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回味劉三石說的小說大綱時,劉三石突然問我,怎麼樣?這本書這樣寫,放在網上會火嗎?
我說,你說的太好了,我感覺比我之前的大綱精彩多了。
劉三石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又問我,你覺得這樣的小說有意思嗎?
我被問懵了,磕磕絆絆地說道,怎、怎麼沒意思啊?喜歡看這種小說的人可多了。
劉三石說,這樣的小說,我一晚上可以構思出十幾個內容不雷同的大綱。你居然覺得有意思,可我要是你,都懶得寫這種小說!
我問,為什麼懶得寫?這種小說要是放在網上,說不定會大火,也能賺錢。
劉三石說,喜歡看的人多,能賺錢,就有意思嗎?上次出差時,在酒店沒事,我開啟電視,看了一部網劇,一個穿越到古代的俊後生,跟那個時代的文人鬥詩,他靠“一本正經”著背誦在他在穿越前學到的,幾句古典詩詞的拼湊和串燒,居然“堂而皇之”地戰勝了那個朝代的大文豪,我不知道別人看了這個情節是個什麼感覺,可是這些情節讓我看得頭皮發麻,渾身起雞皮疙瘩,那些大導演,大明星在拍這些情節時,不感到尷尬和臉紅嗎?
我說,我覺得挺好的呀!這也是弘揚中國古典詩詞文化嘛!
劉三石說,弘揚個屁!低俗不堪,簡直俗不可耐!現在網路小說不寫穿越,玄幻,言情和爽文,就沒得寫了嗎?鋪天蓋地的全是穿越,重生,打怪,看不膩嗎?穿越有啥意思?
我說,穿越到古代,先知先覺,避害趨利,財色雙收,人生贏家,現代人壓力大,都喜歡意淫,自我陶醉,所以喜歡這種小說,哈哈---
劉三石說,壓力大?在大城市生活都感覺壓力大,那這片山區裡的居民怕是早就被壓力壓死了。既然壓力大,怎麼不穿越走了呢?乾脆就穿越到上古時代,告訴黃帝和蚩尤,你倆別打了,蚩尤認個錯,去南方開闢個新領地,低調生活吧!反正你也打也打不過,打下去,最後你也得被殺。穿越戰國時代,召集七個國家的大王,來咸陽開個會,談談條件,最後籤個合同,都做秦王的小弟,回去躺平過日子算了,打來打去,最後還不是被秦國所滅,全國統一嗎?穿越到唐朝的時候,一定別忘了順帶個攝像機,去了唐朝什麼也不用幹,只給李白錄幾段影片,然後封存起來,一千二百多年後的今天,開通個抖音賬號,投放在抖音上,指定粉絲一夜之間飆升上億,然後直播帶貨,肯定能發大財!還奮鬥個屁呀!一起躺平,一起意淫,一起自我陶醉吧!
我驚歎道,哇!這想法兒真有意思,你要是寫腦洞文,真有天賦!
劉三石說,腦洞什麼?腦殘還差不多!
我說,你不要這麼憤世嫉俗嘛!那你覺得應該寫什麼樣的小說才有意義呢?
劉三石說,我看到很多網路作家,一天寫一兩萬字,沒幾年就寫了幾千萬字的小說,我真納悶,這麼快的寫作速度能寫出什麼有價值的內容來?最關鍵的是這些人年齡都不大,也沒有多少生活積累,他們講的故事怎麼會有這麼多粉絲呢?後來我兒子逐漸長大了,他幹什麼都沒耐心,唯獨看網路小說時全心貫注,連續看一天一夜都不覺得累,我才明白了為什麼網路小說會有這麼多粉絲,因為他們這代人裡的這些群體都是這樣成長起來的,他們一生下來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養尊處優,他們不知道是什麼是人間疾苦,他們不知道生活不易,他們不瞭解社會發展的程序,他們更不知道他們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怎麼來的,更談不上讓他們去感激誰,他們只知道消費,娛樂,搞物件,遊戲裡打打殺殺,升級當大王,所以讓這些人看書,就只能看那種無腦的、幼稚的書,這個世界如何執行,人間有多麼殘酷,他們一無所知。天天沉浸在這種虛假的虛擬世界裡,自娛自樂,就會成為真實世界的盲人,精神上的殘廢。而真正的人間疾苦是另外一批人在在默默承受,而現代某些媒介的各種潛規則,導致這些苦難人的真實經歷很難走進人們的視野。
於是就形成了這樣的現象,在這個媒體如此發達,資訊傳播如此之快的今天,這兩個境況完全不同的兩個群體,中間隔了幾座,幾十座的大山和上百道很難逾越的鴻溝。山的左邊為了生存,每天都在用生命與自然和貧窮做著艱苦的對抗,他們渴望吃飽肚子,渴望接受教育,山的右邊則衣食無憂,卻極度空虛,找不到活著的真正意義,當他們開啟電腦,無論是看影片,還是看小說,全網鋪滿了這個世界的繁華與熱鬧,他們誤以為世界本就如此。好不容易在某本書裡,或者某個影片的片段裡看到了一點點關於山左邊的資訊,不是虛假、不真實,就是就在用山區襯托城市,甚至惡意醜化貧窮。所以,山的左側和右側需要建立一座橋樑和一個紐帶,就像“東西部協作”政策一樣,左右兩側加強協作,彼此成就,各自實現價值,攜手向前,共同富裕。
