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什麼了?”

觀察室裡,朱萸和高長風一起看向刑景。

刑景看向韓重:“昨天,在櫻花大道被撞死的那個清潔工,是不是叫王書恆?”

“是,我記得交警的同事說,保潔公司的人事資料裡,他的名字是王書恆。”趕在低頭在手機上確認資訊的韓重之前,朱萸率先回答了刑景。

“有關阮放和柳拂月的個人資料,你們肯定已經爛熟了,所以,肯定知道,當年這兩人之所以雙雙成為孤兒,是因為一次住宅樓倒塌,這次事件中,導致了他們所有家人的死亡。”刑景說:“而這個發生了住宅樓倒塌的小區,就是臨山小區。”

說著,刑景拿出手機,在一堆有關的阮放的新聞裡,點開了其中一篇,內容有關當年臨山小區塌樓事件後的追責問題,在那篇新聞列出的一系列直接責任人裡,其中總監理工程師的名字就是王書恆。

看到這個名字,韓重首先發出疑問:“這能說明什麼,一個總監理工程師,即便坐過牢,也不太可能去真的去做清潔工吧,重名了?”

刑景不說話,只是拿出另一份檔案,本市近期無原因死亡案例的匯總,他迅速翻頁,先後用筆圈出了其中兩個名字,再把手機上那篇追責新聞拿過來一比,就可以發現,被刑景圈出的兩個名字,分別是當年施工方的專案經理與房地產公司的法人。

韓重繼續發問:“可是這根白青有什麼關係?白青跟這次事件毫無關聯啊,當時她甚至還沒出生。”

“你說的都對,”刑景說:“但一個連環殺人的復仇者,你還能指望他一直保持冷靜,畫地為牢,永遠不對仇人以外的人動手?”

高長風和朱萸雙雙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向一層玻璃之後的阮放,隨即朱萸拿起電話,撥給了法醫席子兮,問她如果一個受害者已經成了骨灰,假設他的死因與白青相同,還能不能檢測出相關的化學物質?

席子兮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高長風略一思索,立即又加派了兩個刑警過去,協助席子兮去協調死者家屬的意願,接著他拍了拍刑景的肩膀,說:“小子,乾的不錯,這下子,作為當年臨山塌樓事件的受害者,咱們這位阮局長的嫌疑就更大了。”

刑景看一眼阮放,搖頭說:“不一定,當年的那座塌掉的樓房裡,全部家人受害並倖存下來的,可不止阮局長一個。”

高長風皺眉,他知道,刑景話鋒的指向是誰。

“您不覺得,這位阮局長其實一直都成竹在胸嗎,剛才的口誤,可能是慌張所致,也可能是演出來的,對他這個級別的政客而言,這並不是什麼難事。”刑景說:“而且,清潔工大爺死亡時,明明是工作時間,衛生局裡有這麼多人關注他,他卻遲遲找不到人來證明他在做什麼。”

韓重:“演出來的?為什麼,加大他自身的嫌疑嗎?”

“或許,他是在遮掩什麼。”

刑景看著手機螢幕,目光長時間停留,那裡有一張阮放與柳拂月的合影,當時兩人俱是少年,一同站在樹蔭下,盈盈笑容與嘴角的青澀一同透過發黃的濾鏡,映入刑景瞳孔,越來越清晰。

“我還有一個疑問,”韓重說:“那兩位已經變成骨灰的死者,假如檢測結果出來,他們的死因跟白青是相同的話,那這位清潔工大爺的死法又是怎麼回事?太不一樣了吧。”

刑景依舊看著手機上照片,沒有抬頭,但高長風代替他給出了回答:“這說明,兇手已經直接感受到了警方的壓力,不再奢望能夠像以往那樣不著痕跡的殺人,而是準備快刀斬亂麻,想在警方找到他之前,完成所有的殺人計劃。”

韓重說:“那不就是說,除了已死的三個人,當初那場事故中,還活著的責任人都很危險?”

