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槐安靠近小文姐邊上叫她,仍沒有反應。
反倒是手邊上的李瑤星主動鬆開了手,又坐回了那個座位,舉止端正的拿起杯子要喝水。
如果不是說話眼神暴露了她,任誰都看不出來她是醉了。
王槐安在她動作的時候,就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見她從四個杯子中隨便撈一杯就往嘴裡送,她抬起手趕忙阻止。
她攔住杯子,把它從李瑤星手上取了下來。
湊在鼻尖一聞,果然全是酒味,李瑤星怎麼會把白水和白酒給看混的?
就算看不出來總不能嘗不出來吧。
或許是不小心喝了一口?
喝了一口效果這麼明顯嗎?
百思不得其解,王槐安知道李瑤星是要喝水,她從另外三個杯子中隨便抽出一杯,試圖找到真正裝著白水的杯子。
在這空氣中都散著酒味的地方,盛水的杯子也難以分辨,只能憑藉酒味的淺淡濃烈勉強認出。
她似乎明白李瑤星為什麼喝錯了。
就是隻沾一點都能迷糊成這樣,可不能讓她再碰。
陳叔就坐在一旁,拿著酒杯繼續小酌,喝的時候總是會有瞬間清醒,他嘀咕道:“你們還沒走呢?”
王槐安找到了一杯白水,卻遲疑的不知道該不該給,因為裡面有兩個是她用過的杯子。
她看李瑤星沒什麼反應,也不著急喝水,只是低頭看著地板,腳還經常踢她的鞋。
王槐安聽見陳叔的話,感覺找到了答案,還是先把李瑤星送回家吧。
“要走了,我先把小文姐送回去。”
王槐安彎下腰把郭小文扶起來。
把她搭在肩上正要往前走。
邊上的陳叔竟然沒有迷糊,搖搖晃晃站起身,要來幫忙,把郭小文的另一隻胳膊搭到他肩膀上,“走吧!叔和你們一起送!”
她正懷疑這個醉鬼靠不靠譜,郭小文也恢復了意識,就是不清醒。
“我……我能走……我自己回……”郭小文知道自己該回去了,就是意識著實混沌。
她七扭八歪的走起路來,王槐安連忙跟上,“瑤星,你在這等我。”
然而李瑤星沒有聽她的話,亦步亦趨地跟著她,還拽上了她後背的衣服。
幸而陳叔這兩步路沒有追動,又一屁股坐回了原位。不然她就要照顧三個醉鬼了。
累死累活的可算把人送到了地方。期間還因為不知道陶瓷店的內門在哪,帶著兩個醉鬼在裡面轉了一圈,所幸沒碰倒店裡面放的東西。
把郭小文安置到床上,見她沉沉睡過去,又給她蓋上被子,王槐安捏了捏鼻樑。
李瑤星仍抓著她後背的衣服,外套已經被她扯鬆了。王槐安重新緊了緊,反手一抓,把罪魁禍首的小手抓了下來。
她和李瑤星迷朦的雙眼對視,點點她的眉心,“你看看你,怎麼會把酒誤喝了。”
她牽著李瑤星往外走,返回電瓶車停的位置,“咱兩個人清醒的話,那叫遊刃有餘。現在剩我一個,你這是要累死我呀?”
李瑤星只跟在後面,安安靜靜,不吵不鬧。
王槐安忍不住回頭看她,樂道:“倒是很安省。”
隔了好一會兒,李瑤星突然從後面開口:“沒有。”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讓王槐安嚇了一跳。
但是卻聽見了內容,“什麼沒有?”
李瑤星又頓了一會兒,“不會讓你累。”
“嗯……你是沒讓我累。”王槐安見這副模樣的李瑤星竟然還能對話,挺新奇,“你頭不暈嗎?難不難受?”
