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教堂,地下室。

此地是主教唐皓臥室旁的小空間,已經很多年沒有動用過。

因為疏於打掃,裡頭積滿了灰塵。

十年來的第一位客人此時坐在高背椅上,手、腳、腰部、頸部、頭部都被綁在了凳子上,沒有留下任何一點活動的空間。

在他的對面,隔著一張長桌的唐皓正在研究陸巡的機械臂。

這隻機械臂的風格非常粗獷,大量凌亂的走線裸露在外,斑駁的外表,但這一切都是偽裝。

拆開來之後就可以發現,裡頭採用的是非常高階的金屬,重量輕、防禦力高,而且佈局走線都很合理。

槍械、鐳射武器、推進器、彈射裝置,小小的機械臂中包含了多種功能,算是個非常不錯的裝甲。

檢查完機械臂之後,他又翻起了陸巡的揹包。

藥品和濾芯都是尋常,最主要的是陸巡沒有來得及處理的面板貼片。

加上可以偽裝的機械臂,唐皓第一時間便聯想到了下城。

“年紀輕輕,膽子倒是不小。”

全部檢查完之後,唐皓站起身來,緩緩踱步到陸巡的面前,蹲下身子近距離盯著他的臉龐。

許久之後,他捏了捏陸巡的臉,沒有發現其他偽裝材料,最後喃喃自語了一句:

“是你嗎?”

十年前,拜月教在阡城曾經有過一次抓捕行動,目標是“醫護”途徑的高序列能力者。

那時的唐皓還是個小嘍嘍,做的都是跑腿之類的邊緣活計。

他只知道教會最後鎖定的是一位叫做“暮雲”的女子,根據後來的資料顯示,她已經帶著孩子在阡城中生活了三年。

唐皓並未參與抓捕,能力和層級都不夠,只是負責外圍的警戒工作。

行動開始時很順利,但是後來不知怎麼的事情就鬧大了,召來了裁決所的人。

據說暮雲母子全部死亡,但是教會也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反而與裁決所正面對上,發生了幾場戰鬥,死了一些人。

後來教會又堅持了幾個月,卻始終沒有線索,還是撤出了阡城。

剛開始的時候教會是在平民區域,但隨著希望的破滅,高位能力者全部撤了個乾淨,最後就剩下了唐皓這個邊緣人物一人留守。

沒辦法,唐皓只能把教會遷址到了貧民窟之中,靠著廣結善緣生存了下去。

漸漸的,不管是阡城高層還是裁決所都不再關注自己,他才偷偷地收集情報。

因為目標是“醫護”途徑,唐皓的目光自然集中在阡城唯一的安寧醫院上。

他也收集了很多的資料,大到院長、各科室主任,小到醫生護士,可以說在上面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金錢,結果同樣一無所獲。

就在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就要爛在阡城的時候,希望毫無預兆地降臨了。

唐皓透過資料查詢到,就在胡琴被陸巡取代之後,網咖中出現了那張黑身份卡的消費記錄,查詢了有關“蒙戈”的資訊。

這會是巧合嗎?他當然不會這樣認為。

蒙戈是醫護途徑第四序列配方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尋常人怎麼可能會搜尋?

鎖定目標之後,他派出了兩隊人馬,第一隊的三人做試探,而心腹作為後備力量暗中觀察。

根據他的反饋,陸巡身上應該有些奇異之處,尤其是牽制手腕的那一下。

可是當時暮雲母子全部死亡了,這是教會高層確認過的事情,陸巡又是從哪裡得到的配方?

一想到這裡,唐皓的心便火熱了起來。

他當即取出了一支藥劑,扎進了陸巡的脖子,一推到底。

不過十幾秒鐘之後,陸巡悠悠轉醒。

睜眼一瞧,他就明白自己陷入了怎樣的境地。

下意識地掙扎,基本上紋絲不動。就連屁股底下的座椅都好像是被焊死在地上,根本沒有半點搖晃。

面前只有一位精神矍鑠的老頭,雖然素未謀面,但是對他的身份已經有所猜測。

“陸巡,安寧醫院護士長,沒錯吧?”

陸巡掃到了桌子上被拆開的機械臂和開啟的揹包,知道自己的身份肯定瞞不住。

“是我,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可以為你效勞?”

