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時光轉瞬即逝,等到下半學期,大家都忙著一件關乎生涯的大事,就是選科分班。

不過對於自已的興趣和能力,透過一個學期下來的探索,基本上大多數人都已經有所瞭解。

所以當選科表發下來時,很多人都沒有多大的猶豫,就把科選好了。

反倒是是林喻,猶豫不決,半天都下不了筆。

“選物化生啊,你腦子這麼好,為啥不呢?”同桌建議。

“好了。”林喻苦笑了一陣。

腦子浮現的,全是虞柳的話。

對於競賽班,虞柳的態度就是,既然不去了,那就專心搞高考。就算沒有保送,起碼也得上個985大學。

她當時是答應了下來的,只是後邊半句,她猶豫了。

“選科就選物化生,以後學臨床醫學專業,你表姐就是學醫的,現在一個月一萬起步了。”虞柳依舊是那副說一不二的樣子。

腦子就像一團麻,她就這麼稀裡糊塗地在物化生的框下邊打了勾,然後又戀戀不捨地看著學委把它收上去。

等到看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林喻開始暗自懊惱。為什麼自已就這麼擰巴呢?她為什麼總是做不到按自已的心意來呢?可那樣,虞柳又得跟她吵架了。

這種情緒圍繞了她一整天,直到放學她都一直是這個狀態。

“林喻,回家了。”祁望在窗外喊她。

因為競賽班她不去了,虞柳索性就把奧數班也給她停了,說是不想浪費錢。沒了奧數班,林喻便乘機提出自已回家,虞柳也圖省事,便不再來接她。

“那你等我會,我收拾一下書包。”林喻拉開拉鍊,把要做的作業塞進去,本還想在看看還有什麼漏掉的東西,又怕祁望等急了,於是拉上拉鍊就走了。

此刻已是早春,天氣也不再寒冷,只是氣溫還有些微涼。男孩身上罩了件黑色的外套,沒有拉拉鍊,此刻正半靠在欄杆上曬太陽。

因為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此時的走廊出奇地安靜,林喻甚至都能聽到,拉鍊與走廊瓷磚碰撞叮叮聲。

“好了,可以走了。”她朝他喊了一聲。

“不急,反正我們要搭末班車。”祁望伸了個懶腰,然後朝她的方向走去,兩人就這麼並肩下樓。

“為啥是末班車?”林喻有些好奇。

“不然你遇不到啊。”祁望笑著解釋。

“這件事,是張申一直在隱瞞的秘密。”祁望笑意突然凝滯,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因為他害怕,害怕別人就此疏遠他。”

“所以,你得答應我,你要是知道了以後,也不能往外說。”他說著還伸出手指,示意她拉勾。

“你為什麼要替他保守?”林喻不解,畢竟張申曾經那麼對他。

“不是替他,這本來就是他的事,所以也只能他自已去選擇說不說。”祁望回答得理所當然,眉眼帶笑看著她,還順便開起了玩笑,“看不出來,喻喻也會有小心眼的時候。”

“哦,那你以後再被欺負我就不管了。”林喻冷聲回答,背起書包就往前走去。,留祁望一個人在後邊乾著急。

快到車站,意識到祁望好像沒有跟上來。林喻便開始放慢了腳步,還時不時回頭望。

嗯?人呢?她心裡納悶,自已也沒有走很快吧,這就跟丟了?

她正思索著要不要回頭去找他,突然書包帶子被猝不及防地拎起來,一個清澈乾淨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好重啊,你背這麼多書,還能走這麼快?”

林喻剛想說什麼,臉上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冰了一下,涼涼的。她反應過來,書包早已被他接過去,取而代之的是,手中一個罐子蛋糕。

“我怕你等車等餓了,就給你買蛋糕去了。巧克力的,不會很甜的放心。”他說著,就把林喻的書包往身上背。

“你不吃?”林喻見他手上空空。

“我都惹你生氣了,那還好意思吃啊?”他可憐兮兮地說,看起來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沒生你氣。所以你沒必要給我買什麼。”林喻臉紅,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剛剛突然就有了情緒。大概是因為,他說他小心眼。

“不是因為你生氣才買的。”祁望笑著摸了一下她的頭,又在她發頂揉了兩下,“都說了,是怕你餓。”

“而且我知道你沒生氣。”祁望替她把蛋糕開啟,又重新遞到她手裡,“你只是因為關心我,是吧?”

