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機械地從樂瑤手上接過了那隻很有重量的箱子;當然有重量,因為在樂瑤口中,它是一個人,是送給我的女朋友。

這種惡作劇,讓我有點生氣,便冷眼看著樂瑤,她眯眼笑著:“你不趕緊開啟看看嘛,要是不喜歡的話,還有別的款式可以選呢。”

我也眯眼看著她,冷聲說道:“你什麼意思?把我的女朋友關在這麼小的一個箱子裡面。”

樂瑤又瞪大眼睛看著我,一副接不上話的模樣,半晌才開口說道:“你還挺會逆來順受的嘛……這都沒見上面呢,就開始心疼了!”

“你不就是想看著我出醜嘛……你為了看我出醜,還真是挺費心機的。”

“我沒想看你出醜,我就是不想你在外面跟那些不乾不淨的女人亂搞……所以,我才給你買了一個女朋友……反正你不是喜歡用酒精麻痺自己嘛……面對它的時候,你也可以自我麻痺……就把它當成是一個真的女人,我給你挑的是身材最好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個世界上只有碳基生命,沒有矽基生命……它就是一個充氣娃娃。”

樂瑤沒有理會我的焦躁,反而用一種很冷靜的腔調對我說道:“你那天喝醉的時候,對我說過……在你住的那間老房子裡面,你會給櫃子,桌子,拖把,甚至是一盆花賦予生命……它們都是你的至交好友……你會和它們說很多話,很多不願意對著碳基生命說出來的話……那為什麼我給你買一個女朋友,你就不能賦予它生命呢?”

我啞口無言。

這時,樂瑤又拍了拍我手上的箱子,說道:“你可以先虛情假意地愛著它……等有一天,你的真愛出現在你的生活中,你就可以把它拋棄了……”

我終於開口回道:“那不成過河拆橋了嘛……我幹不出這樣的事情……所以,還不如一開始就不接受。”

說完,我把箱子又推還給樂瑤,說道:“你還是送給你自己吧……跟它做姐妹,你可以帶著它一起逛街,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睡覺……”

“你真不要,好幾千買的呢!”

“真不要……你們做姐妹吧,我看你也挺孤單的。”

……

碰面之後,羅本用一輛麵包車,把我和樂瑤帶到了一個快要到蘇州和無錫交界處的城鄉結合部。這個搞建築的老闆很豪氣,蓋了一棟六層的別墅,鶴立在周邊一眾只有兩三層的房子裡。這棟別墅,還有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裡搭了一個巨大的帳篷,帳篷下面是酒席……

逝去的人,就躺在可以冷凍的棺材裡面,正對著酒席。羅本說,這是一種風俗,方便客人一邊緬懷,一邊吃席。

我內心排斥,直到老闆給羅本拿了兩條中華香菸,羅本將其中一條分給我,我才開始試著接受;於是,也坐在鑼鼓旁邊,敲敲打打。

樂瑤乾的果然是一些雜活,時不時給我們倒點茶水什麼的;而羅本是真的賣力,只見他吹著嗩吶,腮幫子幾乎一直鼓著。

可即便這樣,現場也沒能熱鬧起來,因為老闆的親朋好友乃至街坊鄰居,似乎都不願意冒著大年初一的忌諱,過來弔唁。

直到下午的時候,才零零星星的來了一些人;他們匆匆看了幾眼,便又匆匆的走了,而逝去的人,就一直躺在那裡,似乎對於他來說,來過多少人,走了多少人,根本就沒有一點意義……他已經死了。

……

接了這個活兒以後,我們也有規定的上下班時間,在快要天黑的時候,羅本又開著那輛破面包車,將我們帶回了市區。

樂瑤穿了一個寬大的羽絨服,掛著大大小小的口袋,十來個;她從上到下,順著這些口袋一陣摸索,然後便從裡面掏出來十多包香菸,一股腦扔在了車座上。

“我靠,軟中華!”

聽到我的驚呼聲,羅本也沒心思開車了,他將車靠邊停下,轉頭看著樂瑤,也驚道:“你丫從哪兒弄了這麼多軟中華?”

“酒席上拿的啊……今天就沒坐幾桌,好多桌子都空在那兒,但桌子上都放香菸了……老闆特惆悵地看著,我就過去安慰了他幾句……然後他就讓我把空桌上的香菸都拿走……我也沒跟他客氣,全給塞自己兜裡了。”

“看不出來,你挺會整活兒啊!”

“便宜你們兩個王八蛋了……拿去抽吧。”

我和羅本喜滋滋伸出了手,這時,羅本又說道:“咱倆抽這麼好的香菸,是不是有點浪費了?……還有白天給的那兩條硬中華……不如找個菸酒行,便宜點賣了……拿上這錢,夠我們待會兒,好好去搓一頓了。”

樂瑤附和道:“就是,就是……我都不抽菸……這樣才叫合理分配。”

……

我們整頓了一下,最後將搜刮來的香菸賣給了附近的一個小賣店,一共賣了一千五百塊錢。這極大地鼓舞了羅本的信心,並讓他得出一個結論:說這活兒能幹……

吃飯的時候,我們又和他聊到了這件事情,我向他問道:“要是有一天,真讓你混成了搖滾界的搖滾教父……這段經歷,你是提,還是不提啊?”

羅本將杯子裡的白酒一飲而盡,紅著臉回道:“不提,絕對不提……不光我不能提,你們兩個也不許提。”

“我靠……你丫幹一行愛一行的覺悟呢?”

“幹一行愛一行也是有前提條件的……它得分此一時彼一時。”說完,他又轉而對樂瑤說道:“你不是一直幻想做明星嘛……要是真讓你混成大腕了,這段經歷,你提還是不提?”

“我可沒有你那麼喜歡裝……有人問,我就說唄……”說完,樂瑤又看著火鍋里正在跟著湯料一起沸騰的食材說道:“說真的,我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麼開心過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開心……反正就是開心……”

我沒能把樂瑤的心情聽進去,卻將注意力放在了她想做女明星這件事情上。玩樂隊的時候,我曾聽到過一些傳聞,說一些年輕的女孩兒,為了能夠出名,無所不用其極,甚至不惜出賣自己的身體;於是,我對所謂的女明星便失去了好感,甚至是有點厭惡……以至於,看著樂瑤的眼神,也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對比我,她好像也是一個隨便的人,她愛泡酒吧,做著女明星的夢……

她還有點虛榮,明明沒錢,卻揮霍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