她垂下眼睛,好半晌回答:“……有點。”
看起來好像不是有點,是很多。只是某人比較能裝,端起來的架勢很唬人,幾乎和正常人無異。
只是腳步略顯凌亂,她時不時走個打斜,但很快又能調整回來。步子也時快時慢,所幸電動車的位置離的很近,已經快到了。
李瑤星又突然來了一句,“我要回家。”
王槐安把她牽到身邊,讓她靠著自己,“正帶你回呢。”
李瑤星像是發現秘密似的,靠在她肩膀上,偷偷告訴她,莫名帶著幾分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驕傲,“根本就回不去。”
話說完,又沒了那份炫耀逞強,悶悶的又說:“根本就回不去。”
王槐安愣了愣,停了下來,把頭微側過去,靠在她頭上,右手牽著她,左手輕輕撫著她另一側的頭髮,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溫柔,“會回去的,我會帶著你。”
她說完又不確定能不能做到,保證似的補充:“我會陪著你。”
沉默片刻,李瑤星打破了這片寂靜,她站直身子,又抬起頭,“沒錯,沒有我做不到的。”帶著幾分消失已久的明豔的傲氣,又偏頭,認真地看著她,點點頭,“再加上你。”
她一步當先,往前直走,王槐安笑了笑,趕忙追上去。
總算到了地方,王槐安又有些擔心:“你能坐車子嗎?”
李瑤星驕矜一點頭,幅度很輕微,“當然。”
王槐安還是不放心,她扶著車把手,“你先坐上去。”
看李瑤星輕車熟路,穩穩當當的坐好,王槐安稍稍放心,坐上車子。
正要發動,王槐安又叮囑,“能坐穩嗎?你可以把手放……”
話還沒說完,李瑤星已經學會提前預判了,又或者是自發的行為,她的手臂死死摟著王槐安。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緊。
感覺到了背後的重量,她安心啟動,“我要開了。”
拐出巷子,路燈照亮前路。
晚風吹過,帶著些許涼意。
王槐安現在腦子裡只有一個問題,喝完酒到底能不能吹風。
她十九年的人生裡從沒有遇到過醉酒的人,周圍的人都不愛喝酒,就算是畢業後的聚餐,也沒幾個人喝,醉酒後又是去了哪裡怎麼回家的,她更是一概不知情。
王槐安還是決定在路邊剎車看看情況,她問李瑤星,“你難不難受?我們還是打車回去吧。”
結果她一摸兜,空的。
王槐安緊張一瞬,回想還有手機時的一幕,意識到自己把手機落在陳叔家了!
她記得自己的手機和李瑤星的手機都放在了廚房的桌臺上,她既然都沒帶,更不要奢望暈乎乎的李瑤星了。
但她還是抱著希望,拍拍李瑤星揣著她兜的手,“拿手機了嗎?”
李瑤星沒有回應,只靠著她。
已經走了大半的路程,她們再回去屬實得不償失,現在這個位置距離陳叔家和李瑤星家都差不多,倒是離她家更近一些。
王槐安猶豫,李瑤星現在狀況不對,她家裡肯定又沒人,還是到她自己家更好照顧一些。況且離的更近,吹得風也少一些。
她拉開李瑤星的手,摸著她的手,雖然並不冰涼,但也沒什麼暖意。
她穩住車子站了起來,把外面的外套脫了下來,蓋在李瑤星外面,給她套上兩個袖子。
李瑤星由她動,就嘴上反抗:“我不冷。”
王槐安把她外套的兜帽蓋上,欣賞成果:“嗯,主要是給你蓋個帽。”
寬大的兜帽更顯得李瑤星的臉小,不是很清醒的她表情倒是很豐富。
“你不冷嗎?”
王槐安搖搖頭,再度上車,“坐好了。
她裡面穿著一件毛衣,在別的城市這個天或許寒冷,但在Y城卻還好,沒有那麼涼。
開之前她先確認,“要去我家嗎?”
李瑤星手指微動,還是迅速的摟住她,傳來茉莉香味配著淡淡的酒氣,“隨便。”
李瑤星現在的隨便就是很想去的意思,王槐安貼心的翻譯過來,心情很好。
再次出發,路上的微風只是稍感涼意,至少不會吹病了。
順著人流騎了片刻,還有幾分鐘就要到了。
後面的李瑤星不知是不是酒勁上來了,貼著她的背,在後面喃喃嘀咕,不仔細聽是聽不清說了什麼。
她的嘀咕聲停了兩秒,復而緩慢清晰的說了一聲:“夢夢。”
沒有得到回應,她又稍微大聲喊了,“夢夢。”
王槐安反應過來,這好像是在叫她?
沒明白怎麼會叫這麼個稱呼,她疑惑:“在叫我嗎?”
