的誘惑:也不知道這位化名“陳巧妹”的政保局大員跟船長說了什麼——但顯然,此時陳徵的船長堅信自己的船馬上就可以向著清化港傾瀉炮火了,全然不顧自己是不是附近炮臺和駐軍的對手。

且不說陳徵的船長怎麼備戰,只說偽裝成兄妹的兩人:從後世所謂的清化市區,到現如今越南的所謂西京城,還要走一百多里的水路——因此,他們乘坐的小船一路連走帶歇,到第三天過午才趕到目的地。

對17世紀的大明人士——至少是兩廣福建——來說,大明有四京:南京北京自不必說,東京對他們而言並不是指的舊時空日本東京——此時這裡叫江戶——而是越南的河內。北部灣這會兒也不叫北部灣,雖然澳宋官方的名稱如此,但民間還是習慣稱呼這裡為東京灣:來自這裡的鐵力木,被老廣稱呼為東京木。

至於西京,則說的就是清化了:具體的位置當然不是後世的清化市區——此時這裡還是一個剛剛因為海上貿易而繁華起來的小城鎮,要不然陳徵的船長也不敢憑著幾門卡隆炮就起了攻擊她的心思。

各位如果稍微熟悉一點越南的地理,可能會感到奇怪:為什麼明明河內地處西北,清化地處東南——反而是河內叫東京,清化叫西京呢?17世紀的人不分東南西北麼?

我們都知道:地圖上的越南南北長、東西窄,總體上呈長條形——畫在一幅卷軸上剛剛好。元老們看越南地圖,是按照舊時空習慣豎著看的,所以才會有17世紀搞不清東西南北的疑問——而17世紀的人看越南的地圖,是橫著看的:海在南,土在北,自然河內在東而清化在西咯——在他們看來,分明是澳宋的短毛不分東西南北。

順便一提:在日本人繪製的地圖上,日本列島可是正東正西的橫在大海上——猜猜在他們的地圖上,橫亙在北方的“邪惡大國”是誰?

扯遠了,繼續說越南此時的西京城:這裡扼守越南溝通南北的咽喉要道,軍事價值極為重要——如果諒山是河內的北方門戶,海防扼守的白藤江口是河內的海上門戶,那麼西京城就是河內的南方門戶。

在鄭氏和阮氏數百年的對抗中,清化的西京城一直就是鄭氏十分重要的軍事要塞,其軍隊主力就駐紮在這裡:畢竟一旦清化易手,南方的軍隊攻克河內便如探囊取物了。

西京城自1397年開始建城,到現如今已經有200年的歷史了:這座作為軍事要塞而存在的城池,以越南的標準而言,可謂修築的極為高大堅固。

城牆以磚石砌成,每塊磚石的重量均接近兩噸。城牆高約十五米,厚約二十米:城池呈正方形,四邊各長約900米,是一座佔地1200多畝的堅固軍事要塞,有東西南北四個城門。城內除了駐軍之外,還有鄭氏在這裡設定的政府機關和官員,以及足以支撐守軍堅守一年的軍需糧草。

寫到這裡,作者還是很有挫敗感的:作者也盡力想把西京城寫的雄關如鐵、龍盤虎踞一點——但實際上,她的規模跟姜醉他們在海吉島上搞的那個要塞差不多,佔地可能還要更小一些,更沒有六門大口徑岸防炮壓陣。也更加不能跟比如廣州、南京這樣的大城或是南寧、桂林這樣的要塞城市去比規模啦!

陳徵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並不是西京城,而是西京城的附郭永祿縣——法國人的天主教堂就坐落在縣城之外:當然,如果完成任務以後,時間還有富餘,我們的“陳巧妹”副指揮,還是不介意去西京城裡逛一逛的。

兩人在渡口下船之後,先在渡口盤桓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們僱了兩個滑竿,裝作是遊山玩水的行人,向永祿縣方向迤邐而行——不談路上山川如何秀麗,景色多麼怡人。當天正午,他們便來到了永祿縣城外:法國人的教堂就建在縣城外的大路邊上。

陳巧妹的越南話只是二把刀,說多了就要露餡,所以她一路上很少說話。這會兒她指著路旁一個茶水鋪子,衝著陳徵喊了聲:“哥!”