刑景從手機螢幕上抽回目光:“根據當時的報道,五個在新聞中被列出的直接責任人,其中三個已經死了,剩下的兩個分別是勘察單位與設計單位的負責人,在事後的調查中,這兩人是沒有責任的,他們的工作沒有問題。但這個調查結論是由官方做出來的,兇手是否也認可,沒有人知道,所以這兩個人的現狀,還是得找一找。”

“我會派人去查。”高長風點頭回答的同時,已經拿出手機發號施令。

“如果是這樣,那‘臨山’小區裡發現的那個死者又是誰?”韓重的問題很多。

刑景說:“所以,我們需要快一點知道法醫那邊的相關檢測結果,包括小區裡剛發現的死者的屍檢結果,如果結果驗證了我的推測的話,那麼白青的死,就很能只是這起連環殺人案中的一個意外。”

“現在的問題是,如果你的推測是真,王書恆死後,兇手就已經達成復仇目標了,”高長風說:“那接下來,兇手還不趕緊跑路?”

刑景熄滅手機屏,抬頭看向監控器上的阮放,說:“所以呀,你們或許可以同樣去確認一下,柳拂月是否也要在近期出國。”

朱萸沒再說話,看了一眼韓重,韓重悶頭悶腦地跑出去打電話了。

高長風看看刑景,又看看阮放,說:“我再進去一趟,詐他一下。”

高長風走進訊問室時,阮放正在閉目養神,高長風衝著助手眨眨眼,接過剛整理好的筆錄,站在原地翻看兩眼,完了二人一起往外走,高長風邊走邊狀似不經意地說:“二組那邊已經有了突破,終於不用再繞圈子了,等會兒你去把傳喚證和拘留證都申請了,完了上門去找柳拂月,她願意配合就傳喚,不配合就直接拘來。”

說話間,二人出了審訊室,當高長風重新出現在監控室時,第一時間就衝著朱萸開口:“怎麼樣,他漏馬腳沒?”

朱萸不說話,三兩下把一直對準阮放的監控調出來,回了十幾秒,又把阮放的肩膀以上放大,按下了播放鍵,顯示器上,閉目養神的高長風一直很正常,直到高長風提到柳拂月名字,他依然沒睜眼,但眼球卻在眼皮底下劇烈動了一下,而且此後便再沒安分下來,喉結也不時聳動。

高長風看向刑景:“說不定,這次還真被你猜中了。”

話音未落,韓重重新跑了進來,他帶來一個訊息:柳拂月已經到了機場,正在安檢,半個小時後即將登機飛往加拿大。

高長風問韓重:“她什麼時候買的機票?”

“兩個小時前。”

高長風思索一下:“韓重,你立即通知機場分局,讓他們先找理由把人留住,我這就去申請傳喚證,等她來了,她的律師估計也要開始活動了,她那麼有名的商人,又是政協委員,咱們沒有直接證據,很難留住人,你們先拖住她,我找領導商量一下,看有沒有辦法去法院活動一下,申請一個針對她的出國禁令,不管怎樣,這個時候都不能讓她出國。”

安排完了,高長風剛要往外走時,他的電話響了起來,接聽之後,他眉頭緊鎖道:“局長的電話,說市委有緊急公務需要阮放去處理,如果證據不夠直接將他訂死的話,先放他出去做事,咱們可以派人二十四小時貼身監控。”

眾人沉默,良久後,朱萸說:“其實,把他放出去也好,反正人已經審完了,放他出去活動,說不定還能抓到他新的馬腳,唯一的問題是監控的人力從哪兒找。”

“人讓局長去找其他大隊要,反正麻煩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高長風說:“把時間往後拖一拖,最好等到把柳拂月傳喚進來再放人,儘量不給他們在外邊交流的機會。”

說著,高長風走了出去。他的身後,朱萸看向刑景:“參與過預審嗎?”

刑景搖頭:“大學裡模擬過,沒經歷過實戰。”

“對柳拂月,我們已經先後兩次請她協助過調查,但每一次她都提供了很有力的不在場證明,有關的筆錄我和隊長也看過,都沒看出任何問題,你懷疑他的思路很合理,但依然缺證據,等會人帶來了,你跟我一塊進去。”朱萸說:“很明顯,你在柳拂月的身上下了很深的功夫,但對她這種白手起家、一拳一腳從商海里打拼出來的人來說,等會兒的詢問,別太指望能在短時間內有所突破,就當加深一下對她的瞭解吧,等她的出國禁令下來了,有的是時間繼續調查她。”