這麼一說,林喻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好默默吃著蛋糕不吭聲。剛入口,就是綿密的奶油,混合了巧克力的香氣,微微的苦反而中和了奶油的甜,加上水果的點綴,吃起來一點都不膩。

“好吃嗎?”祁望光是看她吃,心裡就得到了滿足,這可比自已吃來得有幸福感。

林喻看著他,點點頭。她抬起頭時,嘴還掛著一抹奶油,可她卻沒有察覺。

少女的眼睛明若秋波,眼神清純又靈動,什麼表情都不做,卻讓人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那抹奶油就這麼掛在嘴角,祁望死死盯著她的嘴唇,紅白的映襯,使嘴邊的甜蜜變得格外誘惑。

腦子不自覺浮現起上次兩人擁吻的場景,溫熱的喘息仿若昨日,就像小蟲在爬,撓得他心裡癢癢的。

祁望不自覺地嚥了下口水,試圖掩飾緊張,心跳卻不自覺地加速。像是柔軟的心尖被糖果佔據,心房裡慢慢滲透出蜜來。他不自覺地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臉,然後幫她把臉擦乾淨。

“車來了,走了。”因為人多,祁望拉著她的手不放,生怕她被人給推倒。好在兩人手腳快,一擠上車,還有幾個空位,兩人就挑了個並排的位置坐下。

可許是今天運氣不好,並沒有遇到那位老人家,這搞得祁望有些尷尬。

“說起來,你選科選好了嗎?”他扯了個話題。

“嗯,物化生。”林喻望著熙攘的人群,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一抹憂愁。

“怎麼了?”祁望湊過來,尋著她的目光往窗外看,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我其實想選歷史,可是好像沒有人支援我。”林喻敞開心扉,不知道為什麼,之前怎麼都說不出口的話,在祁望這裡好像總可以毫無顧忌地說出來。

“這樣啊?”祁望陷入沉思。

“你想好了嗎?”良久,公車又經過了一個站點,陸陸續續有人上車下車,祁望才轉過頭問她。

“當然。”林喻回答。

比起科研,她更喜歡人文。

“那我支援你。”祁望不由分說地點頭。

“你之前說上車會跟我說的,是啥?”臨近下車,林喻才想起來祁望現在還沒跟她說那個秘密。

“我的問題,不知道為什麼,沒遇到。”祁望有些納悶,以前他都能遇到的。

“那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林喻問。

“就是一個很慈祥的老奶奶,我每次搭公交都可以遇見她,巧的是我們還總是同一站下車。”祁望說著,指著前面的一個小賣部。“有時她瓶子太多,我就幫她拿,然後路過那個小賣部,她總是說要請我冰棒。但我沒答應。”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今天沒來。”祁望說著,語氣突然有些失落。

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路過一個偏僻的小巷,祁望鬼使神差地探頭望去。換以前,他不會經過這個巷子,可現在為了陪林喻多走幾步,他特意繞了遠路,這才經過這個巷子。

巷子的盡頭,是一個廢品回收站。一個老人正佝僂著身子,整理地上的紙皮。門外還有一個少年,正在喂貓。

隨著暮光漸漸沉落,他的身影逐漸柔和起來,仿若之前的那個陰鷙少年根本不存在。

眼尖的祁望一眼就看出,那個少年是張申。

“你看。”他扯了一下林喻的袖子。

順著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林喻也看見了這一幕。

“這就是我一直瞞著你的事。”他朝那個方向撇撇下巴,恰好張申此刻抬起頭來。

“你們來找我?”他跟奶奶說了什麼,便拉兩人去了個僻靜的地方。

“下週就比賽了,你真的不參加了嗎?”祁望禮貌發問,畢竟他和張申之間也只剩下這點聯絡了。

張申垂眸,眼底情緒複雜,最後只是輕輕搖頭。

“是不是因為江啟?”祁望一時激動,沒有控制住,大著嗓門問。

“沒有,是我對不起你,所以我覺得自已不適合待下去。”張申語氣夾帶著落寞與愧疚。

“不對!”祁望搖頭,眼底閃過疑惑,然後立馬變得堅定,“你明明很在乎籃球賽。”