陳徵自然會意,他當即吩咐抬滑竿的腳伕:“晌午了,我們先在這裡歇了,等過午雨停再走。”

他又給了前面帶路的嚮導一枚澳宋發行的銀元:“你去城內尋一個下處,找那乾淨寬敞的客房,與我兄妹定兩間——這是定錢和你的辛苦錢。”

這邊的人不管是銀錠、銅錢、歐洲人的銀幣還是澳宋的銀元,他們都認:澳宋的銀元又因為做工精美、成色足,在本地最受歡迎。陳徵一給給了一枚,這帶路的嚮導怎麼也能得二三錢銀子的好處,幾天的衣食便有了著落:那嚮導拿了那枚銀元,歡天喜地的去了。

他們歇腳的這個茶水鋪子在當地很常見,是專供行路人歇腳的,一般就是賣些涼茶或者寡淡的酒水之類,再就是店家調理的作為茶點的小點心:像是這個鋪子,因為靠近縣城,所以規模自然是要大些,客人若是賞光,他們還能炒幾個菜。

越南菜總是離不開魚露,所以不管吃起來如何,聞起來總是有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實在是不敢恭維:陳巧妹看中這裡倒不是因為真的要喝茶吃飯,而是這個鋪子就在法國人的教堂附近。

其實搞情報並沒有多少007電影裡的橋段,反倒是在酒館茶肆聽食客吹牛,在某大學門口的影印店的影印機上安裝轉寫裝置,收集某部委附近垃圾桶裡的廢紙,更能獲得有價值的情報:比如,這會兒酒館裡還有個大鼻子的法國人。

陳徵湊近了那個法國人,用法語小聲的對他說:“這位爵士。”

這個法國人叫皮埃爾,留著一頭栗色的短髮,鬍鬚打理的一絲不苟:看起來,他大概有三十歲上下,身材高大健壯——用21世紀的視角來看,算是英俊,至少他那雙琥珀色的深邃雙瞳,臨高的女元老會喜歡的。

皮埃爾對在距離自己的故鄉如此之遠的地方,還能聽到鄉音十分意外——當他看到說話的是一個黃面板黑眼睛的人時,他就更加的意外了。

看著一臉意外的皮埃爾,陳徵指著茶鋪的一角,躬身施禮:“爵士,那位女士是我的主人,她想跟您談談。”

咱們的這位政保局大員如果仔細看的話,身材雖然抱歉了一點,但模樣絕對算是中上水平:她穿著一身綢緞長袍,大概就是這邊有錢人家女眷常見的款式。她的頭上沒有戴首飾——如果再考慮到她的長袍是黑色的和那滿面的愁容:顯然,這位女士正在服喪之中。

“馬賽的皮埃爾向您致敬,尊貴的女士。”皮埃爾來到“陳巧妹”面前,優雅的脫帽行禮。

當皮埃爾看清了這位女士之後,他就確認她百分之百是個貴族了:這位女士明眸皓齒,面板細膩。她的頭髮烏黑閃亮,就像是打了蠟。她的面色紅潤,還有些嬰兒肥,顯然營養過剩。她的長袍是上等的綢緞製成,還繡著素雅的花草圖案,顯然價值不菲。她的面板十分白皙,甚至可以看清皮下的靜脈血管——在一個17世紀的人看來,如果這簡直就是“藍血貴族”中的“藍血貴族”。

“請平身吧!馬賽的皮埃爾爵士。”這話說的皮埃爾怦然心動——拉丁語!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眸:難道自己面前的是一位傳說中的羅馬貴族?

想到這裡,皮埃爾輕輕捧住“陳巧妹”伸向他的纖纖玉手,行了吻手禮。

“女士,恕我冒昧,不知您召喚我所為何事?”

“啊,爵士,還是由我來向您說明吧!”陳徵接上了話,“您可以稱呼我為保羅,是這位女士忠實的僕人。”

“那請吧,保羅先生。”

“我的主人……前主人,也就是這位女士的丈夫,不久之前剛蒙主召喚。”

“這可真是太不幸了。”

“是啊!”陳徵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現在,這位女士的遠房表哥,打算強迫她嫁給自己,以霸佔她的封地和頭銜。”

“竟有此等不公之事?”

“是的,”陳徵看向皮埃爾,“現在,我的女主人和他的表哥同意,將在上帝的見證之下,各派一位騎士參加一場公平的決鬥。如果我的主人勝出,她的表哥就再也不許糾纏他。我們次來,就是尋找一位正直、勇敢的騎士。”

對歐洲人來說:用一場決鬥來決定一塊封地、一個頭銜的歸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誠然,參加決鬥最壞的結果是會被對方殺死。但皮埃爾知道,如果能夠勝出,自己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成為這位有錢的年輕寡婦的丈夫,並且成為一大塊土地的主人——成為一個真正的貴族,比如男爵,運氣好的話,也許是伯爵。

皮埃爾是個熱衷於冒險的人,他對自己的武藝和運氣向來很有自信。

“馬賽的皮埃爾,願意為您而戰,尊貴的女士。”皮埃爾再次脫帽,單膝跪在“陳巧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