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房子,已經是深夜的十一點,但卻並沒有深夜的氣氛,因為肉眼可見的每一扇窗戶,都亮著燈。大家似乎都不想錯過跨年的那一刻,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把不開心的事情丟給去年,再去等一個沒有煩惱的新年。

大可不必,因為人的命運天註定,該屬於你的煩惱,一點也不會因為心裡的那點兒期待而改變;所以,我拉上了全屋的窗簾,再次把自己隔離在了整個世界之外;但我沒有就此閒著,我在衛生間找到了拖把和抹布,將屋子拖了又拖,抹了又抹,甚至連一個縫隙都沒有落下,直到窗外傳來了密集的鞭炮聲。

這鞭炮聲,震得我有些恍惚,我終於停了下來,就這麼靠牆角坐著,然後迎著昏暗,打量著整個客廳。

我從來沒有讓這個屋子凌亂過,甚至連一個擺件,一盤花,我都要找到最合適的地方,安置好,然後擦得乾淨閃亮;但我卻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是墮落了,墮落的有點不著邊際,可只要在這間屋子,我心裡就會湧現出那麼一點渴望,渴望有一個家,有那麼一束光,一點溫暖,點亮我人生中這個至暗的長夜。

我曾沒日沒夜的去想簡薇這個女人,可在這個屋子裡,我卻失去了幻想我和她之間的能力,因為我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出現在這個老房子裡。

老房子是我心靈上的安慰,但也是一種枷鎖,它太破舊了,象徵著門不當戶不對,這種意識上的洪流,早就浩浩蕩蕩地摧毀了我。

所以,我不止一次想過,索性就這麼在這個老房子裡孤獨終老,前提是房東老李,願意租給我一輩子。

一輩子到底有多長呢?

無法丈量,但剛剛只是眨眼間,我便又長了一歲。

本命年了,心裡說不出的悲觀和彷徨,因為都說本命年是一個坎。

……

次日,我被鞭炮聲吵醒,卻不願意起床,就這麼躺在床上,怔怔望著從窗簾縫隙間直射進來的陽光,直到手機發出了震動的聲響。

是樂瑤發來的微信,不是拜年,是質問:“昭陽,你這個禽獸,昨天晚上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我有點懵……

她又發來一條資訊:“我找不到我的內衣了……你是不是人面獸心吶!”

這次,我趕忙回道:“我發誓,我非但沒拿你的內衣,還給你送了份餃子。”想了想,我又問道:“我連你外套都沒脫,你好好在床上躺著,怎麼會把內衣睡丟了?”

樂瑤許久不回……

這中間,羅本又給我打了個電話,同樣不是拜年,而是催促我,趕緊到葬禮上集合,說那邊已經準備開始弔唁。

雖然心裡不太情願攬這活兒,但既然已經答應了,我還是逼迫自己起了床,然後從衣櫃裡挑了一套黑色的衣服。

直到這個時候,樂瑤才終於回了資訊:“我想起來了,是我自己上廁所的時候,給脫掉了。”

“你對自己都這麼隨便的嗎?”

“什麼隨便不隨便的,我只是不喜歡穿著衣服睡覺。”

“好的,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特隨便的人吶?”

“關於你是不是一個隨便的人,我沒有很刻意的去分析……你只要知道,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就行了。”

“得了吧,你混酒吧的那些下流事兒,我都聽說過……你就是個風流鬼。”

“不,我只是有時候不想回家。”

“你可以一個人去開房,一個人睡在馬路上……可你是一個人嗎?”

我心裡莫名湧起一陣緊張侷促的感覺,這種感覺促使我點上了一支菸,猛吸了好幾口之後才回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跟別人在外面過夜了。”

“你這是承認了唄。”

“承認,有什麼不能承認的……”

“禽獸,也不怕得病!”

我按滅掉手上的香菸,又續上一支,這才回道:“你不是我,所以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心裡的感受。”

“你心裡是什麼感受?……挺有意思的,我真想聽聽,一個渣男,是怎麼試圖證明自己不渣的。”

“我沒有想證明自己不渣,我也沒覺得這是一件對的事情……我只是特別難受……一想起摯愛的那個女人,跟自己分手了,她的身邊有了另一個男人,他們一起吃飯,一起約會,一起浪漫……好吧,這些,這些我他媽都能忍,可我忍不了他們睡在一起……那種感覺,就像一把鈍刀子,在我心裡反覆拉扯,一次比一次重……我快瘋了,我不知道該怎麼釋放這種情緒……”

“所以,你就敢為人先,先去睡別人?”

“敢為人先不是這麼用的。”

“那身先士卒?率先垂範?一馬當先?首當其衝?銳意進取?”

“非要把我的痛苦,放在腳下踩了又踩嗎?”

“那你非要用這種方式去釋放痛苦嗎?”

“我說了,我現在已經不隨便在外面過夜了……只是那一段時間,那一段時間不夠冷靜。”

這次,等了片刻,樂瑤才回復了資訊:“好吧,我選擇相信你……確實,你昨天晚上沒有表現得很禽獸……我吃了你留下來的餃子,是我喜歡吃的肉餡兒。”

“是你喜歡吃的就好。”

“你又是給我紅包,又是給我買餃子……我是不是也得送你點什麼東西?”

“不用,對你,我已經習慣付出了。”稍稍停了停,我又給她發了一條資訊:“你要真想送我點什麼,不如來點實際的……先把昨天在酒店開房間的錢還給我。”

“見面說……剛剛羅本給我打電話了,讓我去那什麼葬禮上幫忙乾點雜活兒。”

“你真去啊!”

“誰願意大年初一去做這事兒啊……可之前已經答應他了,不想反悔……說真的,他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啊,竟然挑在這個日子去接活兒!”

“他說這是個機會。”

“我看他就是窮瘋了……”

“他能有什麼錯,他只是不想再吃泡麵了。”

“理解,第一次見他,就感覺瘦得跟麵條似的。”

我不由笑了出來,然後又突然發現,這是我本命年的第一笑,心裡不由湧起一陣很奇怪的感覺;我能感覺到,她似乎想把我從泥潭裡拉出來。

我是受力了,可卻不那麼想走出來,因為她那邊似乎是一個更深的泥潭;況且,我總覺得她好像是個很隨便的女人,她做著隨便的事情,說著隨便的話;就比如昨天晚上,如果我還是沉溺在那種痛苦的情緒中,不願意清醒的話,大機率就得逞了。

……

果然,見面的時候,她便又做了一件很隨便的事情,她給了我一個很大的箱子,然後附在我耳邊,小聲說道:“給你買了一個女朋友,挑最貴的買的。”

“什麼啊?”

“乖,以後別在外面鬼混了……你回去充上氣就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