“所以,為什麼退出啊?之前的事,我也不計較了,你要想回來隨時都可以。”祁望說得很豁達,雖然他當時真的很生氣,但他確實不是個記仇的人。

張申眼神呆滯,聲音突然哽咽了起來。“我其實不在乎球賽,只是因為江啟在乎。”

祁望點點頭,對於這個理由,他毫不意外。

“因為你拿他當朋友。”祁望順著說下去。

“但現在不是了,他從來沒有拿我當朋友。”張申嘆了口氣,“我性格孤僻,沒人願意和我玩,但是江啟,我們一拍即合。我當時以為他是真的拿我當朋友,不嫌棄我。”

張申說著,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向祁望,“後來我才發現,人際關係對他來說,得心應手,他從來不需要付出什麼就能換取別人的真心和群眾的支援,他就像是天生的耀眼存在,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別人的目光。”

“他不屑於,跟我這種卑劣的人交朋友,那隻會抹黑他。”張申自嘲地笑了笑,說來也怪他,太偏激了,居然這麼容易相信別人,可江啟好歹,也是他相處了許久的朋友啊。

回想江啟之前說的話,祁望什麼都明白了。江啟對於榮耀有著強烈的渴望與追求,他極致地沉迷於眾星捧月的生活。

“是我錯了,祁望。”張申語氣透露著悲哀,“我以前一直覺得你什麼都沒做,憑什麼和江啟搶,還讓他這麼難堪,以為江啟輸給了你的偽裝,覺得你就是個癩蛤蟆。”

說著說著,張申立馬住了嘴,“說來,你和江啟一樣。”

“嗯?”祁望不解,哪裡一樣了,明明就差遠了。

“都很容易就讓人相信。”張申解釋。

見祁望不說話,張申轉過頭,朝林喻鞠了個躬,“對不起,我以前還說過你。”

想起上次廁所,他無論怎麼說祁望,他都沒有生氣,但一提到林喻,他就能立馬動起手來,攔都攔不住,張申突然忍不住想笑。

“你倆笑那麼開心?”祁望有些吃味。

“笑你上次因為她跟我在廁所打架,然後寫了5000字檢討。”張申說,顯然沒有意識到林喻不知道這件事。

“什麼?”林喻當時只知道他沒罵了,卻不想他還打了人,“你又一聲不吭,什麼都不說!”她重重捶了祁望一下,別過臉去不再理他。

這不光手上痛,人還生氣了,祁望心底忍不住罵了張申幾句,哪壺不開提哪壺。

“天色晚了,我們先走了哈!”他拉著林喻就想要走,試圖找機會解釋。

“我奶奶還說留你們吃飯呢?”張申說,“想謝謝你幫她那麼多忙。”

“不了不了,你要真想謝謝我,剛剛就不應該多嘴。”祁望嘴快,說了出來。

“祁望。”見他要走,張申叫住他,“籃球賽,儘量不要太出風頭,江啟那人,你知道的。”

“那還是得盡力贏啊!”讓他比賽摸魚,那可不行,祁望不明白,努力拼搏,怎麼就成了出風頭?

“那你防著江啟他,他不會允許有人搶走他的關注。你和林喻的事,他已經很膈應了。只是他不屑於用什麼手段,但是你也要小心。”

這些話,祁望顯然都沒聽進去。他現在只想趕快去追上剛剛甩開他手的林喻,她這次是真生氣了,頭都不回。

“誒!”祁望邊跑邊喊,“等等我啊!”

