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神們遺忘的過去【二】

直到徹底靠近，路長明才完全看清青銅門上的全貌。一首首筆走龍蛇的詩，遒勁有力的刻在門上，從上到下，橫縱之間，《將近酒》，《蜀道難》，《夢遊天姥吟留別》等等。

這一眼掃過去，居然望不到底。

李白大醉酩酊，翹著二郎腿躺在地上，斜著眼看著路長明走過來，又是歪著脖子灌了一口酒。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啊！”他艱難的從地上坐起來，也不管路長明聽不聽，自言自語道：“我每天都會在這門上刻一首詩，這麼想來。三萬首詩，怕是也有一千多年了。”

“三萬首詩，一天一首，只有一百年不到。”路長明糾正道。

“呵呵，別較真。按你們的話來說，古人文言中所說的三可以表示為多數，”李白笑著說道，一汪青絲垂落，一時間真有幾分仙人模樣。

“三人行必有我師，不就是這樣的嗎？”

“說的也是。”

不知道為什麼，路長明坐在李白身邊，有一種莫名的平靜，心中曠達通明。

“喝酒嗎？”李白遞來酒壺，拔開塞子。

一股清新的酒香味傳了出來，瀰漫在空氣中，是老春。

李白《哭宜城善釀紀叟》詩云:“紀叟黃泉裡，還應釀老春。”

說的就是這種酒。

“抱歉，我···”

路長明剛想拒絕，就被李白一把抓住手，硬塞了酒壺。

“青天有月來幾時？此情此景，喝幾口沒事的。”

最終在李白的忽悠下，路長明還是喝了幾口。

“好，酒好，詩好，可惜差點美景。”

李白指尖凌空一點，憑空出現兩隻酒樽，青銅精美，大周端莊。他咬破手腕，墨色的血像是在水中般擴散開來，美酒佳釀清澈的流淌到杯中，那一抹墨色飄飄蕩蕩，凝聚成一輪圓月。

“來舞，來放縱，來歌姬。”

墨血在李白的號令下，化作良辰美景，化作飄飄起舞的歌姬。洛神的身姿，在宏偉的青銅門前載歌載舞，有一種怪異的美感，彷彿是太古的祭祀，祈禱著風調雨順的莊嚴。

一杯又一杯，李白和路長明談了起來。

“自我死後，在此處停留千年了。”對方消瘦而又飄逸的身姿端坐，釃酒。

“真是落葉飄零，想我生前追逐仙路，窮極鍊金術一生，仍是無途而返，最終留守此地。”

“你沒想過離開這裡嗎？”路長明舉杯酌酒，感覺舌頭有點麻。

李白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拍了拍白衣長袍，抬首瞭望那橫跨天地的青銅門。

“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而是這裡便是我的歸宿。”

聞言路長明一愣，只聽李白解釋道。

“在大唐的時候，我曾出海尋找仙島蓬萊，後來還真被我找到了，可惜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仙，遍地殘肢，血流成河大概，哪裡是什麼仙島，簡直是地獄。”

“我在那發現了一個陷入沉睡的神，於是透過鍊金術將其分解，篡取了神之眸。而在我死前，我構造了開放域來封印神之眸，結果沒想到我已經成為了半個神，所以也就被奧丁帶到了這裡。”

“這裡是中庭，封印神的地方。”

廣闊的大地在耶夢加得身上，圍繞著世界的彼端，就是中庭。

李白瞥了一眼遠處在釣魚的奧丁，小老頭似乎感受到了目光，悻悻的攥著杆子。

“不過大概是因為我是個人，所以無法被青銅門封印，就只好一直待在這裡。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靈魂會越來越弱，終於消亡，這是我的宿命。”

蕭然一聲嘆，李白喝著酒含糊的說著。

“不過你既然來了，那我終於有事可以做了。”李白笑道。

“鍊金術，學嗎？”

“學。”

路長明毫不猶豫的回應，雖然他腦袋喝得暈暈的，但意識卻是十分清醒，彷彿只要他想，整個乾坤都可以為之翻倒，日月觸手可得。

用李白的詩來說，就是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學鍊金術，構成最重要。而要學會構成，就需要做到三點：【通透】【解析】【開放域】”

