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又一個月後。
溫璃依舊躺在病床上,偶爾睜開眼睛看看光亮,又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簡涼川每天都會抽時間過去幫溫璃清理創面,抗感染,做腹透。
跟醫院照顧一個病人沒有分別的,但是心不知不覺對這個男孩感到惋惜,好端端一個人被折磨成這樣。
臉上的淤青散了好多,傷口也在癒合著,雙手時不時會發癢,溫璃會忍不住去撓,有時候再三叮囑不要經常撓,他也很聽話地控制次數。
簡涼川插好管子坐在床邊,看著閉著眼睛的溫璃,知道他早就醒了,只是不願意看到這個窒息的房間,黑暗的世界,說白一點,他對生活好像沒有希望了。
“我陪你出去陽臺呼吸新鮮空氣?”
“每天躺著肌肉會萎縮的,精神會出問題的。”
見他依然沉默不語,胸口只輕輕起伏,死氣沉沉的。
簡涼川走到窗邊,把兩扇窗戶開啟,煙城的季節變了,原本光禿禿的枯枝冒出新芽。
“看吶,春天來了,萬物復甦,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溫璃眼縫張開瞄了一眼,又閉上了。
原來才一個季節過去了,時間真慢,眼淚滑落枕頭。
一個月前,夏之麟不讓外人知道自己做見不得光的事,把保姆辭退了,這個月又請了一個新保姆回來照顧溫璃的起居飲食。
保姆沒有見過溫璃能走能笑得樣子,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善良,看到這傷勢驚訝到說不出聲音來,就好像得罪了什麼人被打了一頓,又好像被家暴了,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好的。
這麼好看的男孩子怎麼下得去手的,是畜生嗎?
每次端進去一些飯菜放在床邊櫃子上,等涼了溫璃也不吃,看著就想慪氣,保姆每次去哄也沒辦法,身體比正常人消瘦好多。
夏之麟一個星期來兩次,每次一言不發坐在床邊,沉思默想,時不時看看閉著眼睛的溫璃,觀察他每週的變化。
說他難過吧,他又不聞不問的坐著,傷害一個曾經最愛的人,說他不愛吧,他又來見溫璃。
夏之麟把他枕頭下的吊墜拿了出來,溫璃依舊毫無反應躺著,塞進口袋裡離開房間,他依舊閉著眼睛。
白天,黑夜,白天,黑夜。……
背叛,傷害,疾病,疼痛。……
這樣的日子,溫璃真的受夠了,他拿出藏匿在床頭櫃的摺疊刀,看著鋒利的刀尖可以想象有多痛,痛一下就解決了。
手上纏滿了繃帶,乏力的握住刀柄。
夏之瑾過得很好,母親回到了故鄉,敏敏死了,那天他隱約聽到過程,對一個人性徹底失望,那就賠她一條性命,也是一種解脫。
沒有什麼遺憾的,全家都在地府團聚。
也沒什麼留下的,吊墜都沒了,思念也沒了,能留下的只有墓碑的名字。
天堂一定很美好,去那裡的人沒有一個想回來的。
窗外的夜那麼黑,那條路肯定不好走,他的一生就沒有順利過。
消瘦的手腕抬起,刀刃在上面比劃著,咬著牙想往下割去。
忽然,窗外的黑夜亮了,如同白晝。
隨著一陣噼裡啪啦,煙花瓣驟然落下,五光十色的火光在夜空中劃過絢爛的印記,宛如仙境,為安靜的夜晚增添樂趣。
一束接著一束,好像炮彈連續轟炸,炸出金色的火焰,下起金雨點,把天幕映襯得耀眼奪目。
溫璃怔怔看著,瞳孔倒映著光芒,驟然想起在橫城的煙花,如此美好。
看了很久很久,盛大又持久的煙花在煙城上空翩翩起舞。
溫璃把小刀放回抽屜,側著身體看窗外的煙花,這高度和距離就好像在附近放的一樣。
那麼清晰可見,那麼絢麗多彩。
煙城作為國際大都市,城市管理條例嚴禁菸花鞭炮,誰這麼大膽頂風作案。
這操作,讓溫璃忘記了悲傷,放棄自殺的念頭,又想起那晚除夕夜,那時候原來幸福就這麼簡單。
————
春天即將過去了。
溫璃每天除了上廁所,就是看著窗外的風景,看著枯樹從冒新芽變成枝繁葉茂的大樹,有很多小鳥站在枝頭上吱吱喳喳,好像知道溫璃無聊,故意組成一團樂隊在歌唱。
