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就像是一張期貨單,經常一天幾個價。姜醉這趟急著回來,就是要把期貨變成現貨:陸軍被廣西的戰事搞得焦頭爛額,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都要抓在手裡——更何況,陸軍還指望姜醉他們能夠切斷廣西明軍與越南的聯絡,可不是一根稻草那麼簡單。

澳宋的軍隊——尤其是總參謀部——充斥著一幫不會打仗的酒囊飯袋:可喜可賀的是,經過最近一年在實戰中的錘鍊,現在他們已經進步成多少會一點打仗的酒囊飯袋了(以上為姜醉本人的觀點,與作者無關)。

在與留在海南的東門吹雨見面之前,姜醉先去海關查詢了一下近幾個月運往廣東的軍需物資清單,又去兵工廠參觀了一圈,順便了解了一下他們的生產計劃:作為一個元老,他有這個權利這麼做——除了大圖書館的洞庫和農林省的實驗室,在海南還沒有哪扇大門當真攔得住一個元老。都不用去問陸軍要詳細的戰報,只看這兩個地方的情況,姜醉就斷定:陸軍在廣西遇到的麻煩,恐怕遠比自己想的還要大。

現在去找他們談條件,很多以往想都不要去想的事情,說不定就都可以談了——要是他們進展順利,這個月往廣西前線運了1000頂鋼盔和1000件胸甲、1000套腿甲是怎麼回事?這可不是什麼指揮官重視士兵的生命:陸軍每個士兵的負重已經接近人類的極限了,再多幾件護甲就只能減少士兵隨身攜帶的彈藥給養。當一支軍隊放棄了自己的戰役和戰術機動性以及進攻能力開始疊甲時,只有一種解釋:他們的攻勢就算不是強弩之末,也是在走下坡路了,那些閃閃發亮的鎧甲只是在指揮官明知不可為的情況下給士兵些許心理安慰罷了——事實上也是如此,陸軍在攻佔南寧之後,在廣西西部和西北部蹉跎了一年之久:當然後面又繼續同廣西明軍多對峙了兩年,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

“讓我猜猜,”姜醉衝著東門吹雨吐了個菸圈,“配發頭盔和胸甲是因為山地作戰的時候,敵人居高臨下射箭、開槍、砸石頭給我們造成了不小傷亡。配發腿甲是怎麼回事?總不會是敵人現在也開始扔手榴彈了吧?我聽說馬梟的工兵也調去前線了?不會是去排雷的吧?”

東門吹雨並沒有直接答覆他:“我記得你老婆是陸軍總院的外科副主任——咱們陸軍後送的重傷員都集中在那邊治療,你可以去問她嘛!”

“果然被我猜中了!”姜醉心想,他故作恍然大悟狀,繼續說道:“恐怕,咱們陸軍的大炮到了山區也不好使吧?就那個悲催的五度仰角,夠幹嘛的?”

東門吹雨眯著眼睛看了姜醉一眼:“你還去兵工廠了?”見姜醉點頭,他不耐煩的說道:“迫擊炮和炮彈,前線要的很急,速射炮也是——廣西戰事吃緊,就算能批給你,你們也得往後稍稍。”

“是啊,孫子云:吾所與戰之地不可知。不可知,則敵所備者多;敵所備者多,則吾所與戰者寡矣。故備前則後寡,備後則前寡,備左則右寡,備右則左寡,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寡者,備人者也;眾者,使人備已者也。”姜醉也不管東門吹雨愛聽不愛聽,先背了一段兵書,“速射炮可一點都不輕便,是用在炮樓上的吧?陸軍攻不動了,要搞防禦作戰?就這麼把主動權拱手讓人?兵力夠麼?海軍那邊知道麼?”

“你要是來看笑話的,那我就不奉陪了。”

姜醉看東門吹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趕快搬出了他的老朋友:“你可別這麼說,我和獨孤求婚在越南,天天都在想念海南的大家——尤其是獨孤,這次來我是替他向你問好的。”

東門吹雨聞言嘆了口氣,語氣好了不少,問道:“他最近怎麼樣?”

“挺好,”姜醉擠眉弄眼連說帶比劃,“夜御十女,金槍不倒。”

東門吹雨被姜醉逗得眼淚都笑出來了:“行啦!你就別黑他了——他這個人再怎麼不著調,上了前線絕不會亂搞的。”

接著,東門吹雨思考了一陣子,才又對姜醉說:“行吧!你們在那邊也不容易,這次來是想要什麼?只要不是太過分,我可以批給你們。”

“自動炮我就不跟你要了,我從海軍那邊倒騰了點二手的。”姜醉見東門吹雨鬆口了,忙不迭說道,“這樣,兵工廠產的82迫擊炮,我要18門,120迫擊炮少要一點,12門吧——再來幾個基數的彈藥。哦,以後有新式步槍了,我希望我們那邊能是第一批換裝的部隊之一。”

東門吹雨差點給姜醉氣笑了:“你還真敢要啊!伏波軍也沒這個配置,你還真當你那900人是三個主力營麼?”