刑景點頭。

一個小多時後,衛生局的人抵達了警局,準備接走阮放,與此同時,刑景第二次見到了柳拂月。她還是那副嬌小精緻的模樣,相比上一次,因為身上披了一層審訊室的燈光,看上去更加柔弱了。

但表情除外。

上次見她時,她一臉清淨,此刻的表情中卻明顯多了些銳利的東西。她坐在那裡,身體極為放鬆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捏著一根菸放在鼻端輕嗅,另一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麼。

等到朱萸和刑景先後走進來,在柳拂月的對面並排落座,她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一掃,隨即把手中的那根香菸扔到了桌上,左耳下的柳葉狀綠色耳墜隨之輕輕搖盪:“這是第三次了,前兩次也就罷了,但這次有些過了,手段無禮不說,還耽誤了我在國外的一次重要的商業談判,等出去了,我會透過政協投訴你們的。”

朱萸沒接她話茬,只是冷眼掃了掃桌上的那根菸,說:“你可以更放鬆點,這裡可以抽菸。”

柳拂月的目光瞥向桌上的香菸,兩根手指在桌面輕盈地跳躍幾下,終究還是伸了過去,將那根菸撿起,點著了,朝著對面吐出一個菸圈。因為她比較矮,菸圈的起點較低,斜著飄到桌對面時,不偏不倚,正好撲在朱萸的臉上。

朱萸笑了,她很少笑,起碼刑景沒見過,這一笑,臉上的溫度便從霜秋到了初夏,眼睛彎了,鼻子皺了,甚至左側的嘴角還出現了梨渦。她不說話,也拿出一根菸點著了,看向正抱著膝上型電腦在不停看各種資料的刑景說:“你要嗎?”

刑景搖頭,說我不抽菸。

說著,他還一臉嫌棄地起身,開啟了換風機,回來後繼續把目光集中到電腦上。

朱萸吐出一口煙:“是呀,第三次了,前兩次我們找你時,你可不是這種態度,這次怎麼了,這麼不耐煩,是放棄了某種幻想、不想再演戲了?”

柳拂月笑。嗤笑。

朱萸又說:“你怎麼不想想,我們為什麼要三番兩次地找你?”

柳拂月:“這不應該問我吧?”

朱萸說:“不問你,又能問誰,問隔壁的阮局長?”

柳拂月斂去臉上的笑,伸出夾煙的手,屈指一彈,一截灰白從黯紅的菸頭分離,落入菸灰缸,迅速失去溫度,鬆散下來,再看不出原來的形狀,一如柳拂月聲音裡的冷意:“我們已經分手了,我的事,現在跟他沒關係。”

“分手?嗯,阮局長也說你們已經分手,還說他的新女友是白青,但他比你坦誠,說你們雖然已經分手了,但也永遠都分不開了。”朱萸說:“根據現有的線索,我們基本上可以確認,你跟他,大概只有一人能擺脫殺人嫌疑,即便如此,事後恐怕也擺脫不了妨礙司法或者包庇罪的指控。”

柳拂月看起來自信滿滿,絲毫不想收斂自己的脾氣:“那還等什麼呢,直接開始吧,拿出你們的證據,讓我看看,你們是怎麼無中生有的。”

“那好,從現在開始,我問,你答。”

柳拂月點頭。

朱萸問:“你跟白青是什麼關係?”

“我挺喜歡這小姑娘,最近一段時間經常見,但還稱不上多瞭解。”

“那你為什麼見她?”

“有事情要交代。”柳拂月再抽一口煙,將剩下的半根在菸灰缸裡捻滅了:“我跟阮放那麼多年,即便如今放手了,也想看看他的下家是什麼人,順便託付一些事情,畢竟我跟那個男人過了那麼久。”

“你不是說,已經跟他沒關係了嗎?”

“我是說,在我這裡,我的事已經跟他沒關係了,但可沒說,他的事我不會再管。”柳拂月說:“只要我還活著,他的事,一直都與我有關。”

“你這是什麼行事風格?”朱萸說:“霸道女總裁?”

柳拂月言簡意賅:“我所有的關心,對他來說,都是應得的。”

“哦,外邊不是都說,阮局長是個一直佔便宜的軟飯男嗎?甚至阮局長自己也這樣認為,怎麼到了你這裡,情況就反轉了?”朱萸說:“難道這裡面有什麼內情?”