李瑤星不回應,雙手抱她的力道鬆了點,背後的重量也消失了,只是聽到她一直在叫這個名字,或是時不時緩過幾秒,接著喊:“夢夢。”
已經到了家裡樓下,王槐安下車停好車子,轉過頭看仍在座位上的李瑤星,語氣溫柔,哄小孩似的:“起來吧,小星星。帶你回家。”
李瑤星伸出手,王槐安了然接過,一個使勁,把她拽起來。拉她下車,嗯,電動車。
小區裡的燈光明亮,傾斜在地面上,照出大面積的光,卻總是會有影子。
王槐安帶著李瑤星走到單元門下,其間李瑤星仍叫她兩聲,“夢夢。”
王槐安並不想認領這個和她毫不沾邊的名字。
但她還是應道:“我在呢。”
李瑤星像是突然明白喊的人真的就在身邊,只是緊了緊握著的手,表情輕鬆,沒再說話。
王槐安開了門,帶李瑤星進了房間。
她先幫李瑤星把外面的衣服脫了。拿出一雙拖鞋,給她鬆了鞋帶,拍拍她的小腿,抬起頭:“抬下腳,給你換鞋。”
李瑤星垂眸看她,沒有動作,停了一會,反而俯腰去抱她。
兩人有些狼狽的糾纏在一起,李瑤星趴在她的背上,不聲不響,悶頭就躺。
女孩柔軟的身體壓在身上,略帶酒氣的呼吸縈繞耳邊。偏偏又緊緊抱著她,身體的熱度穿過來,唯留王槐安一個人臉紅心跳。
王槐安沒有辦法,扶住李瑤星不讓她摔在地上,而自己艱難起身,直接抱住李瑤星到沒幾步的沙發上。
李瑤星的重量很輕,被抱在懷裡也不動彈,只是環住她的腰。
到沙發上總算是給她換了鞋,她摸摸李瑤星的頭,“在這坐好。”
她又去廚房給李瑤星倒了一杯溫水。
從廚房出來時,李瑤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昏昏欲睡。
她坐在李瑤星旁邊,李瑤星自發的靠了過來。她低聲道:“喝點水吧,喝完水帶你去睡覺。”
她把杯子託在李瑤星眼前,以為李瑤星會用手接過,沒想到她把頭一靠,直接過來喝水。
王槐安順著她,把杯子貼近她的唇,緩慢的給她斜過水杯,看李瑤星一點一點喝完。
李瑤星把頭一點,嚴肅道:“喝完了。”
王槐安好笑,“那走吧。”
她的這件房子是兩室的小房子,因為只有她一個人,另一個臥室並不常進,也沒有整理過。
她抱著莫名的心思,還是帶著李瑤星去她那間臥室,所幸床夠大,足夠睡得開兩個人。
她從衣櫃又拿出一個枕頭被子,回頭放床上時,看見李瑤星已經橫著躺在床上。
她把枕頭被子放到邊角,以為李瑤星睡了,俯下身子去抱她,打算給她換個位置。
剛給她轉個身子,卻看見李瑤星的眼睛半睜著,她看見她,主動把手臂繞到王槐安的脖子上,相當自覺的湊過去。
見她醒著,明明可以叫她自己換個位置,但是看她這些主動的動作,王槐安怎麼也說不出口,她自願的擁著李瑤星,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困了就睡吧。”她把李瑤星放在一個舒服的地方,給她蓋上被子。
李瑤星喝的不算多,只是喝不了酒,整個人在一種迷糊的狀態,反應變慢,卻仍舊有回應。
“嗯。”
李瑤星確實起了睏意,到床上就有些睜不開眼,很快睡過去。
王槐安去洗了澡,洗完澡出來,李瑤星已經睡下了。
她簡單收拾後,也上了床,李瑤星睡著後仍舊沒有過多動彈,像醉酒後的她一般乖巧。
她側躺在李瑤星身邊,看著李瑤星的睡顏,自己出了神。
李瑤星的脆弱或許顯而易見,卻帶著她獨有的幾分傲然,深深地埋於心底。唯有醉酒時展現幾分,也只有這時展現一點她的幼稚茫然。
她不著邊際的想,明天李瑤星醒來還會記得多少呢,和她每一次的接觸如果只有她記著,算不算偷了一塊甜蜜的糖。
王槐安只是用眼睛輕觸她,指間在床上描摹著她的眉眼,似是近鄉情怯,她如此怯弱,也沒敢摟過她。
只是看著她的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