溫璃和保姆偶爾搭上一句話,聊聊日常,都是保姆阿姨的家事,溫璃聽著還挺有趣的,感覺她挺像一個慈祥的母親,好想讓她抱抱,感覺有些冒昧沒有提起過。
阿姨以前在酒店做廚子的,平時煮的食物特別香,溫璃再鬱悶也會吃兩口,都快被養胖了,整天躺在床上不消耗,這日子也快五個月了。
手上的疤痕淡化了好多,但依舊很難看,每次都塞進被子裡面儘量不要嚇人。
他的性格也變得敏感,焦慮,條件反射,有時候一驚一乍的。
特別是夏之麟的到來,每一次看見溫璃躺著閉眼,將近四個月沒交流一句,快把他當植物人了。
不過,夏之麟看見他在,就很安心,握不住他的心,就要綁住他的人。
每次,夏之瑾想方設法來找溫璃,都被保鏢連人帶輪椅扔出去,如果不是有血緣關係,這樣的麻煩就應該剷除。
那時候,夏之麟經常在辦公室想,想他們為什麼會這麼相愛,腦海冒出一個想法,那就是同樣喜歡吃溫璃煮的沙煲青蟹粥。
所以,夏之麟就會威脅他,如果再接近溫璃一步,就把他手筋挑斷,這樣子一輩子就做不了他心心念唸的青蟹粥,他吃不上,夏之瑾也不能吃上。
果然奏效,夏之瑾真不來了,摔痛了,也害怕吃不到了,每每想起那股慫樣就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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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末端。
夏天是酷暑難耐的季節,坐著躺著都會出汗,溫璃每天到窗外看風景,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靠這口氣活著。
不知道是不是出現了幻覺,感覺小區圍牆高了許多,有幾棵大樹擋住看不見街道,對外面的事物越來越陌生了。
簡涼川又來幫溫璃換藥,然後開啟透析模式,看見溫璃狀態一個月比一個月好,血色也開始紅潤了,傷口也在癒合。
幸虧夏之麟沒有作妖,病嬌的症狀一刺激就會爆發的,誰能想到一個萬貫家財,頭腦精明的企業家,除了有心理疾病,還有暴力傾向。
溫璃躺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等待扎針,手臂,腹部好多小疙瘩,快被扎習慣了。
簡涼川看著淡淡的他,在保安亭聽回來一段閒話,講給溫璃聽用來解困。
“你知道嗎?聽保安大叔說,附近有個放煙花的,每天被警察追著跑,罰款很多次,警告很多次,依然我行我素。”
“有一次,被警察追,他還摔了個狗吃屎,被拉回警察局蹲了,出來之後繼續放。”
“保安們在吃瓜,到底是什麼讓他堅持放煙花的,後來知道了,放煙花的小子是個殘疾人,半年過去了,從坐輪椅到拄柺杖,可能煙花能祈福吧。”
“今晚你如果看到煙花,記得許一個願望,萬一實現了呢!”
大半年困在這裡,不僅有一種黴味,還有脫節的消沉感,人不瘋已經很好了,溫璃算得上頑強。
許願並不能實現,有個期盼也是好的。
溫璃才意識到,每天晚上的煙花是為自己而放的,他堅持下來的精神支柱,原來他一直在默默守護著自己。
這一刻,感覺虧欠他太多太多了,怎麼會有這麼好的男人,為什麼要這個時候遇到他,愛而不得比死痛苦多了。
星眸滑落晶瑩剔透的珍珠,淚水模糊了視線,瘦弱的背脊微微彎著,猛烈地哭泣抓住簡醫生的手說:“是他,是他……”
“啥?是誰?” 簡涼川不懂就問。
“是夏之瑾。” 溫璃哭著說。
簡涼川立馬捂住他的嘴巴,看著門口的方向,做了一個噓手勢。
壓低聲音說:“不要再提這個名字,心裡想就好了,如果不想再經歷一次,就聽我的。”
愛情真是毒藥,所有人被這個毒死了,談什麼戀愛啊,搞事業不行嗎?真的服氣。
一個為愛一身病痛,一個為愛殘暴成性,一個為愛痴心一片。
不應該在一起的,苦苦糾纏,應該在一起的,命運將他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