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天氣回暖,籃球賽也正式拉開序幕。

比賽分年級進行,一個年級一共有16個班,分成四個組,先進行小組賽。

臨近比賽,祁望找了一圈,都不見蘇哲宇,最後在操場看見他正在熱身,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樣子。

“準備好了嗎?未來的籃球運動員。”祁望打趣他。

“快別說了,我都緊張死了,這第一場必須贏啊。”蘇哲宇壓根沒有心情和他開玩笑。

“那肯定贏啊!”祁望十分有把握地笑了一下,“哥們還得看著你進校隊呢!”

兩人聊著聊著就笑了起來,一直到哨聲響起,他們勾著肩往球場走去。

因為是正式比賽,所以觀眾比上次訓練賽還要多,本來祁望都做好心理準備了,現在看見這麼黑壓壓一片全是人,他還是有些發怵。

眼睛很快瞥見手上的翡翠手鍊,怕打碎,他打算先摘下來放進外套裡。

比賽對手都是抽籤的,很不幸,他們就抽到了一組較強的對手。一個隊五個人,其中對面有三個人剛好以前一起打過比賽,配合這方面就不必說了。

比賽一開始,因為錯過了起跳時間,導致他們沒有拿到球權,而對面的五號在搶到球后,只一個箭步,就運到了後半場。

其餘人,下意識就是回防,可就像是意識到會有人防守,五號馬上把球傳給了無人看守的三號,場上開始了一陣尖叫。

萬眾矚目,三號藉著地域優勢,毫不猶豫起跳準備來個三分球。好在蘇哲宇攔的及時,硬生生把球蓋了下來,對方這才沒有得分。

此時來不及思考,蘇哲宇在拿到球后立馬往回運,試圖破局。

要不說,對面實力強,立馬反應過來包了上去,此刻的蘇哲宇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往哪走。

“後邊。”祁望在他身後喊了一聲。

行動大於思考,蘇哲宇就把球傳了出去。

“好球。”祁望縱身躍起,隨著空中劃出的一個拋物線,球在框邊轉了幾圈,然後穩穩進籃。

三分球!開場就是一個三分球,場上的女生開始歡呼鼓掌,氣氛也逐漸熱鬧起來。

因為拿了一個三分球,所以祁望也成了對面的重點防守物件,這一下,祁望基本上沒有什麼摸球的機會了。

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對方也開始發力,比分始終僵持不下。最後一直到中場休息,比分也只僅僅領先一分。

祁望剛想拿毛巾汗擦擦,江啟就來了。

“下半場,圍著我打。”江啟給他遞了一瓶水。

祁望沒接,拿起地上放的水杯,悶頭就喝。

“你以為你可以一打五嗎?你和蘇哲宇的配合,他們已經摸透了。”江啟冷哼一聲 正準備再說什麼。

“我答應你,一起贏。”祁望嘴邊的水漬還來不及擦,望向他的眼神格外真誠。

這倒讓江啟有些意外,思索片刻,他點頭。

“你倆又說啥?”蘇哲宇湊上來。

“他說要我們配合他。”拿起毛巾就往臉上擦。

“行啊,他說了他計劃嗎?”蘇哲宇也不是不明是非的人,這時候,還是得以大局為重。

這麼一問,兩人四目相對,然後一起疑惑地望著江啟。

江啟笑了一下,把幾個隊友集合在一起,給他們分佈任務。

“就是之後你們都掩護我得分。”江啟得特別有信服力,“一來是因為我技術不錯還有就是上半場你們都消耗太多體力了。”

幾人相互看了半天,都不說話。

“就是說,把球無腦給你唄。”蘇哲宇是個直腸子,憋不住就說了。

“我有實力,且我可以保證得分。”江啟依舊淺笑,毫不理會他的質疑。

江啟這麼篤定,其餘兩個隊友也說出什麼,於是蘇哲宇把目光轉向了祁望。

他雙手抱胸,睫毛上還掛著細細的汗珠,一雙黑瞳就這麼不鹹不淡地注視著江啟,嘴角是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我沒意見,但如果之後有什麼變數,我不一定會按你說的來。”這時候,他不打算懟他,但祁望覺得還是得提前說好,球場上局勢瞬息萬變,戰術總不能一成不變。