就像是催化劑,他越喊,林喻走得越快,直到一個紅綠燈前,燈光由綠燈變換成紅燈,她才不得已停下來。

祁望心中暗喜,乘機追了上去。

“我錯了。”他一上來就直奔主題,認錯態度良好。

林喻沉默不語,眼底情緒不明。

“真的錯了,我以為事情都過去了,說了也沒啥意思,就不說了。”他邊說邊喘氣,這一路,他跑都沒有停下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騙?”林喻板著臉,冷聲質問。

“真的錯了,我只是沒想這麼多,以為不是什麼小事,就沒跟你說。”他委屈地牽起他的手,討好地搖起來,結果卻被甩開。

“你要知道,在我這你的事就不是小事。”林喻很嚴肅地說,搞得祁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嗯。”他低下頭,嘴角是掩壓不住的笑意。

“你笑什麼?”林喻問。

“因為我開心。”他弱弱的回了一句,怕她以為這個又生氣。

“我生氣你開心?”果然,如同火上澆油,林喻本還未熄滅的火焰,又燃了起來。

“沒有不是。”祁望有口難辯。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直到分岔路口,林喻抬腳就要往家的方向走去,卻不想書包被人拉住。

祁望手臂使勁,把書包往自已的方向拉。藉著這個力道,林喻險些有些沒站穩,就這樣跌在他懷裡。

“我開心,不是因為你生氣,而是因為你關心我。”氣流順著耳朵鑽進來,癢癢的。

林喻呼吸一滯,有種怒火宣洩不出來的無力感。鼻尖全是他的氣息,那種味道,林喻說不上來,就像是陽光曬後的被子,溫暖又柔軟。

“我不說,一開始是因為不想你因為這個就覺得有壓力什麼的,後來是因為我真的快忘記這件事了,才不說的。”祁望把她扶穩,然後輕輕將她抱住。

沉夜逐漸降臨,彷彿有酒精在空氣發酵,夜色,逐漸旖旎曖昧。

“所以,原諒我好不好”祁望故意湊上去,輕輕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然後輕輕笑了一聲。

就像往她軟綿綿的心頭撓了一下,一時間話語代替了所有情緒,林喻雖然不說,心裡卻怎麼也發不起火來。

“喻喻?”他的聲音帶著滿滿的委屈,低沉而富有磁性。

果然,變聲期一過,他祁望就不是以前那個公鴨嗓了。現在的他,倒還真有幾分撩人。

“喻寶?”他又試著喊了一聲,聲音依舊委屈。手輕輕地扯起她的袖子,見她依舊不理,就一直重複著。

“別喊了,我不氣了。”就像是全身被電流穿透,心跳不自覺地加速,林喻預感不能再讓他哄下去了。

“OK。”祁望這才笑著鬆開她,長長地舒了口氣。

“怎麼你還委屈上了?”想起剛剛他的語氣,好像自已不答應,他下一秒就哭出來了似的。

“你都不理我,我能不委屈嗎?”祁望氣鼓鼓地說,“你下次生氣打我出氣就好了,但別不理我啊。”

這是什麼受虐傾向?林喻開始思考這句話的真實性,最後對上祁望那雙單純無害的眼睛,她臉上不自覺地染上一抹紅暈。

“我不會打你的。”林喻搖了搖頭,想起剛剛的心跳聲,她很誠實地說,“你撒個嬌,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祁望呼吸一滯,喉結忍不住滾動,思索片刻,他只輕輕吻在了她的額頭。

他還是違背了原則,答應沈茹慧的,他都沒有做到。可太犯規了,林喻總撩他,他有什麼辦法呢?

之前還能說是她自已湊上來,他不好拒絕,可現在,祁望真的想問,為什麼她的每句話都可以穩穩踩在他的心上?他又不是忍者神龜。

想著,他開始不滿意剛剛的親吻。轉而把頭埋在她肩頭,說什麼都要再靠一會。

此刻,月亮從雲裡探出頭,清輝順著枝丫流瀉下來,就像給兩人披上朦朧的薄紗,迷離又唯美。

樹影婆娑晃動,月色靜謐,榆木下,見證少年少時的懵懂情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