柳拂月笑,很神秘地笑:“當然,但是我不會告訴你們,這是與案情無關的個人隱私。”

“那好,我就問一點與案情有關的。”朱萸手裡的煙也到了盡頭,她把菸頭扔進菸灰缸裡,並不捻滅,而是看那最後一縷煙霧升起後,問:“上週六,為什麼約白青吃飯?”

“錢的事,我給阮放弄了一個信託基金,很大的一筆數字,他這個人,離開了我,在官場呆不久的,說不定很快就會被退下來。”柳拂月說:“白青也是基金的關係人,如果日後他們能夠結婚的話。”

“怎麼感覺你在託付後事,你生病了?”

“沒有,我要移民了。”柳拂月出人意料地坦然:“很多年前我就有這個想法了,但阮放的事業決定了這行不通,現在他跟我分手了,我再無牽掛,是時候離開了。”

“你的公司怎們辦?”

“賣了唄,國內的房地產行業已經到了頂點,接下來的生意恐怕沒有以前那麼好做了,最近我一直在忙這些事。”

“臨山小區的專案也會賣嗎?”朱萸貌似不經意地問。

“不會,這會是我的公司在國內的最後一個專案。”柳拂月同樣以不經意的口氣回。

朱萸似笑非笑:“也是,畢竟那麼多年了,連當年倒塌事件的最後一個責任人、王書恆也在昨天晚上被人殺死了,臨山小區是時候該重建了。”

柳拂月挑了挑眉,身體慢慢從椅背上脫離,盯著朱萸,臉上同樣似笑非笑:“說了這麼多,你們究竟為什麼把要我弄到這裡來?”

朱萸不說話,原先散落的目光逐漸聚集,凝成一條線,刺在柳拂月臉上。

兩人四目相對,空間一時凝滯。直到一隻手把一張照片推到了柳拂月面前。

柳拂月接過來,拿到眼前,切斷了她與朱萸粘在一起的視線,定眼朝照片上一看,看見了一個有著彩色地磚的房間,房間的地面上,碎了三塊瓷磚。

“看著熟悉嗎?”刑景的聲音從電腦螢幕後傳出。

柳拂月隨手把照片扔下,搖頭不語。

又一張照片被推到了柳拂月的面前,上面是一顆黑色的紐扣。這次柳拂月甚至沒用手接,只是歪著頭瞥了一眼,就伸指一彈,把照片又送了回去:“這張照片上的東西,我倒是真的熟悉。”

刑景剛把腦袋從顯示屏裡抬起來,就聽見柳拂月又說:“這東西,我每天都能看見,在寫字樓裡,在那些被中年男人們的肚子頂得發緊的西裝上。”

刑景笑笑,雙手再推,直接把膝上型電腦推到了柳拂月面前,單手在鍵盤上點了一點,然後將液晶屏調轉,將屏上的內容呈現給柳拂月。柳拂月低頭一看,發現上面正在播放的,是道路監控影片,時間是三月三十號下午,人物是阮放,地點是櫻花大道。

柳拂月冷冷一笑:“這個人我也熟,一張床上睡了很多年的男人。”

刑景雙手再伸,將此前的兩張照片再次推到柳拂月身前,他指著第一張照片說:“這是已經確認的,白青被殺的現場。”

接著又指向第二張照片:“你熟悉這紐扣也是應該的,因為它來自阮局長的西裝,上面有他的指紋,被發現在犯罪現場。”

最後刑景把手指向電腦屏:“影片就不用我說了吧,這是三月三十號下午,白青遇害的時間段內,阮局長出現在犯罪現場附近的監控,這也是他拼命想隱瞞最終卻被揭穿了的。”

柳拂月不說話。

刑景繼續說:“你做了這麼多年生意,一定沒少打官司,證據鏈這東西應該熟悉,這麼說吧,有了這三樣證據,如今還能把阮局長從白青的案子裡開脫出來的,恐怕就只有兇手本人了。”

柳拂月依舊不說話,刑景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他說:“或許你也可以,你不是說,阮局長的事,你會一直管到底嗎?現在,你可以出手了。”

柳拂月繼續保持沉默,良久,嘴角一撇:“這就是你們把我從機場拘傳過來的理由?”