聞言,江啟轉過頭來看他,一雙淺瞳卻是滿滿威壓。“你聽我的,我們聯手不會輸。”

祁望沒答,又悶頭喝了口水。片刻,他伸出拳頭,放在江啟身前,“加油。”他在給他打氣。

江啟沒回,只點頭示意。

無奈,他悻悻地把拳頭放下,想著自已真是沒事找事,卻聽見蘇哲宇在旁邊打岔,“我說你這杯子,怎麼天天見你帶著。”

“好看又實用,可不得天天帶著嘛!”祁望說著說著,得意地笑了起來。

就一個普通的杯子,沒有什麼花哨的裝飾,透明的刻度線,因為是玻璃的,為了保護套著一個矽膠杯套,蘇哲宇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好看在哪?

後頭意識到了什麼,蘇哲宇臉都綠了,真是自已給自已找不愉快,“我說女朋友怎麼不給你送水呢,原來直接從源頭解決問題了。”他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

“是啊,要不都說她聰明又細心。”祁望毫不在意他的陰陽怪氣,反倒藉機又誇了起來。

等到休息時間結束,幾人再次上場。當走到江啟身邊,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或許是因為上次的爭吵太過歇斯底里,他在他身邊停留了片刻,“不是利用,是合作。”

祁望見他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不確定他聽沒聽到。可時間也來不及細想了,對方球員又帶著球突進了。

江啟一個漂亮的搶球,把球攔了下來,動作一氣呵成,後頭更是來了個三步上籃,把比分拉開。

預料之中的事,他對他的能力,一直很有把握。

藉著勢頭,在祁望和蘇哲宇的配合下,江啟又一連拿了好幾分,立馬把祁望三分球的勢頭壓過去。

場上目光大半都落在他身上,他運球又穩又野,每次被圍住時,都看得觀眾的心一懸一懸的。

可幾次,他都突出重圍,緊接著就是漂亮的上籃,引得場上為之歡呼。

可對方也不是吃素的,再強的人也會有失誤。

拿捏了球都會在江啟手上的這個特點,對方總能在他運球的路上攔截,接著反攻回去。

好幾次都是祁望把球蓋下來,比分才不至於被反超。

眼看比賽時間就剩五分鐘,想著守住比分就贏了,祁望也是立馬把整個心思都放在了自家籃筐上。

偏偏江啟打法激進,又給對面抓住了漏洞,一個三分球導致比分追平。

意識到再不改變,就可能真的要輸了,祁望也是開始拼盡全力地想要拿分。

臨近還有兩分鐘,好不容易,祁望才又從對方手裡把丟掉的球搶回來。他咬牙,只能最後賭一把。

他邊運,邊觀察著江啟和其他人的位置。

江啟那邊,被兩個人圍著,可他依舊伸手,示意祁望把球給他。

心下一狠,祁望把球給了空位的蘇哲宇。

拿到球,蘇哲宇深吸一口氣,開始投球,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緊張,導致球擦了一下邊卻沒中。

蘇哲宇一時間大腦已經完全空白,只等待哨聲響起宣佈結果。

“好球!”祁望在框下,趁著別人防守的空隙,伸手輕輕把本要滾落的球推進來球框。球進的那一刻,祁望還不忘回頭笑著安慰蘇哲宇。

此刻距離比賽結束還有10秒鐘,只要守住就贏了。

“帥!”不知道誰帶頭喊了一聲,場上開始鼓掌。

最後毫無疑問,他們贏了。

“剛剛真的有被帥到。”隊友過來圍住祁望,“那個球補得太好了。”

祁望眼睛不自覺朝人群望去,卻並未看到林喻的身影,這讓他根本沒有心情去別人的誇獎。

“林喻呢?”他越過幾人,跑到李瑤身邊。

“她剛剛被老師叫去了。”李瑤手上拿著瓶水,不用想,都知道她給誰的。

上次緊扣的指尖,她現在才後知後覺,偏偏當時卻毫不在意。她怎麼就這麼遲鈍呢?

“江啟呢?”她問。

以往這時候,他早已經被人簇擁著吧。可現在呢,他在哪?