“也沒什麼,”唐皓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就是想跟你打聽打聽,醫護途徑的配方是從哪裡弄來的?”

陸巡聞言立刻皺起了眉頭,“途徑?你不是為了藥品生意,是為了那張配方?”

唐皓聞言只是抱著膀子,“那就說說看那張配方。”

陸巡滿臉懵逼,“我不知道什麼醫護啊途徑什麼的,這是我從下城得來的一張配方,說是有什麼神奇的功效。”

“我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查了查資料,發現全是狗屁,根本就不存在配方上的那些東西。”

“就因為這個把我綁了來?你要的話我可以把配方給你。”

“呵,”唐皓輕笑一聲,“戲還挺好。那你不妨說說,是誰給你的這張配方。”

“下城酒館,老鼠,跟我合夥做藥品生意的人。”

“既然是生意夥伴,這麼簡單就給賣了?”

陸巡聞言表現出了相當不屑的表情,“你大概不知道藥品在下城是多麼精貴的東西,怎麼著賣不出去?那小子能拿一張破配方來糊弄我,換了他又怎麼了。”

“老爺子,不管你為什麼要那東西,我絕對可以雙手奉上。我只是個平民,幫我們醫院的高層跑跑腿走走貨罷了,還請您高抬貴手。”

唐皓不置可否,他直起身來後退兩步,讓陸巡可以充分看清自己所有的動作。

隨後他從口袋中掏出了一隻黑色長條形盒子,開啟之後其中有一支注射器和五支透明藥劑。

唐皓故意像陸巡展示著,不慌不忙說道:“不知道你正經醫院出來的,能不能認得這個東西。”

他將盒子擱在桌面上,取出注射劑扎入一支藥品的瓶蓋之中,緩緩抽取。與此同時,他還在為陸巡做著解說。

“這個東西的學名就不跟你說了,想來你一個平民護士也未必清楚,但是這玩意兒有個響亮的外號,知道是什麼嗎?”

將瓶中的液體抽取乾淨,唐皓又頗為老練地擠出了針管裡頭的空氣,湊到陸巡的身邊小聲說道:“它啊,也叫作吐真劑。”

陸巡的瞳孔猛然擴張,他知道這個東西!

吐真劑,會消磨人的意志,摧毀抵抗的意識,從而達到拷問的效果。

但是,這個東西的使用有非常嚴格的劑量要求。

一旦超過常規劑量,很可能會對人的精神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

唐皓捕捉到了這點異動,歪著腦袋露出了饒有興趣的笑容,“哦?你知道,要不要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老爺子!我知道的都跟你說了,就算你想插手藥品的生意,那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不過我可以給您牽線。”

“還有那個配方,只要您開口,我一定幫您把老鼠抓住,要殺要問隨便你!”

“真的,能說的我都說了,你要相信我啊!”

“這玩意兒打多了會變傻的,你千萬別超劑量啊!”

唐皓很滿意陸巡慌張的態度,但還是閃電般向他的脖子紮下了一針。

“真不真的,你說了不算,我還是喜歡更加坦誠相見的方式……”

——————

地底深處,狹小的空間中擺著一副棺材。

此時棺蓋被推開了小半,陸大強舉著手電筒,照著棺材內部,眼眸中無喜無悲。

棺材中是整塊的平整水晶,透度極高,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封著的一位女子。

光照之下,女子的面容很是恬靜,好似噙著淺淺的笑容,不像死去,更像是陷入了沉睡。

跟她潔白無瑕的面貌相比,身上的白色衣裙卻沾染了不少鮮血和汙跡,破壞了這份寧靜的美麗。

陸大強佇立在棺材邊,嘴裡頭叼了根菸,卻始終沒有點燃。

“你那個兒子可一點不像你,就愛自己瞎折騰。”

“折騰折騰著,看看,這不是就出事兒了?”

“暮雲啊,你兒子被人瞄上了,你就不擔心?不想出來看看?”

“暮雲啊……”

陸大強兀自呼喊,卻始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過了許久,他最後望了眼水晶棺中的女子,緩緩闔上了棺材。

隨著他向上攀爬,密室中再次陷入到無止境的黑暗之中。

而原本因為受傷而跛腳的陸大強,此時卻根本沒有一點不便,每一步都邁得堅實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