“不,我們傳喚你,是因為相比阮局長,我們更懷疑你才是兇手。”刑景說:“很明顯,你們之間是存在某種默契的,兩個小時前,他讓我們給他的單位打了個電話,然後你就訂了出國的機票,他在通知你,讓你跑路,對不對?”

“什麼時候開始,警察辦案只憑猜想,不憑證據了?”柳拂月略過刑景的問題,看向朱萸:“這裡是只有他這樣的小孩不懂法律,還是連你也不懂?”

“就因為我們懂法,所以才只是傳喚你,並沒有對你採取強制措施。”朱萸看了看手機,說:“你是大人物,才進來這麼一會,上面就已經有不少人在關心你了,放心,只要回答我們的問題,而你本身又真的沒有問題,你在這裡呆不過十二小時的。”

“迄今為止,你們沒有出示過任何一件與我相關的證據,”柳拂月一臉不耐煩問:“我憑什麼要在這裡呆上十二個小時?”

朱萸再次拿起手機,看一眼,抬起頭:“你的出國禁令下來了,我們不用再留你十二個小時,你可以走了。”

說著,朱萸起身,率先往外走,她的身後,刑景擠出一層笑,起身朝著柳拂月說:“走吧,柳女士,我送您,您的律師應該已經在外邊等著您了。”

柳拂月面無表情地起身,兩人一起往外走,一直到了一樓大廳,遠遠地,已經能夠看見停在外面的豪車,以及候在車前的一眾人等時,刑景突然說:“柳女士,這不是咱們第一次見了吧。”

柳拂月只是往前走,不理他。

“昨天下午,在‘望山’下面,咱們一起避過雨,”刑景不管對方接不接他的話茬,只是一個勁地往下說:“還有那位清潔工大爺,他從我手裡拿了一隻礦泉水瓶,你還跟他說了幾句話,問他還記不記得臨山小區的事,他說不記得,你好像很生氣,轉身就走了。”

柳拂月還是不理他,越走越快。

“如果我沒猜錯,起先你是想放過他的,對不對?畢竟他已經從一個總監製落魄成一個清潔工了,但你沒想到,一場死了那麼多人的事故,作為專案的總監製,居然能把整件事都忘了。”刑景落在後邊,看著柳拂月的背影,口中停了幾秒,突然又問:“你是把他當成王書恆了吧?”

柳拂月還在往前走,刑景的話音落地之後,她突然停住,半轉身盯著他:“你什麼意思?”

“告訴你也無妨,昨天晚上,被人謀殺在櫻花大道上的那個清潔工,並不是當年臨山小區住宅樓專案的總監製,而是一個鄉下來城裡謀生的老農民,名字叫高大興。”

刑景不緊不慢地走到柳拂月近前,繼續不緊不慢地說:“王書恆出獄之後,街道辦給他安排了這個清潔工的崗位,他也的確跟環衛公司簽了工作合同,但是他一天都沒上過馬路,他把崗位轉租了出去,不僅能白拿一部分工資,還有環衛公司每月都替他繳納著社保……”

柳拂月避開刑景的目光,轉過身,繼續往前走,腳步再沒此前那般利落,頭也慢慢低了下去,而刑景的聲音依舊在她的耳邊響著。

“你說,兇手有沒有可能犯了跟你一樣的錯誤,都過於相信官方的資料,結果都認錯了人呢?如果是這樣,那位農民大爺可就太可憐了,本來只是想賺點養家的辛苦錢,如今不僅當了替死鬼,還被環衛公司以其並不是王書恆本人為由,拒絕提供任何補助或賠償,真是太慘了,反觀王書恆就太幸運了,不但有人心甘情願供他剝削,還因此躲過了一場謀殺……不得不說,這人跟人之間,還是有差的。”

此時,二人已經到警局門口,刑景停住腳步,看著柳拂月走向豪車的背影說:“柳女士,再有機會的話,別再認錯人,衝著無辜者發脾氣了。”

柳拂月在車前駐足,並不轉身,身體幾番起伏後俯身進車,車輛啟動的瞬間,車窗上光影變幻,她的面孔消失,刑景的瞳孔中只剩遠去的車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