“他剛剛還在那來著。”祁望朝身後的方向看了眼,卻並沒有發現江啟的身影。

與此同時,幾個班裡的同學圍了上來。

“祁望你可以啊!”為首的一個男生說,祁望對他沒什麼印象,這人之前都不怎麼和他說話。

“長得高的就沒有不會打球的。”蘇哲宇搭上肩,理直氣壯地回了一句。

看起來,他和那個男生關係還不錯。

“誒,李瑤你找誰啊?”蘇哲宇這才發現李瑤,客套地問了一句。

“找江啟。你知道他去哪了嗎?”李瑤毫不掩飾。

“好像往教學樓那邊走了,你要不去看看?”蘇哲宇朝教學樓的方向指了指。

“誒,祁望你去呢?不吃飯了?”李瑤還沒動,祁望反倒先往教學樓方向去了。

只聽見他遠遠應了一聲,“我想起有東西落教室了。你們去吧,不用等我。”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有不好的預感,感覺林喻這次被叫去,肯定是有什麼不好的事。

經過辦公室,一個尖銳的婦女聲響起,“選歷史,你瘋了?”

有點熟悉,好像是林喻的媽媽。

想起之前因為自已,林喻被她媽媽當眾罵哭,毫不顧忌她的面子,祁望下意識就對這個人一點好感都沒有。

“我沒有,我知道自已想要什麼?”是林喻的聲音,音量不大,卻堅韌有力。

“你知道個屁,你會後悔的。”虞柳開始啜泣,導致一旁的班主任都插不上話。

“競賽競賽不去,理科理科不學,你是存心氣我是嗎?”她聲音哀怨,“你是不是想跟你哥哥那樣,你哥哥已經傷了我的心了,你現在還要再往口子捅一刀是嗎?”

“很抱歉,我不能按照你的規劃去走哥哥未走完的路。如果是那樣,就真的不會有人喜歡真正的我了。”林喻垂眸,話裡不帶任何情緒。

像是深夜的霜露,戳人脊樑骨。虞柳啞口無言,只是哭泣,說不出話。

“別哭了媽媽。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心頭一軟,林喻伸手遞上紙巾,耐心安撫。

一股熟悉感環繞上來,虞柳這才回過神。這才是她的女兒,溫柔懂事的女兒。

“你對得起媽媽嗎?”她聲淚俱下。

“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您才可以接受,但是表我已經交上去了,改不了了。”林喻狠下心來,說出最殘酷的現實。

“如果我真的是錯的,那麼也得用時間來證明不是嗎?”她語氣堅定,心卻開始隱隱作痛。為什麼她在乎的親人,一點都不理解她?

“以前我都聽你的,別人在玩的年紀,我在解幾何題,我不知道怎麼跟人打交道,我也不喜歡跟陌生人說話,可你告訴我不合群的孩子沒人喜歡,所以我努力讓自已變得懂事。”

“我當時真的覺得自已好虛偽啊。明明不喜歡,明明不開心,我還是得笑,因為我想讓你們喜歡我,對我好。”

“然後呢,我每天都在害怕,我生怕哪天哪點做得又不夠好,被人知道,然後又沒人喜歡我了。”她語氣淡然,眼淚卻早已經在眼眶打轉。

什麼奧數天才,什麼聽話懂事,跟她有什麼關係,她最想要的,就是有人能夠聽聽她的委屈,然後依舊對她義無反顧。

就像最無聲的傾訴,林喻莫名覺得窒息。這些話,她已經說了很多遍了,就像被關進了孤島,無人傾聽,即使她早已聲嘶力竭。

譚琳不得不在一旁打圓場,讓氣氛不要那麼尷尬。“林喻媽媽也不要著急,喻喻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孩子,您應該高興啊!”

對於譚林說什麼,虞柳毫不理會,冷哼了一聲,表情變得怪異起來。瞳孔瞪得老大,淚水花掉了整個妝面。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林喻,然後衝上去,盯著她細細打量,“喻喻,你是不是中邪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林喻一驚,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虞柳,瘋狂得可怕,她得控制慾,讓林喻下意識想掙脫,可肩膀卻被死死扣住,隱隱發痛。

