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凝視著沈陵西,不說話。

眼見他的預設態度,顧於深一把推開程嘉薇的手,聲音急切到不穩:“陳林,拿繩子來!”

被一把推開的程嘉薇沒有防備地踉蹌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著顧於深,“你在說什麼!你真的要……”

陳林也猶豫道:“顧總……”

“快去!”顧於深給了他一個眼神。

山風料峭,屋外風雪漫天。

顧於深佇立在最中心的位置,雙手被牢牢地綁住,慢慢地向綁匪的中間走過去。

“跪下。”

顧於深早已通知顧家用直升機上山來救人。

就在剛才,他收到訊息,直升機聲音太大,停靠在遠一點的地方,而後人馬步行過來。

為了拖延足夠多的時間,也為了——

他看向沈陵西。

顧於深淡漠地轉過頭,看著綁匪,伸出手指著沈陵西,“好。只要你放了她。”

“顧於深!”眼見距離越來越近,沈陵西也有些著急起來,“你瘋了!”

“怎麼?”他淡淡一笑,站在不遠處,目光有些晦暗不明,“心疼了?”

顧於深看見廳堂外的黑影,猜到是顧家的人和警察一起來了。

“啊!”程嘉薇突如其來的尖叫提高了王磊的警惕性,果然,他定睛一看,屋外似有人影閃動,槍口抵得更緊,“你敢耍我!後退!”

警察和顧家的保鏢全體出動,將王磊圍在中間。

王磊的槍口緊貼著沈陵西的大動脈。

顧於深眸色一緊。

寒冬天氣,他的額頭微微滲出一層薄汗。

眼下,只有一種方法。

顧於深奪過保鏢手裡的槍,瞄準沈陵西的小腿。

沈陵西見他瞄準的地方,心裡瞭然,當人質被劫持沒有其他辦法的時候,唯有打傷人質的腿,這樣她會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掙扎,當綁匪沒有辦法控制住人質的時候。

警察再將綁匪控制起來。

可沈陵西是孕婦,而王磊,用的也是槍。

王磊像是看清顧於深的想法。

“顧於深,開槍之前想明白。你開槍,她必死。”

顧於深垂下手,墨黑色的眼眸緊緊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顧於深,你這輩子只配活在痛苦裡面。”

沈陵西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在一個破舊的屋子,沒有光亮,只有一個小小的出風口和高處的小窗戶。

“本來想綁程嘉薇,但看到你懷孕了,想讓顧於深嘗一嘗骨肉分離的結果。”王磊在暗處站著,有些猥瑣地笑著,“孕婦嘛,感覺也不一樣。”

那雙手就要伸過來,摸向沈陵西的隱秘部位。

沈陵西用盡全部力氣一腳踹過去,“我要是死了!你一分錢都拿不到!”

隨後便狠狠捱了一巴掌。

過了一會兒她的臉便火辣辣的疼。

王磊呸了一口,便出去接電話了,彷彿在和什麼人爭執。

沈陵西觀察著這個房間。

狹窄,陰暗,能自救的東西都沒有。

只有無盡的黑暗。

她看向那個狹窄的小窗和通風口,通風口被封死了,她的手還被緊緊綁住,外面透出來的光是唯一的希望。

她不能慌。

她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發出求救訊號。

她也曾經對著那個小通風口呼救,來來往往的人根本沒人理她,她的聲音都淹沒在外面的噪音裡。

顧於深開著雪地車在溪山上找了一夜。

身後跟著無數警察和顧家的人。

“顧先生,有訊息我們會通知您的。”

回到房間裡,他看著幾個小時前沈陵西還存在的痕跡,看到床頭那張他寫給他的那行字。

下面留下的娟秀的字跡——

離我遠點。

顧於深眼眸一沉。

突然想起他們還在一起的一件小事。

那時他因為工作和老爺子的施壓而感到厭煩,閒來在書房練字,一張又一張的墨黑字跡的宣紙雜亂堆積在桌案上,不知過了多久

窗外又下雪了。

他起身,開啟窗戶。

一陣狂風襲來,黃花梨木的書桌上寫滿字的宣紙紛飛在屋內,恰逢身後傳來開門聲。

從不敲門進書房的,也只有一人。

顧於深轉過頭,便看見宣紙中若隱若現的臉和手忙腳亂的動作。

彷彿墨香裡混進了幾分花果香味,在屋外寒風四起的冷風雪裡顯得異常清新。

“嘶——”沈陵西整理好這些紙,將它們疊起來放在一旁,“這麼冷,你開窗幹嘛。”

而後便小跑到他旁邊,還沒等他說話便啪嗒一下將窗戶關上。

“透透氣。”

而後他便又返回到桌前,重新拿起筆,沈陵西弄不懂他的情致,但無所事事下,也坐在一旁玩弄他的毛筆。

顧於深偏過頭看她的字。

硬筆寫得到不錯,換成軟筆居然寫得這麼張狂,字彷彿有自己的靈魂,每一筆劃都不按照常規走。

“不寫了。”沈陵西將筆一扔,“沒意思。”

他轉過頭看那宣紙上歪歪扭扭的顧於深三個字,不動聲色地別過頭,將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不說話。

過了不知多久,他再抬頭時,那人已經沉沉睡去。

孕中她總是睡眠不好,洛安這幾天天氣也不好,冷得徹骨,晚上他總是能感受到被窩裡冰涼的四肢和翻來覆去的嘆息。

他望著微微隆起的小腹,輕輕將手放上去。

這裡,有一個他的孩子。

“辛苦了。”

他輕輕說。

坐在床頭,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又下雪了。

天已經亮得徹底。

他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她被推出去那一瞬間看向他的不可置信,冷漠和失望。

顧於深的臉上第一次露出頹喪的表情,靜靜看著這些緩緩落下的白雪,過了很久,久得像時間停止。

陽光照到屋簷,陰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

唯有一行清然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