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霞躺在警局狹小的單人床上,她很累,卻睡不著,睜著眼睛望著白色的天花板,前一世的過往像電影一樣在腦中重新演繹了一遍。

上一輩子,她的人生可真漫長啊,漫長到她都無法忍受,最後選擇了自我了結!

那是怎樣的一生啊!所有的不堪不幸似乎從她兒時那年臨近春節的那個冬天的某一天就預示了悲劇的開始!

那天的天真藍啊!

集市上人很多,父親拉著她站在攤位前跟人討價還價!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過頭去,一個女人撲過來一把把她抱住,連聲說:“阿霞,叫媽媽,我是媽媽啊,記不記得?還記不記得媽媽?”

林晚霞嚇壞了,拼命想要掙脫出來,可那個女人抱她抱的那麼緊,她像一條擱淺在岸邊的死魚一樣動也不能動。

也不過幾秒鐘的時間,父親上前一把抓住那個女人的頭髮,女人慘叫一聲,嘴裡喊著:“孩子!孩子!”急忙鬆開了抱著她的手,即使這樣,她還是被連帶著摔在了地上。

她爬起身,看著父親拖著女人的頭髮在地上轉了個圈,然後暴跳如雷的一邊罵盡各種髒話一邊對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拳打腳踢。女人慘叫著蜷縮在地上,掙扎中目光與她相遇,女人滿臉慌張,說:“霞,不要看!”然後想要給她一個安慰的笑,血卻順著她的嘴角和鼻孔流下來,怪異而又恐怖!

父親將女人的頭拽起來又狠狠的撞在地面上,婊子賤貨的罵個不停!拳腳相加似乎無法表達他對這個女人的憎惡,他伸長手像拎雞仔一樣拽著瘦小的女人將她拎起來,狠狠的拽著她的頭髮迫使她將臉仰起來對著眾人,然後一下一下抽耳光。

耳光打的清脆響亮,以至於林晚霞在以後的很多年裡都害怕鞭炮的聲音,總覺得尖利刺耳!後來是怎麼收場的她已經記不得了,只知道場面很混亂,拉架的,謾罵的,各種聲音!那是她上輩子唯一一次跟母親面對面!後來,這個女人就徹底的消失在了她的世界裡,再也不曾出現過,那年,她三歲!

在以後的漫長歲月裡,母親是父親這輩子最大的禁忌,不可問,不可說,但凡有一點涉及,必是跟隨著無盡的謾罵和厭惡,她的母親,是父親口中這世上最不堪的女人。而林晚霞對母親的記憶,卻慢慢模糊不清,唯有那雙炙熱的眼和那句別看,在無數個夜晚滾燙著她的心!

父親在她十歲那年娶了個四川女人,是人販子從四川帶過來的,一千塊錢一個!父親和村子裡其他的單身漢擠在一起被挑選,然後做為優勝者的父親交了一千塊錢高高興興的把這個四川女人領回了家,指著女人對她說:“以後她就是你娘!”

那時的林晚霞還不懂得逆來順受,她脫口而出:“我有娘!”

然後,換來了一頓拳打腳踢!捱打讓她知道反抗是無用的,於是乖乖的從地上爬起來走到那個面板白淨的四川女人面前,喊了一聲娘!

繼母是個厲害角色,她臉上總是掛著笑,做事麻利說話乾脆,很快跟村裡人打成一片。

父親也被她迷的團團轉,簡直言聽計從!可就算再喜歡她,背後大家還都是藏了心思的,父親悄悄的囑咐她:看好你媽,別讓她跑了,跑了老子的一千塊錢就打了水漂了!

也是從那時開始,父親不許她再去唸書,只讓她在家盯著繼母!

林晚霞不敢怠慢,如果這個女人跑了,被毒打的就一定是自己!於是,她就成了繼母的一條尾巴,她去哪裡她就跟到哪裡。

繼母經常當她是透明的,偶爾也會逗她,眼神輕蔑的說:“瓜娃子!”

林晚霞知道這是她們四川人說傻瓜的意思,就不服氣:“你不傻,會被人賣給我爹?”

繼母哈哈大笑,突然湊過頭來小聲說:“告訴你個秘密,那個人販子是我表哥,我是自願跟他出來把自己賣掉的!”

林晚霞震驚的瞪大了眼,她不相信世上還有女人自願被賣掉的。

繼母點點她腦袋:“你個木頭,說了你也不明白,不賣掉自己,我這輩子都別想走出那個吃不飽飯的山溝溝!”她說這句話時是看著外面的藍天白雲的,眼神裡像是有一團火,耀眼奪目,野心勃勃!

那一刻,林晚霞就知道,她們這個小村莊是留不下這個女人的,這裡只是她離開小山溝的一個跳板,她還要去更遠的地方,去看更大的世界!

那一刻,林晚霞心裡突然很佩服和崇拜這個女人,她膽子可真大啊!

繼母不僅膽子大,善交際,她還有雷霆手段!

那是她來這個家的第三個月,因為一件小事林晚霞不服她的使喚,挺直了脊樑跟她頂嘴!

還是她當時年紀太小,看不清現實,不懂得永遠不要跟一個狠人硬碰硬的道理!

她當時以為,繼母是她爹拿錢買來的女人,就像是買來的一個物件兒,是個外人,在這個家哪有使喚自己的資格!

可她錯了,繼母哪是個善茬!冷笑著看著她:“今天不一次收拾好你,我怕是沒痛快日子過了!”

她一把抓起門口線框裡的小剪刀衝過來,把林晚霞往屋裡拖!

她害怕了,死死抓住門框不鬆手,可她哪有繼母力氣大,最終還是被拖進了屋裡。

繼母插上門栓,屋裡一片漆黑,林晚霞還沒適應這昏暗的光線,就感覺頭髮被人揪了起來,然後臉上感到有冰冷的尖物落下來,一陣刺痛,她知道,那是繼母的剪刀,她驚恐的大喊大叫,比起疼痛,她更擔心自己的臉,她拼盡全力掙扎哭喊,全都無濟於事!

她第一次嚐到一個人極度恐懼是什麼滋味!她像一坨被人按在菜板上的肉,任人擺佈,任人宰割。

她喊啞了喉嚨,沒有人來救她,刀尖密密麻麻的落下來,她已經不痛了,她只有怕,真的好怕好怕,其實整個過程也不過一兩分鐘,可對她來說,卻漫長的彷彿沒有盡頭,那種令人窒息的絕望和恐懼,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當繼母終於鬆開手開啟門的時候,她用手捂著臉癱軟在地上,陽光照進來投在她蜷縮的身體上…

回想到這裡,林晚霞忍不住笑了下,後來她跟人打架,總喜歡拽人頭髮,大概就是跟那該死的繼母學的!

拽頭髮!真的是很疼啊,打架必備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