我全神貫注的聽劉三石口若懸河的誇誇其談,猶如醍醐灌頂般地豁然開朗,然後驚歎地說道,聽你講話,感覺我是在上課,我好像快聽明白了,你跟我扯了這大半天,我都差點被你洗腦了。最後這幾句話裡,所謂的“橋樑”和”紐帶“才是你喊我來石柱的真正原因吧?電話裡還跟我說是什麼發小情誼?全是假的。我就說嘛!你這種唯利是圖的商人,怎麼會輕易跟我這種小老百姓、小作家談感情?是我太單純了,太膚淺了。
劉三石哈哈大笑,他接著跟我說,你說我唯利是圖也沒錯, 我喊你來石柱,有些想法確實沒辦法跟你在電話裡談,但你要說我這麼做全是為了錢,為了我自己,那也不太對。因為自從跟政府部門合作,來到這裡以後,透過這兩個多月的經歷,我是真心---(雖然你不太相信我,但我還是要說)。我是真的被這裡發生的很多事情震驚到了,在這裡我思考了太多太多的問題,明白了太多太多的道理。我知道了什麼是社會責任,什麼是人文關懷,什麼是世事維艱,我懂得了感恩生活,感恩人民,感恩黨和國家,這也就是為什麼之前這裡來過很多企業家,但都沒有堅持到最後,而只有我留下來了。
我覺得劉三石說的有點文縐縐了,他從一個娘娘腔的偽娘形象,突然變成了一個具有崇高革命理想,又極其巧言善辯的文化人,讓我有點不太適應,但是我實在太能體會此時他的心情了,因為我只大體翻閱了陳科長給我的那本資料裡的幾頁,就被裡面的真實記錄給震撼到了,更何況他還在這裡體驗了兩個多月呢!
劉三石接著說,於是我有了個新的想法,我們不僅要在這裡精準扶貧,鄉村振興,還應該把這裡發生的事情以另外一種形式傳播出去。我希望這裡世世代代的人,他們經歷過的苦難和他們面對災難時堅韌不拔的勇氣和樂觀向上的精神能夠被世人看到,給那些生活在大城市裡,像我兒子一樣,正處在幸福之中卻不懂得珍惜的人,以真正的精神洗禮;我希望這些生活在山區裡的人們為了改變生活,追求美好所付出的艱苦卓絕的努力奮鬥而取得的輝煌戰果能夠被人們看到,給那些正在深處逆境,但暫時還沒有找到出路的人帶來希望和力量;我希望他們的喜怒哀樂和愛恨情仇能夠被記錄下來,讓人們知道,他們也是這個世界的主人,而不僅僅是山林之中的一粒塵埃;當然,我更希望這裡優美的環境和怡人的氣候,以及深厚的文化底蘊被更多的人瞭解,這裡生產的純天然、無汙染的農副產品能夠被更多美食愛好者品嚐到。從而帶動這裡特色農業,旅遊,文化,餐飲,康養等產業的大發展,最終讓這裡的各種產業進入良性迴圈,可持續發展狀態,這裡的人們能夠自力更生,徹底脫貧,過上真正美好的生活。貧窮和苦難不應該成為這裡永遠的標籤,因為在共同富裕的道路上,一個都不能少。
我聽了劉三石的話,突然變得沉默,我覺得劉三石的想法很美好,也很偉大,我是百分之百的支援的,可是我只是個天天窩在家裡碼子的網路寫手,我沒有這樣的野心,也根本完成不了這樣的宏偉目標,我喃喃地說道,我,我怕是不行,我雖然來重慶十多年了,但是我一直生活在主城,對石柱瞭解的不夠---
沒等我說完,劉三石立即打斷了我,他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陳科長和我有著同樣的想法,我們三個都是志同道合之人(嘿嘿!姑且讓我高攀一下你倆高材生),他是土生土長的石柱人,對石柱當地情況非常瞭解,他本人積累了大量的素材,這個鎮裡每家每戶的情況他都整理好了,這也是他的本職工作,這個都要提供給你,以後在寫作上遇到的任何疑問,都可以隨時諮詢他。
我還是很擔心,說道,哇!你們都好正能量,可是我從來沒有寫過這種題材,擔心寫不好,寫出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看,這讓我感覺好有壓力。
劉三石說,這就是要體現一個作家的寫作能力了,別人寫穿越文,寫腦洞文,東拼西湊,漫無邊際的胡拉亂扯,連最基本的邏輯都講不通,這樣的網文都能有很多粉絲,寫成爆款,甚至還拍成了電視劇,難道我們這麼驚心動魄的真人真事,寫出來都沒有人看嗎?再說了,事在人為,有沒有粉絲又能如何,你只要能寫出來就是勝利。
我還想推辭,可是陳科長的電話突然響了,他接了一個電話,電話掛掉後,他對劉三石說,沈書記喊我們過去開個緊急會議,好像是關於水果長距離運輸過程中,保鮮技術專案的立項申請,明天一早就要交上去,喊我們一刻鐘後趕過去。
劉三石說,那你把你編纂的那本鎮志和村落裡每家每戶的情況素材都交給豆腐,咱們這就過去。
於是陳科長從他的提包裡拿出了兩本書和一個光碟,遞給了我,交給我時,他鄭重地跟我說,拜託了,豆腐兄弟!
