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三人行,必有人想發情。

二十三歲的傅秋芳、十九歲的花襲人和十六歲的薛寶釵,為了她們各自的將來,各自在心裡都打著各自的算盤。

只是這三位姐姐算計的,無非都是賈家十四歲的未婚少爺寶二爺。

通判的妹子傅秋芳和王夫人的外甥女薛寶釵互相看不上,又都是表面溫婉、骨子裡霸道的性子,言語裡難免就鬥上了機鋒。

而寶釵忽然指向了襲人,可把正因為離開寶玉而難受得要命的花襲人驚得瞬間打了個哆嗦。

隨即襲人就聽見寶釵說出了一句“璉二哥”,登時嚇得襲人的魂兒都要飛了。

要不是因為賈璉,她能從寶玉屋裡床上的第一準姨娘花襲人,變成了又躺破席子又被趕出怡紅院的“席人”嗎?

賈璉讓襲人成了驚弓之鳥,卻也讓傅秋芳有了新想頭。

畢竟她已經生生耽擱到了二十三歲,在當時已經是個十足十的老姑娘,想嫁入門當戶對的人家做正妻都已經十分不易,何況她哥哥還一心想攀附王公貴族?

在傅秋芳來賈家之前,她兄妹二人就已經定下了“隆中對”:

若能搞定賈寶玉,就嫁給賈寶玉;若能趕上機會給賈赦、賈政、賈珍、賈璉做續絃,就當續絃;若還不成,就爭取做個二房。

二房雖說是妾,可傅家如今也是官身,良家妾也是奶奶,並不是那種丫頭抬舉上來的侍妾可比。

而且只要孃家能撐腰桿子,這種“姨奶奶”和正妻,也不會差多少。

從歲數上看,賈赦、賈政都五十上下了,自然不是什麼好選擇。而賈珍姬妾一大把,嫁給他之後的麻煩也少不了。

倒是賈璉……

其實自打那日在大光明寺一見,傅秋芳對賈璉就已經動了心思。

此時聽寶釵稱呼賈璉為“璉二哥”,傅秋芳心中登時大為不爽,冷笑一聲道:

“寶妹妹這樣的厲害人物還怕閒話麼?”

寶釵正要反擊,卻見鶯兒一手提著燈,一手抓著一個手帕包,裡頭鼓鼓囊囊塞著東西嘻嘻笑著從院外跑進來。

鶯兒一見寶釵,便笑著跑上來道:

“姑娘可回來了,剛才咱們家太太打發人進來說,讓姑娘晚上無論什麼時辰都要過去一趟。”

寶釵故意快走幾步,和身後的傅秋芳拉開距離,壓低聲音朝鶯兒道:

“這都快三更天了,什麼要緊事情?左右不過是我哥哥拿好東西請了寶玉,想找我問問寶玉的意思。

你替我回去一趟,告訴我媽和我哥哥說寶玉喜歡得很,估摸著再有兩回寶玉就能和哥哥成了莫逆。”

“可不是這話。”鶯兒連連搖頭,湊上來在寶釵耳邊小聲說:

“我聽萬婆子說,太太請姑娘回去,是為了咱們大爺說親的事情。

聽說是咱們大爺今兒喝多了酒,不知怎麼又想起林姑娘來了,說她人又好看,還會讀書寫字,回去就吵著鬧著不要跟夏家定親,死活非要咱們太太去跟老太太提親娶林姑娘。”

薛寶釵當然知道,這可是動了賈母的底線,趕忙低聲道:

“這可使不得!”

鶯兒又湊上來道:

“太太死勸活勸,總算是勸住了,誰知咱們大爺忽然又說賈家的三位姑娘個頂個都是美人兒,而且都能寫會畫,非要在她們仨裡頭定一個。

咱們太太給他鬧得沒轍,想著二姑娘脾氣好些,已經去跟太太商量過了。”

“哥哥要娶迎丫頭?”

“呸呸呸!

買不起鏡子還喝不起水啊?但凡他還能撒出點兒尿來,也照照他自己什麼德行!

下三濫的東西!也配娶二妹妹!”

王熙鳳坐在炕桌旁,叉著腰,挺著滾圓的肚子,滿臉鄙夷。

“哪有人自己家有房子不住,硬往別人家裡擠?我呸!

哪有人現放著兩個親哥哥不去投奔,硬要賴在姐姐的婆家?我呸!

哪有人帶著個待嫁的閨女,跑來跑到一個滿府公子哥的異姓宅子裡住著,編著故事要做親,還讓自家姑娘成天往公子的屋裡亂竄?我呸!

哪有人自家丫頭沒人要,死皮賴臉地往賈家送,普天下的男人都死絕了!可好,送個閨女還不罷休,兒子也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真是長得醜想得美!我呸!”

鳳姐兒是真惱了。

因為這丟人現眼的薛姨媽,正是出自她王家。

王熙鳳何等要強的一個人?她的親戚淨幹這丟人現眼的事情,真是叫鳳姐覺得丟人。噁心!

賈璉心裡有數,倒不著急,把茶碗遞在鳳姐手邊,安撫道:

“生氣對身子不好,何況你帶著這麼大月份的身孕。”

鳳姐還是氣得鼓鼓的:

“可恨太太,這等事情倒想起我來了。她自己不說,倒叫我去跟大太太說二妹妹的事情。

大太太能做什麼主?還不是看著大老爺的臉色?大老爺是看得上薛家的?

哼!大老爺不高興,自然就發作給大太太,大太太受了大老爺的氣,豈有不加倍發作在我這裡的道理?你說,我這頓罵,能躲得過?”

賈璉當然明白,在賈家這種規矩森嚴的大家庭中,作為晚輩,當面頂撞長輩就是壞了規矩。所以饒是鳳姐這等厲害人物,許多事情也只能躲,並不敢硬頂。

鳳姐用手拍著桌子,咬牙恨道:

“人人都說我算計人,卻不知我給人家算計了多少回呢!我這也是打落牙齒也只能自己吞在肚子裡啊。”

她嘆了口氣,見賈璉一聲不吭,便埋怨道:

“你不是活諸葛嗎?這會子倒啞巴了?怎麼也不給我指條明路啊?”

賈璉如夢初醒一般,“哦”了一聲,忽然問道:

“我頭前兒叫平兒把咱們這院子裡的郭婆子,還有怡紅院裡的包婆子調去給二妹妹使,還有拿三妹妹屋裡的蟬姐兒,換走了二妹妹身邊的繡橘,這事兒可辦了麼?”

鳳姐心裡不大高興自己訴苦的時候賈璉走神兒,更沒搞明白賈璉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便有些不耐煩道:

“你讓調動,我敢不調動?

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弄了一群不省事的丫鬟婆子給二妹妹使,哼,鬧得綴錦樓那院子裡天天烏煙瘴氣的。”

“二妹妹怎麼說?”

“怎麼說?不說唄!她是什麼性子?你就是拿針扎她一下,她也不知噯喲一聲。”

賈璉一笑:

“那你就背地裡叫人悄悄把薛蟠提親的事情傳進綴錦樓,看看這一針有沒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