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時前,我依照地圖的路線進入到這片被灰白霧氣籠罩的區域。

它巨大的體型遮蓋住我視線中所看到的任何東西。

我還沒有決定下一步的方向,那團巨大霧氣彷彿具有生命,瞬間就將我吞沒。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令我完全沒有時間做出逃跑的動作。

這詭異的一幕不禁讓我回憶起曾經的探險夥伴赫爾利斯講過的一件事,那是他在穿越奇納戈大草原時遇見的。

夜幕降臨,奇納戈大草原上只有微風吹過時偶爾會響動幾根草葉,赫爾利斯本想趁夜色儘快走出這片野獸出沒的區域,沒想到只是走了幾步,隨之洶湧的是灰白霧氣如滔天巨浪,自高空傾斜而下。

赫爾利斯急忙跑向遠處駐紮的一座營地,竟發現那個營地逐漸模糊不清,霧氣中隱約可見營地帳篷模糊的人影走動,他們十分慌亂。

赫爾利斯立即感到異樣,立即轉身逃跑,期間他不時地回頭留意那團霧氣的動靜。

被霧氣包裹的營地中開始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現象。

光源不規律地閃爍,一些物品變得透明,有的物品翻了過來,有的漂浮在空中。

第二天來臨時,整座營地都消失不見了。

那時我以為這是他給我們開的一個玩笑,可這場景和他描述的並沒有差太多。

能見度只有身前的這點距離。

或許由於失去右眼的緣故,在這種情況下,我的聽力能夠幫我辨別出一些位置。

左側有河水流淌的嘩嘩聲,身後是樹林,風吹樹葉的細細簌簌聲,前方有風車呼呼轉動的聲音,不過時斷時續的。

在這片霧氣中,黑貓莫吉也不能辨別出方向。

解下纏繞在胸口處的布條,將一端系在手腕,另一頭系在樹上。

莫吉趴在我的肩膀上留意四周隨時出現的任何動靜。

準備好後,我開始向著四周摸索。

起初我沿著來路的方向試著能不能回去,可這想法很快就被潑了一盆冷水。

環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地圖對不上了!

而這意味著,我在原地不動的情況下,進入到了一個從未接觸過的環境。

霧變得稀薄,出現在視野中的是雜草叢生的荒野,這和我透過聲音判斷的結果大相徑庭。

荒蕪於冷風中沙沙作響。

孤寂的樹林如骨骼般聳立,乾枝如指向天空的鬼爪,被大霧籠罩時更顯陰森可怖。

我扯了扯手腕上的繩子,確認我還沒有走遠——此刻,在我周圍驚現眾多殘骸枯骨,這可不是好兆頭——不止有人類。

這時,肩上的莫吉忽然警惕起來,它黑螢石的豎瞳緊緊鎖定在我身前緩慢揶揄的一團霧氣。

它有著固定的形狀,上下並不協調,就像是臨時拼湊出來的一團異物。

我們之間相距只有兩米,周圍的一切隨著它的突然出現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

我將手搭在腰間。

就在我抽出匕首的那一刻,莫吉從我肩膀躍出,向著那團人形霧塊撞去,與此同時,敵人竟膨脹起棉花一樣的身體竟瞬間將莫吉吞了進去!

趁這短暫的功夫,我迅速割斷繩子,轉身向大霧深處逃去。

霧氣籠罩的範圍實在廣闊,體力在慌張中很快被消耗殆盡,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

但事情遠沒有結束,不論我逃到哪裡,那團人形霧塊總能找到我的位置,在我身後緊跟著。

它沒有再靠近我,或者對我做出攻擊的行為,像一個守衛者,監視著闖入者接下來的一舉一動。

隨著我的腳步停下,它也住了身影,又回到最開始的狀態。

眼下處境仍處於危險的邊緣,我的身前,灰白霧氣的邊緣竟是懸崖!

地圖上可沒有標註過這裡有山或裂谷!

落差遠超出我的視野範圍,我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顏色。

剛才地劇烈奔跑讓我大腦缺氧,胸口的傷口也開始裂出血,我只是向下輕微探出視線,這驚悚的高度,就令我頭暈目眩,重心不穩的腳步在懸崖邊上浮動。

從懸崖邊撤回腳步,哪怕只是輕微地向後移動也可以避免從這至少幾百米的懸崖掉落,粉身碎骨的結局。

可我的身體不受控制,他被恐懼衝昏了頭腦,竟一腳踩空了!