我覺得有些難為情,但也不好拒絕,只好接過資料,然後握著他的手,很不自信的輕聲說道,我一定盡力,放心吧!
之後劉三石緊緊地抱了我一下,我顯得很侷促,他拉著我的手說,我以前和你一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賺快錢,做個沒心沒肺的小商人,沒想到上了“鄉村振興”這條船,天天接受黨的再教育,現在整個人都變了,單純的賺錢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沒多大意義了,為天下人解憂出謀,為實現民族復興出力,才是我現在的奮鬥目標。真正改變我的,不是手裡財富的積累,而是大腦裡思想的昇華和覺悟的提升。
我很慚愧地說道,哇!你像個聖人,是來渡我的嗎?你現在要拉我上船,可我能力有限,恐怕不是這塊料。
劉三石說,這是雙贏,說不定你因為這種題材的作品由小作家變成大作家了呢?一個真正有血性的作家,應該悲憫眾生,而胸懷天下。我想你也不甘心一輩子只做個在網路上碼字的寫手吧?
我哈哈一笑說道,這個願望很美好。
劉三石說,你再謙虛,我要對你動嘴了哈,來之前,電話裡跟你說過的,讓你親我一口,你不親,那我只能親你了。
說完他就在我面前嘟起了嘴唇,我急忙甩開他的手,罵道,還不趕緊滾去開會,再不走我就被噁心到了。
我們三人哈哈大笑。劉三石說,今晚就委屈你住在基地,給你安排了房間,等會基地的小王會帶你過去。
說完,他們就走了,我送他們出門,劉三石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背對著我,像女人一樣扭了一下腰肢,又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我知道他那是故意逗我的,但是那一次我沒有笑,也沒有罵他。我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晚上我在基地的宿舍裡,始終無法入睡,天上的月光皎潔,星星也很亮,外面溪水潺潺,秋蟲啾啾。我從床上爬起來,一頁頁翻閱著陳科長給我的那些資料,我很快就陷進去了,不知不覺,幾個小時過去了,我被一泡尿憋的難受,出來上廁所時,我才發現天都快亮了。
撒完尿後,我沿著基地的小路跑了幾圈,看著那些農業技術師範園裡長勢喜人的各種育苗,劉三石對我說的那些話,一直在縈繞在我耳邊,我雖然剛開始聽他說話時,極度排斥他把自己描繪成憂國憂民的光輝形象,甚至覺得他誇誇其談,華而不實,但不得不說,他做的事情讓我打心眼兒裡佩服,如果我真要按照他的想法和思路去做出點成績出來,我真能在自己的寫作事業上提高好幾個精神層次,至少不像現在這樣,寫作上一直停留在模仿和追風階段,心甘情願的一輩子做只不起眼兒的“小蝦米”。
隨後我的腦海裡湧現出一個內容龐大又驚心動魄的故事大框架,譚明松,譚明芸,徐莉,邢樹彬,邢向真,江葉梅,江葉軍,譚寶荷---
一個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和一件件他們經歷過的難以忘懷的往事,如同珍珠泉底的氣泡一樣,從我的腦海裡連綿不斷的冒出來。
我終於知道我早就擬定好大綱的高啟強穿越小說,始終無法動筆的癥結之所在了。
我想過了今天,很長一段時間,我又要閉門不出,每日緊張到精神緊繃,忙碌到手掌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