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賓利行駛在種滿梧桐的大道,晦暗不明的路燈映得顧於深的眉眼更加深邃。

坐上車後,兩人之間的氣氛一直很僵,安靜得幾乎能聽到空氣流動的聲音。

沈陵西因為晚上吃了肥膩的金槍魚大腹,宋家出來有好幾條彎彎繞繞的路,她一時感到噁心。

“吐這裡。”顧於深扔來一個密封袋,別過眼,“別吐車上。”

沈陵西白他一眼,活生生忍住那股劇烈的噁心感,無力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

她始終梗著脖子,不肯朝顧於深的方向看一眼。

顧於深發出一聲嘲弄的嗤笑,“不過是一部電影而已。”

輕描淡寫的語氣,寡淡的眼神,彷彿她追求的一切都被視為笑話。

沈陵西看向他英俊的面容。

顧於深是顧家唯一的兒子,是站在山頂上的人,自然看她如看底下人,她怎麼可能是他的妻子呢,她隨時可以被開除。

上位者對於下位者的注視,永遠帶著幾分不以為意。

沈陵西的心中浮起一陣酸澀。

她喜歡顧於深,就是自虐一般的存在。

好不容易到了門口,沈陵西迫不及待地就開啟車門,提著自己的包就衝進房子裡,直奔洗手間。

那架勢把孫姨都嚇了一跳,向跟在身後的顧於深問道:“太太這是怎麼了?”

“沒事。”

沈陵西跪坐在馬桶旁,吐得昏天黑地。

晚上吃的全都吐出來了,那股噁心勁兒怎麼也散不去。

沈陵西按下衝水鍵,直到顧於深站在身後,將手裡的包狠狠砸在他身上,“果然你們姓顧的都喜歡折騰我!”

馬上她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

想要彌補。

“有意思。”

她倏地轉過頭,神情有一瞬間的慌亂。

顧於深墨黑色的眼睛盯著她,嘴角掛著幾分若有若無的笑,卻又不像是笑,倒像是一種審視,一種拷問。

“三個月前的七夕節,你在哪裡?”

沈陵西別過眼,“我跟這個孩子的爸爸在床上。”

“哦?”顧於深挑眉道,“是誰?”

“你不用管。”

兩人之間有片刻的停頓,顧於深不知為何,突然很想得到一個答案。

“可是你說過,你根本不記得誰是爸爸。”他捏著她的下巴,“你說的話,哪一句是真的。”

“對!很多人,我不知道是誰的!”

沈陵西慌不擇言,一把推開他,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含了一口水又吐出來,她慢慢抬起頭看鏡子前的自己,因為最近休息太差,懷著孕反而瘦了幾斤,一張小臉瘦削蒼白,原本圓圓的有靈氣的眼睛也黯淡許多。

鏡子裡顧於深站在身後,一直注視著鏡中她的眼眸,想要把她看透一般。沉沉的,靜默的,像深夜裡月光下的湖水。

“是我的。”

很肯定的語氣。

顧於深若有所思地笑了一聲,“你怎麼如此確信,七夕就是你懷孕的時候?”

沈陵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何?”顧於深聲音輕輕的,“被我一試,就試出來了。”

她低頭看著浴盆裡水流不止,耳朵裡甚至只有嗡嗡的聲音。

“那天晚上,是你。”顧於深用力地轉過她的身體,使她面對著自己,“也是你把酒店的監控都刪除了,連陳林都找不出來。”

她被迫面對著眼前高大的身體,彷彿被一座山壓倒。

她哪來這麼大本事。

始作俑者,是她媽。

也跟她差不多,所以沈陵西也沒否認。

“你真的這麼想跟我結婚?”明亮的浴室裡,顧於深抵著她的身體,近乎逼問一般。

沈陵西冷笑一聲。

她是想的,但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她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會注意到那個身影。

會想這麼高傲的人,如何對待他的妻子。

她從程嘉薇身上看出來了。

無限包容,無限耐心,高傲的人也會低下頭顱。

沈陵西根本不想喜歡他這種人的。

“我只想作為演員站在最高領獎臺上。”沈陵西面無表情。

“生了這個孩子,我會讓你得到。”

“畫餅是男人的天賦嗎?”沈陵西的身體被掌控,卻一直看著他,連珠炮一樣地發問,“什麼時候?你連我的角色都可以拿去討好程嘉薇,還來跟我說這些?”

顧於深眼裡倒沒有生氣,只有略微的震驚,而後他便恢復從前的神情,漠然得好像在看一部無聊的電影。

“所以,你生氣了是嗎?”

如果可以,她想揍他一拳。

“你想要的資源,我都可以給你。”顧於深靠在她耳邊,輕聲道,“等你完成了你想要的,回西陵也好,離婚也好,我不過問也不阻攔。”

“我要本來就屬於我的東西。”沈陵西,“顧於深,你知道她根本不會演戲,你憑什麼要我輸給她!”

“重要麼?”

顧於深淡淡地說出這三個字,是她見慣了的若無其事的優越。

“懷了你的孩子,我真的覺得很噁心。”

沈陵西堅定的聲音迴盪在浴室。

“是嗎?”顧於深攬過她的纖腰,靠在她耳邊道,“那你要一直這麼噁心了。”

顧於深她是不指望了,宋臨雖然作為擁有最厲害影視資源的太子爺,但此人長袖善舞,又作為顧於深的發小,穿一條褲子長大,她肯定也不能指望,但是要自己尋條出路真的很難。

沈陵西睜開眼,天空還矇矇亮,大約早上七點左右,昨晚她應該是和顧於深吵架吵得太困了,迷迷糊糊就睡著了。她窩在被子裡懶懶抬了一下眼皮,耳朵一豎便聽見衛生間裡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接著顧於深從裡面走出來,站在床邊開始換衣服,裸著的上身六塊腹肌,背肌和手臂肌肉都練得很完美,不像健身房裡的肌肉男,一坨一坨的壯碩肌肉像要打死誰。顧於深的肌肉不厚不薄,倒多了幾分矜持的貴氣。

他倒是難得起來這麼早。

“醒了就別裝睡了。”

沈陵西陰陽怪氣,“顧大公子也會早起。我還以為早起只屬於我這種打工人才擁有的美好品質。”

接著她就聽見了一聲哼笑。

“這不是要賺奶粉錢了。”顧於深換好了衣服,語氣輕飄飄的,逗趣一般,“養家確實不易。”

有毛病。

沈陵西翻過身,反正最近她的工作少得可憐,前期懷孕的時候營養不太夠,顧於深讓她待在家裡,不要考慮工作的事情,只安心養好身子。

她會聽?

笑話。

二十二歲的女演員,正是黃金年華,給人在家裡生孩子,像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