無邊無際的白茫茫色彩化作裂谷般的黑暗深淵,竟待著獵物跌落其中。

在那片漆黑倒影中,我竟瞥見自己令人髮指的影子......它跌落著,神情痛苦猙獰。

迷幻的湛藍色光芒病態地閃爍著,如同在預示著死亡的鐘聲,境界的邊界模糊,他的眼中被無盡的黑暗渲染。

心臟隨著懸崖下渺小的風聲蠢蠢欲動,每一次跳動都沉甸甸地提醒著這副身體,死亡的莫大恐怖如同寒冰一般從指尖滲透到全身。

莫名的存在在黑暗角落中聚集,無聲地撲向他,讓他思緒混亂,冰冷他的血液和骨髓。

他雙足顫抖著,眼神迷離。

尖叫!

聲音無法穿越厚重幽暗。

深淵翻滾著淒厲的嚎叫。

他的身體飛快地下沉......

記憶停留的最後一刻,是即將跌入那無盡深淵時突然拽住我的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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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掙扎著從百米高空墜落的恐懼中驚醒,灰白霧氣依舊環繞於此。

我的手腳冰涼像個死人,如果有面鏡子,恐怕我的臉早已被嚇得慘白!

心跳在劇烈地起伏,胸口處的傷口再次裂開,呼吸變得十分困難。

之前簡單處理過的傷口已經出現感染的跡象,而且我的身體顯然還沒有適應劫後餘生的感覺,身體機能都像瀕死之人一樣遲緩,連抬起手指都做不到了,但我的頭腦意外的清醒。

好在那團霧塊消失不見了,一同消失的還有波利。

這短暫的休息時間,我的大腦簡單地整理下思緒。

這裡應該是一座浮空島嶼,而且,我記得在下落過程中,見過一艘船停留在這座島嶼的邊緣。

如果這隻左眼沒有欺騙我的話那艘船是穿梭夢境和現世,被詛咒的布拉德利克多槳大帆船!

達亞們也在這裡!

想想那些被抓去的水手們被吊在船底的下場,我渾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就在我自思自想時,嗡嗡聲漸近,那是翅膀拍動的聲音。

波利,他回來了!而且還帶著匕首和一個模樣怪異的東西。

真是神奇,一顆果子竟然救了我半條命,最頂尖的醫生們也要驚掉下巴了!

波利似乎發現了什麼,在指引我某個方向。

經過短暫的休息後,我們向著迷霧深處前進。

我對這裡的環境無法做出任何分辨,只能依靠波利在前面指引著方向。

貧瘠的見識和廣袤的未知在這一刻產生了強烈的衝突。

至今為止,我所經歷的這些已經完全是身為人類的我無法理解的。

不如說,登下德莫羅號後,已經很少再見到人類同胞了。

同樣,我也在思考,為什麼每一次都能有驚無險地化險為夷......我感覺我正扮演著滑稽小丑的角色。

隨著迷霧稀薄,波利飛行速度慢了下來,最後落到我的肩膀。

眼前是一個湖泊,灰白霧氣在四周化作一片軟白的雲,湖水澄澈而乾淨。

然而,令我驚訝的不只是這座詭異的浮空島嶼竟然存在這樣友善又親切的環境,而是透過湖水,我竟然看到了帕裡娜小島!

在湖泊邊緣的觀察中,帕裡娜小島的邊緣和這個湖泊就像拼圖一樣能夠完美契合。在我打算繼續研究這究竟是什麼原因時,波利忽然將我推倒在一旁的石堆後。

耳際再次傳來尖足鼓點!

我趴在石頭後,霧氣正好將我的位置隱藏起來。

在那片湖泊附近,有另一隊人!

喬舒亞 西里·克羅齊亞!而他身後跟著在莫里斯村落襲擊我的黑袍怪物們!

距離太遠,我無法聽清楚他們到底說了什麼,但看他們的動作和手裡一些奇怪的物件,應該是要進行儀式。

不論是克羅齊亞還是那些怪物們,我都不希望再次和他們打交道了。

我準備趁著沒有被他們發現的時候趕快逃離時,意外聽到一聲貓叫——莫吉!

我急忙停下腳步,再次回到石堆後,甚至更近一步緊盯著怪物們聚集的地方。

很快,我找到了莫吉的身影,它被用一個項圈捆束著脖子吊在車尾,好在它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囚車!達亞!......接下來的這一幕竟顯得這樣不真切。

達亞們被鎖在囚籠,遍體鱗傷。

它們額上能夠釋放綠色霧氣的觸鬚被用鋒利的刀具切了下來,纏在莫里斯村落怪物高尖足的關節上當作拉車的繩子,堅硬的鱗片更是被慘無人道地剝下,堆在籠子頂部!

莫里斯村落怪物們用盆形的黑色器皿從湖泊裡取出水,將一個祭祀樁插進湖泊邊緣,古老而陰暗的木樁黑色而粗糙,鋒利的枝葉如魔爪一般向天空伸展。

它們拎出一隻達亞將它用繩子拴住。

克羅齊亞接過器皿將水澆在這隻達亞的身上,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這隻達亞忽然發出了一聲慘叫!然後它的整個身體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

事情遠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那些被潰爛的地方,竟開始溢位黑斑!