姜醉看東門吹雨這麼說,開始擺起了自己的道理:“裝備不是應該看任務麼?什麼時候看番號了?怎麼,指望我們那900人和鴻基那300人,在道路、地形、敵情、民情都不掌握的情況下,翻山越嶺、長途奔襲用手裡的燒火棍去拿下並長期佔領諒山?你覺得靠譜麼?”

東門吹雨見姜醉已經把話挑明瞭,索性也不藏著掖著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早就給那900國民軍全都換成帶膛線的步槍了?大炮也不是沒給你們,現在一下子要這麼多,也太得寸進尺了!你們那哪還是國民軍?裝備上跟伏波軍又有什麼分別?”

姜醉不僅沒被東門吹雨唬住,反而蹬鼻子上臉道:“你還別說,900人這就是九個連,一個連兩門82迫擊炮不過分吧?9個連就是三個營,每個營部配一個4門120迫擊炮的重火力排,很合理呀?伏波將軍馬援,打的就是越南——要我說,給這900人來三個伏波軍營的番號合情合理。”

東門吹雨不耐煩道:“番號的事,想都不要去想,這麼大的事我作不了主。”

魯迅說的沒錯:中國人的性情總是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說在這裡開一個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許的。 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天窗了——其實不光是中國人,哪怕是上帝在聽到“讓中國隊捧起大力神杯”的要求之後,也會讓人拿來地球儀,認真的研究怎麼才能實現世界和平的。

東門吹雨到底還是答應了姜醉:“大炮,可以給你,但是彈藥要省著點用!現在每炮只能給你半個基數——等以後化工口的猛炸藥和兵工廠的產能上去了再說。至於新步槍,現在還沒有定型,你們什麼時候能裝備是以後的事,我現在不能答覆你。”

姜醉問了東門吹雨一個他一直關心的問題:“陸軍還是對新步槍不感冒麼?”

東門吹雨笑了笑:“前線那幾位,現在恨不得讓咱們的兵人手一支AK——可惜啊,沒那個條件:目前也就是能做到連進攻的時候,突擊隊人手一支長管轉輪手槍的程度。”

接著,東門吹雨語氣嚴肅的說道:“給你大炮,是讓你們去想辦法切斷越南與廣西的聯絡的——如果你們做不到,那就免談了。”

“你想要的那種我做不到,”姜醉聳了聳肩,“不過,我可以保證……”

“保證什麼?”

“殖貿省不是想往越南出口南洋式麼?”姜醉一臉神秘的看著東門吹雨,“這些槍都要過我的手,我可以保證:在陸軍佔領崇左或者我們控制諒山之前,一支槍都到不了越南人手裡。”

東門吹雨大概明白了姜醉的意思:槍只要到了越南人手裡,就以封建時代的軍隊盜賣軍用物資的猖獗程度,要不了多久這些槍就姓熊了——可問題是……

“咱們庫房裡可有幾萬支南洋式,殖貿省和財經省天天惦記著拿這些槍發一筆橫財——你擋著人家的財路,就不怕吃黑槍麼?”東門吹雨一邊冷笑一邊敲著桌子問道。

“我已經跟他們談妥了——現在紅河公司已經拿到南洋步槍在越南的獨家代理權了:利潤跟殖貿省對半分,賣給越南人的價格殖貿省說了算,但是我們可以漲價——第一年最少要賣出去5000支。一年以後,不說我們了,你們爬也爬到崇左了吧?”

“你的意思是……你出錢把這5000支買下來?”東門吹雨見姜醉點頭,一邊心算這得花多少錢一邊問道,“你要這麼多槍幹什麼?”

“我那邊除了部隊以外,還有幾千勞工:有北方的移民、抓來的越南人——以後會越來越多的。”姜醉第一次在談話中流露出些許不自信的神色來,“1000多正規軍就要控制越南北部山區確實是說大話——但要是再加上幾千甚至更多的民兵呢?”

在大概算了一下以出口清單上價格的一半買這麼多南洋式要花多少錢以後,東門吹雨現在已經認定姜醉是真要幫陸軍了。在聽了姜醉的計劃以後,他連連搖頭,用十分擔憂的語氣說道:“不行,這太冒險了——這些人才跟了我們幾天?就這麼把他們武裝起來,就不怕他們造反?我們是元老!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這就是政治問題而不是軍事問題了,我知道你不喜歡談論政治,所以我今天只談軍事問題。”姜醉站了起來,雙手撐著桌子盯著東門吹雨的眼睛,“我也對這些人沒有信心。所以,我們需要那些大炮——哦,還有炮彈:我希望以後可以保證我們的彈藥供應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