顫顫巍巍的站起身，這對一個喝多了酒的醉漢來說真不容易，李白從腰間抽出長劍，拋向空中一點。

霎那間，整把長劍分解為點點銀色的粒子，宛如夜幕下流動的極光。

“解析，就是把物質分解為最為基礎的粒子，只有做到解析，才能夠實現構成。”

李白示意，零零散散的粒子又重新組合成一柄長劍。

“而想要做到解析，就需要通透，也就是了解事物的本質。不過你現在有神之眸，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得到的，但是有神之眸就意味著你通透了神之眸本來的擁有著全部的理解，也就不需要·1再花費時間去通透了。”

“有了通透和解析兩個基礎，接下來就是構成域，也就是鍊金術的陣心，相當於鍊鐵用的鍋爐。構成域分為兩種，第一種是開放域，第二種是封閉域，鍊金術一般使用的是封閉域，來保證內部強度。”

於是，李白向路長明開放了整個宇宙。

【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不知何處傳來的簫聲，迴盪在青銅門之下，中庭之上。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李白抽劍， 化作那綿延畫卷，金戈鐵馬。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簫聲伶俐起來，暗藏殺機，十萬埋伏。

路長明心臟跳的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血液亢奮無比。眼前的刀光劍影被拆分為一縷一縷的絲線，看著它們編織成整體，再次拆解。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李白，青銅門，以及長劍，甚至於整個世界都開始一點點的溶解，飄蕩在空氣之中的氫，氧都成粒子被路長明的眼睛捕捉，一點點的穿透著他的身體。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終於李白完成了構成，所在區域之內的物體一點點的被分解成最原始的形態，最終一個圓形的空間將兩人包裹，這就是封閉域，

“封閉域可以自主控制大小，在封閉域之內可以自由拆解基礎物質，再把它們重新組合，或者消滅來撞擊形成新的物質，不過新的物質很不穩定，比如點石成金，因為沒有金元素只能把其他的元素給撞擊拆解成金。”

“如果在現實之中可能需要超新星爆炸才可能誕生金，但是在構成域之中要簡單無數倍。”

“好了，大概步驟就是這樣。”

隨著李白繡口一吐，所有的東西破碎開來，彷彿虛幻的泡沫。

“這就是我能教給你的全部。”李白的身影變得有些虛幻，可他毫無所謂。

“活了幾千年，說實話挺無聊的，活著的時候做夢都想成仙，現在反而不在乎了。大抵是這一生逍遙自在慣了，當神當仙反而不如遊山玩水來的快活。”

他伸手一攬，那青銅門上密密麻麻的詩句融合為一卷畫布，濃墨淡彩。

“這個就送給你了，當做離別的贈禮。”

路長明接過畫卷，鄭重的行了一個拜師禮。

李白沒有拒絕，只是淡淡的站在那裡，幽幽的說道：“我千年來也一直在觀察著人世，想來後人對於我的死頗有評說。”

“你出去之後，就替我向世人轉告。李白是喝醉撈月而死的。”

“為什麼？”

“這樣更加浪漫一點，符合人們心中李白的形象。”李白說著，自己笑了起來。

良久無言。

“從此天南海北，湖魚入海。”李白拖著長袍，盤腿坐著。

“再見什麼的我就不說了，反正等你死後也會到這裡，那時候我們再飲酒。”李白摸著青銅門，說道。

“你出去之後，如果可以的話，就把神全殺掉吧，畢竟吃人不吐骨頭的可不是真神啊···”

“接下來，構造自己，離開這裡。”

路長明閉上眼睛，卻看清了世界，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李白的手放在了他的背後，頓時路長明的身體全部分解開來，整個中庭都被他納入眼底，每一寸土地他都瞭如指掌。

他成了全知全能的神。

終於路長明的粒子散去，一切迴歸寂靜。

只剩下半杯溫熱的美酒和獨自坐著的李白。

李白握住酒杯，一飲而盡。細細品味。

“好酒，呵呵，真是好酒！”

餘音繞耳，蒼茫的青銅門前，只剩下掉落在地上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