黑斑一點點地擴大,侵蝕著達亞身體。

那隻達亞拼命掙扎,想要逃離。

繩子甚至都被勒進脖子,就像被橫刀割下一樣殘忍。

整個過程持續了一分鐘,最後繩子下只剩下一灘汙泥。

黑袍怪物們歡快地繞著這攤汙泥做出扭動柔軟身子的舞蹈,四腳尖足更是隨著身體發出一陣躁人的節拍。

籠子裡的達亞傳出嗚咽的叫喊,籠子裡的反抗開始激烈。

它們用口器撕咬籠子,可原本鋒利的口器竟都被打碎。

天知道它們究竟遭遇了什麼樣的恐怖折磨,竟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淪落到這副模樣。

黑袍怪物們舞蹈完畢後,恭敬地讓開一條道路。

克羅齊亞,他在這些生物的注目下,來到那灘汙穢的臭泥前,將泥塗抹在祭祀樁上。

他似乎在上面畫成未知符號後,和黑袍怪物們都虔誠地向跪拜下去。

湖泊逆時針流向緩慢旋轉起來。

湖面裡的景色隨之變化,原本還可以見到的帕裡娜小島被一層漸漸聚攏的白霧遮擋,模糊不清。

我的某些認知徹底顛覆了!

被社會法律所拋棄的邪教徒們,他們秘密進行的詭秘祭祀竟然真的得到了回應!

我急忙找尋克羅齊亞的身影,他究竟有什麼目的?怎樣才能救下莫吉!

可他們已消失在霧氣中。

我躡腳從石堆後走出,確認周圍已經沒有其他異常後,來到了那個祭祀樁前。

汙泥散發難聞的惡臭。

我捏著鼻子看向上面的圖案,竟和我之前在卷軸上看到的符號一模一樣!

祭祀樁被牢牢固定在地面,我無法對它造成任何破壞......

跟蹤克羅齊亞一行人的足跡,很快就再次找見他們的身影。

他們已經進行完第二個儀式,又一隻達亞被當成祭品。

籠子裡的達亞們在反抗,不知道克羅齊亞和他們說了什麼,部分達亞竟然開始圍攻起反抗的達亞,籠子裡一片混亂。

我跟在這支祭祀隊伍之後,希望能夠有機會救出莫吉。

這片被白色霧氣包裹的湖泊,已經完全看不到任何有關帕裡娜小島的蹤跡了。

湖水劇烈沸騰,冒出大量烤人的熱氣。

湖泊浮現出的熱汽在空中顯現出一個巨大的影像。

儀式還在繼續,籠子裡的達亞越來越少,起初他們將那些反抗的達亞們推出去後,看上去還能夠冷靜地坐在囚牢裡。

可隨著同族被一隻只拎出去,他們竟絕望地開始自殺了!

克羅齊亞的腳步不停,黑袍怪物們的尖足舞蹈狂歡,連波利都開始興奮地扭動長軀,黑曜石盒子時隱時現暗淡的光澤。

最後一隻達亞屍體被拖出籠子。

我已經繞著整個湖泊又回到了起點,而克羅齊亞也在這時發現了異樣。

祭祀樁上又被我畫上了其他的圖案,我想這可能會擾亂他們的注意力,為我創造一個機會。

果然,克羅齊亞注意到了木樁上的變化,卻出奇地冷靜。

黑袍怪物們向不同方向離去了,可能是去檢查其他祭祀樁。

但是,浮現於湖泊之上的巨大影象已經逐漸成型,只是那模糊的陰影就讓我頭皮發麻,腿軟地跌坐在地上。

畫面上的一隻恐怖怪物形如巨蜥,額頭一對凸角,背後佈滿尖刺。

它整個身體渾若某種暗色植物,在這個龐大身軀下生出兩隻粗壯的利爪,臂膀上密密麻麻地藤蔓纏繞,而那些透露出的陰暗縫隙中滲出駭人面孔!巨口中生長兩排利齒,這巨口恐怕比鯨魚體型還大上幾倍!

在它身後,還有著許多龐大的身影,他們沉寂於黑暗和詭異的烙印,是巨大的噩夢魔!

時間失去流轉,生命蒼白無力!

頹敗大地之上,殘破的建築物迎風而立,作為這片末日的遺蹟。

斷壁殘垣上斑駁的殘液流淌陣陣腐朽的氣息。

唯有穹頂深淵、無底之谷,即便是沉寂之中的噩夢魔們也會虔誠地匍匐向深黑之處,獻上恐懼與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