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終於在一個偏遠的漁村停了下來,穆笛皺著眉頭望著眼前白頭村的村碑和周圍荒蕪的山野,偏僻的連個過路車都看不到。

穆笛趕忙給老闆打電話,“你好,我已經到白頭村了!

“那就快來,門口掛白布的那家,我出來接你!”

白布?穆笛雖然不知道為啥是白布,心裡卻隱約感覺到一絲絲的不妙。

她順著村裡的街道向裡面望去,果然看到一家門口掛著白布,再仔細一看院子中間停著一口棺材,四周放著不少的花圈,一群人披麻戴孝的跪在那裡,弔唁的人群絡繹不絕。

這時,一個年輕人舉著手機朝著穆笛就跑過來,穆笛定睛一瞧,真是冤家路窄啊,竟然又是那個白浪!

她趕忙扭頭就往外跑,可是還沒沒跑出去幾步,就被白浪攔住了去路。

他一眼就看到了穆笛提著的嗩吶箱,焦急的喊道:“就是這家,你跑啥啊!”

“你幹嘛啊!”穆笛不高興的喊道。

“我都確認你是那個嗩吶演奏家,進去啊!”

“你才是嗩吶演奏家,你全家都是嗩吶演奏家!”穆笛斷然否認。

白浪指著穆笛背的嗩吶箱問道:“那你拿著是啥?”

“機關槍!”穆笛沒好氣的講道。

白浪無奈了,“大姐,你都接單了,不能因為看見我,就放全村人的鴿子吧!”

穆笛一聽更不樂意了,“說好的是婚禮,怎麼就變成白事了!還騙我到柏透大酒店,結果又說是白頭村,什麼情況!到這地光打車就花了小二百塊了!”

白浪也不知道情況,他只得實話實說,“我只是說要找個吹嗩吶的,是你們那中間人以為是紅事,這不怪我吧?再說了,白頭村我也說得明明白白,不信你去問問。”

穆笛毫不退縮,“不用問!我跟你犯衝,更不想跟你以及貴公司有任何一丁點兒的關係。如果你再攔著,我就報警!”

白浪沒轍了,他只得再解釋一番,“大姐,上回飯局把你手機碰掉,也不是我故意的,再說當時還是我幫你姐夫解了圍呢!”見穆笛還是不改主意,白浪差點兒就跪下了,“好人!菩薩!剛去世的這位劉大爺以前也是個吹嗩吶的,過去都是他給別人吹,如今他走了,我不能連個來為他吹一曲上路的人都找不到吧。不論這是不是我公司的活兒,你來都來了,就當是送送他,送送你們嗩吶界的一位老前輩,行嗎?車費我報。”

穆笛聽白浪這麼說,就心軟了,不過嘴上卻不能吃虧,“送前輩可以,但是我看你這張臉就來氣!我得收精神損失費,加上車費,一共一千!”

白浪無可奈何,“行行,就這麼著!曲兒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什麼曲兒?”穆笛問道。

反倒是白浪有些吃驚,“你真吹啊!”

穆笛不屑一顧,“侮辱誰呢?”

眼見著兩人快來到事主門口了,穆笛站住了腳步,有些不情願的衝著白浪講道:“等一下,外套借我!”

白浪回頭看著一襲大紅禮服的穆笛的確有些扎眼,他扭頭看到旁邊有一塊黑布,給穆笛圍在了腰間細心的系成了一個黑裙,加上他的黑西服,才這算像點兒模樣了。

穆笛來到院中,向劉大爺的遺像深深的鞠了三個躬,然後來到一旁的蘆篷下,黑著臉從嗩吶箱裡拿出了嗩吶和哨片,一旁三個伴奏的老頭有些詫異的看著穆笛的動作。

“姑娘,你這是真吹啊!”

“不然呢?”穆笛反問道。

“不是說假吹嗎?”

穆笛一臉的尷尬,“我不會假吹啊!”

老頭兒們愣住了,“那吹啥?”

穆笛猶豫了一下問道:“劉大爺平日裡都吹啥?”

“大出殯、哭七關、二泉吟…基本都會吧。”三個老頭相互看了一眼。

“那我吹啥你們就跟啥,能跟上吧?”穆笛想了一下商議道。

“跟一輩子了,瞧不起誰呢!”老哥幾個一看要來真的,都各自整理樂器。

白浪見穆笛已經到位,立即拿起麥克風:“各位鄉親父老,大家久等了,弔唁儀式現在開始。天地同悲,山河感懷,今天我們懷著萬分悲痛的心情,共同來送別劉大爺最後一程。”

穆笛聽著白浪在那裡煽情,自己卻暗自緊張,千萬不能出現耳鳴啊!

“劉大爺這一生,忠厚,善良,任勞任怨,他用他的嗩吶見證了多少家庭的離合悲歡!今天我們也用嗩吶,為他奏響人生的最後一首離歌!”白浪繼續煽情。

穆笛猶豫了一下,一聲悠長清脆的嗩吶聲震徹雲霄,全場瞬間安靜下來。三個伴奏老頭見狀,緊忙活起來,音樂起,穆笛開始吹奏《大出殯》。節奏明快,情感豐富,明顯水平高超,村民們全都聽傻了,磕頭的都忘了磕頭,扭頭看向穆笛。

一旁的白浪也驚呆了,沒想到穆笛的嗩吶技術如此高超。

一曲《大出殯》吹完,穆笛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出現耳鳴,這些天的委屈,痛苦,鬱悶全都浮現在眼前。

“我再試試!”

沒等拿起話筒的白浪反應過來,緊接著一曲《哭七關》,三個老伴奏見狀,這一口氣還沒喘勻實,怎麼又接上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穆笛終於發洩完心中的鬱悶,一個長音收尾,她終於緩緩地放下了嗩吶。拉二胡的大爺手已經抽筋了,額頭上汗珠不停的落下。

周圍的村民們已經烏壓壓的一片,都是前來聽熱鬧的,都說這曲調多少年沒聽過了。

隨著槓頭大喊一聲:“長子請盆子!起靈了!”

伴隨著跪在棺前打幡的長子“啪”得將手裡的盆兒摔了個粉碎,出殯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發了。還沒等白浪說什麼,穆笛已經站起身來,吹著嗩吶,跟著出殯隊伍就往前走,白浪無奈跟在隊伍後面。

棺材已經下葬完畢了,太陽都快落山了,穆笛還在吹。站在天地之間,面對著山野和田埂以及遠處的大海,穆笛神聖地吹完了最後幾個音符,意猶未盡。

她終於擺脫了耳鳴的困擾!

半晌,她扭頭看看,村民都回去了,空蕩蕩的天地之間,只剩下白浪和她兩個人。

白浪站在那裡哆嗦的等著自己的外套,誰知穆笛來到他面前,說出了一句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話語:

“掃碼付款!”

看著伸過來的手機螢幕,白浪心裡的那些感激話語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