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病房裡剩下的幾人面面相覷。

可憐的卡維師兄,自己氣得怒髮衝冠活像只刺蝟,還不忘分神關心別人:

“咱們都不理艾爾海森。”

他打了個幹哈哈,想要抬起手來撓撓後腦勺。可誰知他胳膊剛舉過頭頂就疼得倒抽一口涼氣,只好退而求其次摸摸鼻子,佯裝無事發生。

“啊,丹妮,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儘管提問吧……”

“哦,對了,之前艾爾海森說我之所以來到阿如村,是因為接了一個專案,這倒是沒錯。”

“我正在這裡幫一位沙漠傭兵建造圖書館。”

卡維的神情看上去尷尬極了,但他吸收了教訓,沒有輕易抬手去撓後腦勺。

“但是……那個,我可不像艾爾海森說的那樣在給人打白工啊。”

他一雙狹長的鳳眼瞪得滾圓,足見情緒之激動。可他太過激動反而欲蓋彌彰,頗有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

於是,卡維隨即便洩了氣。

他滑落回被窩裡,兩手抓著被角,赧然地遮掩住自己的口鼻,好像沒臉見人一般:

“算了算了。”

“我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了,我就實話告訴你吧,丹妮。”

他實話實說,

“這個專案確實不如想象中那樣賺錢。”

“其實,這專案壓根就不賺錢。”

“可它已經動工了,又確實意義非凡,我總不能放著它不管,讓它在這裡變成爛尾樓吧。”

他無可奈何地攤手,緊接著闔上雙眸,彷彿等待著接受審判一般。

“哎。”

也形式好不容易才逮到合適的傾訴物件,卡維師兄突然就開啟了話匣子。他長嘆一口氣,自怨自艾道:

“我原本還想著接個賺錢的活兒,多賺一點就不用繼續寄人籬下了。”

他仰面躺倒在病床上,面對著天花板,生無可戀:

“誰知道,這次又是這樣的專案。”

“說起來,還是我沒用。”

“咱們妙論派的幾個優秀學生代表,大概就屬我混得最差勁了。”

丹妮印象中,卡維師兄是個相當樂觀的人。

聽賢者們說,從他在教令院讀書起就是這樣了。在學院裡,他是最不怕吃苦的那個,為了設計不惜排除萬難。

加之丹妮常聽人們讚譽這位“大建築師”,誇讚須彌城北面的艾爾·卡薩扎萊宮乃是鬼斧神工、驚世罕見的佳品。

這樣一位名聲大噪的建築學大才,怎麼想都與拮据二字相差甚遠吧。

可,卡維如今頹靡的形容又實在做不了假。他直勾勾地注視著天花板不語,活像沙漠裡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奄奄一息地等待著甘霖的撫慰。

丹妮一時不知該怎麼安慰他。

“多虧須彌的醫療是免費的,”

正在此時,卡維又喃喃自語道,

“不然,我估計又要欠艾爾海森一大筆了。”

他哭喪著臉。

“往好處想想,你起碼保住了一條命。”

提納裡師兄打斷他的懊惱。這位雨林的巡林官說起話來,正如同他日夜守護的雨林一樣平和,剎那便能撫平人心。

“我聽說,你似乎是第一個從狼人手裡逃出生天的。”

“起碼在須彌是這樣的。”

提納裡這樣說著,朝向丹妮頷首詢問,

“發生在楓丹境內的狼人襲擊案件,有人倖存下來嗎?”

丹妮搖搖頭。

楓丹也沒有這樣的先例。

目前為止,卡維確實是第一個從狼人襲擊中存活下來的人,先前的受害者無一不慘死於狼人手中。

無端地,丹妮就聯想到昨晚哥哥說過的話。

教令院那些神奇的藥水,據說可以治癒狼人咬傷……

會不會是有人將那種藥水用在了卡維師兄身上?

可是,哥哥明言說過了,由於這些藥水的作用尚未可知,此事暫且還是教令院的秘密,外人無從得知此事。

除非是教令院自己人動手……

看看在場的人,提納裡師兄、賽諾先生還有暫代大賢者的艾爾海森先生,都畢業於教令院。且除卻提納裡以外的兩人皆常駐在須彌城,的確有動手的可能。

可如此便有了新的疑點。

哥哥說過,那藥水是先輩留下的樣品,僅有一份。而生論派的學者們正是打算依照這些樣品,來複刻出新的藥水。

在新的藥水誕生且被證實有效之前,恐怕不會有人輕易地使用掉這僅有的、來之不易的樣品。

何況……

丹妮咬著下唇,陷入沉思。

卡維擁有神之眼,而先前的受害人當中並沒有擁有神之眼的。

這也是疑點之一。

或許是危急關頭,卡維下意識地使用了元素力反擊也未可知。

她將案件的疑點一一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來。一面動筆,她一面情不自禁地蹙眉。

難怪賽諾會選擇與逐影庭資訊共享,此事看上去的確是疑雲重重。

然而,丹妮一時也不知道該從哪裡入手偵察,思前想後還是再度將希望寄於卡維身上:

“卡維師兄。”

聞言,後者抬眸。

他失血過多,面色蒼白如紙,但是精神看起來似乎不錯,漂亮的眼睛炯炯有神。

“還有什麼問題嗎,丹妮?”

“你的情況我已經基本瞭解了,但是我還是想拜託你再好好回憶一下昨晚的事情。”

卡維點頭:

“我會盡力的。”

他這樣說著,忽然一滯。

話音戛然而止,丹妮好奇地抬頭,只見卡維蒼白的面頰上浮現一絲可疑的緋紅:

“那個,丹妮……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他看上去靦腆極了,似乎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

“是這樣的……”

“昨天事發突然,我一點防備都沒有……”

“今天我本來是指望著艾爾海森這個傢伙幫我壯壯膽來著,沒想到他這麼不留情面。”

他又支吾了許久,這才咕噥著直抒胸臆:

“你也是有神之眼的,而且你還有銃槍,對吧?”

“我想,你今天能不能留下來……”

“我我,我總感覺周圍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直在看著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