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狂歡

“夠了。”

傾奇者不知何時來到近前。

原來，不知不覺之間，一曲已經告終。

樂隊中止了演奏，開始短暫的休息。

窗外，一輪圓月高懸枝頭。

時間已趨近於午夜。

舞池中，許多情人都選擇在此時退出，去餐食區來一份極具楓丹特色的千靈慕斯墊墊肚子，當作今晚的終曲。

可即便人們精疲力竭地離場，面上的笑容依舊是輕鬆的、愉悅的。

顯然，今天的舞會對於多數人而言，都是一場簡單的節日盛宴。

真好。

“請允許我提醒你，執行官先生，這裡是楓丹。”

哥哥的面色不好。

他本就蒼白的美麗面孔上不見半點血色，就顯得他一雙深紫的瞳仁越發深邃，黑黢黢的簡直與深不見底的洞窟別無二致。

“是正義的國度，這裡的法律嚴明而公正。”

“我奉勸你，如果你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言行舉止，我大可以請執律庭來幫幫你。”

傾奇者說著，警告似的挨近博士。

他年輕，身形不及博士高大，被他的身影籠罩其中，就更加彰顯雙眼不同於往常的幽深與晦暗。

二人並肩站立，氣勢卻並沒有差距。

鮮見地，博士竟沒有還嘴。

須臾，他勾唇淺笑。

那笑容十分淺淡，可其中包攬的惡毒卻一點不少。

流浪者一時只覺心中發毛。

他獨自一人在舞池邊等候，他根本聽不見博士說了什麼，只能看見他逾矩的動作。

他也正是被他突如其來的挑釁激怒，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趕來阻止。

早知道博士會趁機打劫，他就不該放任丹妮跟公子那個蠢貨走。

那個頭腦簡單的混蛋……

竟然放心將她交給博士？

流浪者恨得牙根發癢。

不過，也對……

公子當然是放心的。

他又不是她的誰，怎麼會關心她的安危？

像他這樣。

見博士一點放手的意思也沒有，流浪者怒髮衝冠。

他已經強忍了太久，在丹妮面前佯裝出一副忍氣吞聲的窩囊模樣，就連這樣受氣也不得不打落牙齒和血吞。

可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他伸手，狠狠地推搡博士兩把。

“我說……”

“夠了，博士！”

“現在，放手！”

他強硬地命令道。

誰知，博士竟然輕鬆地被他推得一趔趄。

對方似乎根本沒打算跟他硬碰硬，偏生流浪者使了莫大的力氣。

但眼下他顧不上這許多了。

見博士後退，流浪者連忙上前，接住少女纖細的肩膀。

“好。”

“我放開。”

博士站直身子，張開雙手舉至耳邊，一副認輸的模樣。

然而，他唇畔笑容依舊，嗓音之中的嘲諷亦是依舊，似乎他並非一敗塗地，這場遊戲的勝負尚且未分似的。

“你對我不滿，我能理解，學者先生。”

“你大可以叫執律庭來，把我這個愚人眾抓起來。”

“我反正閒來無事……奉陪到底。”

他說著，正欲轉身離去。

可隨即，他又裝作突然會想起什麼的樣子，朝向兄妹二人不緊不慢地輕聲細語：

“哦，對了。”

“還沒來得及跟二位說一句——”

“聖誕快樂，好好享受節日吧……”

“丹妮。”

“散、兵。”

說罷，他再度咧嘴，露出兩排森寒的白牙。

流浪者的面色幾乎是在一瞬間驚變，彷彿楓丹的天氣。

他沒有心臟，原本不知道什麼叫做恐懼。

可最近，他心口處時常發癢，患得患失的酸澀感使得恐慌幾乎已經人偶少年的常態。

他渾身寒毛都倒豎起來，連帶著白嫩的腳趾尖都不由得因惶恐而瑟縮。

“哥哥。”

忽地，少女開口。

她輕聲地呼喚，將流浪者從自己的思慮中拉出來。

“怎麼了，丹妮？”

他低頭，努力地維持著一貫的繾綣音色。

“邀請我跳支舞吧。”

“你是我今晚的舞伴，可舞會很快就要結束了，我們還沒有一起跳舞呢。”

看來，她有話要說。

“好。”

流浪者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寵溺。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溫柔神情下掩飾著多麼深的恐懼，他美麗面龐下的每一寸筋肉都在微微打顫，他甚至能夠聽清自己兩行白牙相互碰撞的清脆聲響。

“那麼，親愛的丹妮，你願意與我共舞一曲嗎？”

他伸出手，彬彬有禮地向前躬身，等待著少女的答案。

“當然了，哥哥。”

當少女將一雙素手放入他的掌心，流浪者忽然便覺得心安許多。

無論如何，她總是在他身邊的。

他們相識、相伴的時間雖短，可短暫的時間裡他們已經共同經歷了許多。

預言危機也好、狼人危機也罷，即便他虛構的那些過往是假的，可當下總是真的。

這起碼就比博士強出許多了。

不知究竟是寒冷的緣故，還是少女懷抱著心事，她的雙手冷冰冰的，從柔軟的掌心到纖細的手指尖都冷得像冰一樣。

“你的手這麼涼……”

“冷不冷？”

他關切地將丹妮的雙手舉至唇邊，小口呵著熱氣。

“我不冷，哥哥。”

或許是他做賊心虛，丹妮的神情莫名地令他感到憂慮。

她漂亮的瞳仁裡帶著審視，好像從前從未真正地將他看清。

他於是低下頭，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為她搓熱掌心：

“你穿得不多，肯定會冷的。”

“反正舞會就快要結束了，不如我們先回去……”

他柔聲建議道。

“不。”

“我們跳舞吧。”

“哥哥，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在楓丹過聖誕節呢。”

少女輕聲呢喃。

外頭的夜色如水，皎潔的月華冷清得像冰。

樂隊結束了休息，粉墨登場，在指揮的帶領下再一次奏響悠揚的樂曲。

臨近午夜，舞會馬上就要結束了。

時間不多了。

誰也不知道，這會不會是終末的一曲。

故而，抓緊時間吧。

第一次，也或許是最後一次，盡情享受這狂歡吧。

“那好吧。”

人偶少年的撫上少女的纖腰。

他們依偎著。

四周靜悄悄的，二人皆是無言，彷彿一切本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