“當醫生多好啊,為什麼不願意聽我的呢?”她突然笑起來,聲音尖銳。

“是不是李瑤,是不是她說了什麼?”她開口質問,語氣卻像是肯定。

“跟她沒關係。”一聽牽扯到李瑤,林喻也是立馬反駁,本來就是她自已的事,怎麼能怪到別人頭上。

“是誰,肯定是誰帶壞你,我的喻喻之前那麼乖,那麼聽我的。”虞柳語氣慢慢悲哀起來,“她以前那麼好,我為了她,才願意忍受過窮苦日子,可現在,為什麼?為什麼啊?”她情緒臨近崩潰,眼淚就像斷了線似的,又流了下來。

這給譚林都搞不會了,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只能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著,等虞柳情緒稍微好點,再開始安慰。

“林喻媽媽,我知道你這肯定是為她好。沒有那麼媽媽會不在乎自已的孩子的,可是方式得講究呀。”譚琳試圖共情她的處境。

“林喻這樣優秀的孩子,無論走哪條路,都不會差,您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呢?”

“多給她一些空間吧,這是她的人生,您不能什麼都按照您的想法來啊。”

場面一度尷尬,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憋不出一句話。

由於表交了上去,這件事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但是虞柳心中還是怎麼都不順,說什麼都不在家長簽名那裡簽字。

“你不是很能嗎?你替我簽了啊!”虞柳故意朝林喻吼著,“只要我不籤,這事就不算。”

林喻被她說得臉色鐵青,抿著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眼淚在眼眶打轉,她只能竭力掩飾,可微微發紅的眼睛,才是情感的真實流露。

“哭什麼,你剛剛不是很神氣嗎?”虞柳見她這樣子就來氣,不是很能嗎?不是不需要她做規劃嗎?

“求你,媽媽。”她微微哽咽,語氣帶著哀求。她從來沒有想過,做一件自已喜歡的事,還要這麼低聲下氣。

少女背對著他,祁望看不清她的表情,卻從她的語氣裡聽出滿滿的無力。他拳頭不自覺地捏緊,實在不理解,為什麼她的生活總有這麼多的阻礙。

沈茹慧就從來不會這樣對他,要是沈茹慧是林喻的媽媽該多好。

“幹嘛呢?”江啟見祁望一個人在辦公室門口鬼鬼祟祟,冷不丁拍了他一下,這可給祁望嚇了一跳。

“你來幹嘛?”祁望刻意降低了音量,生怕被發現。

“你外套忘拿了。”他笑著把外套遞過去,可奈何聲音太大,被裡頭察覺到。

“偏偏這時候送。”祁望氣鼓鼓地瞪著他,不情願地接過外套,趁著林喻他們還沒看過來,趕緊跑。

一邊跑,他還下意識就往口袋裡去摸,卻發現口袋空空的,他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你找這個嗎?”江啟笑著把一串翡翠手鍊拎起來,在他身後喊他。

“可我看,這串手鍊好像不是你的吧?”他故意讓裡頭的人聽見。

一時間,虞柳也順著話語看了過來,那串手鍊,她怎麼會不認識。再盯著林喻空空的手腕,她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

是啊,她早該察覺到了。她怎麼就這麼蠢,如果早點發現,林喻也就不會被這種毛頭小子帶壞。

“你故意的。”祁望伸手奪過手鍊,眼底泛著冷光,“為什麼?”

“人本就不該奢望太多,你的貪心才是罪魁禍首。”江啟無視他兇狠的目光,說得輕描淡寫,“我只是好心來給你送外套的,至於手鍊,你自已不小心掉出來的,我也只是順便撿到,然後出於關心,順便問問。”

“你明明知道她媽媽是什麼樣的人,你還要故意在這個時候捅出來。”祁望控制不住,手狠狠地掐住江啟的脖子,手臂的青筋隨著力道加大而爆起。

“是啊!她媽媽看到你現在這樣,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嗎?”江啟不怒反笑。

見他手上的力道慢慢放輕,江啟立馬推開他,朝裡頭指了指,“解釋去吧,早晚都會有這一天的不是嗎?”

毫無歉疚地,江啟就這麼洋洋灑灑地離開。

水中撈月,虛幻又危險。江啟開始慶幸自已當初的放棄是是對的,片刻的美,不至於他奮不顧身,現在的林喻,麻煩不斷。

只有祁望這種傻子,才會不計得失地跳進去,最後深陷湖底。

也好,這樣就不會有人擋住他發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