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天色漸明。
羅諭站在臥室的衣櫃前，抬起胳膊，曲臂做了個展示肌肉的動作。
看著鏡中，因為身體先天不足而有些清瘦的自己，無奈的嘆了口氣。
“萬靈升神鍛體術…”
想起自家叔叔那魁梧狼伉的體型，還有他生前那些伴隨其終身的綽號。
少年清秀的臉上，閃過一抹怪異的神色。
九智統帥、空腦武夫、羅蠻子 、暴熊急先鋒…
他有些為難。
鍛體術雖然珍貴，但真要修習的話，自己肯定也會和叔叔一樣，變成連腦子都被肌肉塞滿的莽夫吧…
掃了眼床頭鐘錶上的時間，羅諭深吸了口氣，心事重重的走回客廳。
坐在沙發上，看著身前，鐫刻在茶几表面那些擺著各種動作的火柴小人，他臉上的表情，不斷變換。
有掙扎抗拒，似猶豫不捨。
困擾少年的真正問題，並非是修習鍛體術之後，可能會產生的後遺症。
而是…修習鍛體術這件事情本身。
因為這意味著，他將真正接受器靈少女希路德的存在。
以後的生活，也會因此而徹底改變。
羅諭有些沉默。
他的腦海中，閃過往日的種種畫面。
夜色中的那抹猩紅，病房內的金甲少女，夕陽下的止戈路，身著黑金制服的身影…
失神的目光四處遊移，落在茶几旁的手機上。
少年的手，剛觸碰到手機，又有些猶豫的縮了回去。
未來的命運，就在這一念之間。
老譽和袁隊的聯絡方式，此刻就安靜的排列在手機通訊錄中。
只要輕點兩下，自己就能擺脫胸腔內，那麻煩的超凡物品，重新迴歸平靜的生活。
可心中，為什麼會泛起不甘的感覺?
少年不清楚。
這種感覺來自何處?
是置身於巨斧之下，直面死亡時的無力感?
還是對拋棄器靈少女希路德抱有愧意?
亦或是，自己，已經對現有生活…產生了厭倦?
一時間，羅諭有些迷茫。
目光越過茶几，少年的視線，落在客廳牆上的全家福上。
昏暗的客廳內，本該給自己建議和人生方向的親人，早已變成相框中，那四道勉強還能辨認出身形的輪廓。
“我，該怎麼辦…”
低語聲在空蕩的客廳內迴響，少年獨自坐在沙發上，無助的凝視著全家福。
時光緩緩流逝，朝陽漸漸升起。
一抹晨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悄然灑落，對映在全家福的相框上。
看著相框中那幾道在朝陽照射下，變得清晰鮮豔的身影。
羅諭空洞的眼神，逐漸有了些波動。
在少年的固有印象裡，全家福裡的照片，一直都是灰白色的。
相片中的人，也都是肅穆，不苟言笑的。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
原來，除了自己之外，他們都在笑…
少年怔怔的看著相框中，那個因為沒有得到心心念唸的玩具，而撅著嘴生氣的小孩。
緊繃的嘴角，勾起一絲淺淺的弧度。
“呼……”
突然，他長出了一口氣。
輕輕抬手，揉著有些發僵的臉。
“好吧…”
“人生，總歸是要往前看的。”
“這麼美的朝陽，再不開窗欣賞，可真就要消失了啊…”
有些發悶的聲音自指縫間傳出。
聲音中，有釋然，似解脫。
好像是想通了什麼事，又像是，放下了…什麼人。
最終，少年抬頭，吸了吸鼻子，起身拉開窗簾，初升的朝陽，頓時傾瀉進客廳。
晨光不算刺眼，但照在他蒼白的臉上，卻讓他有些不習慣的眯起了眼。
短暫的適應之後，好像發現了什麼新玩具般，一臉新奇的看著窗外的風景。
路邊法桐樹枝頭，那三兩隻擠在一起互相取暖的麻雀。
對面街道邊，那門口蒸籠上冒著騰騰熱氣的包子鋪。
馬路上，隨著漸高的日頭而逐漸變擁擠的車輛人群…
少年的目光是那麼的認真，仔細，甚至帶著一點…貪婪。
原來，世界一直都是活著的…
在窗臺駐足片刻，羅諭回過神。
有些不捨的走回沙發前，又恢復成平常時，那懶洋洋，無精打采的模樣。
目光，再次定格在身前的茶几上，喃喃自語道：“嘖！莽夫…就莽夫吧！”
“萬靈升神…怎麼突然感覺，有點期待了呢…”
他走到客廳中央，開始伸胳膊踢腿，做了點簡單的運動，大概的拉昇了一下身體。
這點運動對於正常人而言，可能連汗都出不了幾滴。
但對於被身體限制，一直沒怎麼運動過的羅諭而言，已經是很大的運動量了。
熱身過後，他緩了口氣。
掃了眼茶几上的火柴小人，開始笨拙的模仿著它們的動作。
少年半蹲下身，雙臂展開，上下活動頭部，再次起身。
這時，他突然動作一頓，總感覺這些小人的動作有些怪怪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既視感…
但他又轉而一想，自己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能再有疑慮，不然，之前那些心理建設不就白做了?
於是，他繼續依照圖譜，心無旁騖的練習了下去。
半小時後…
羅諭已經學著火柴小人的動作，將茶几上的圖譜完成了三分之二。
即便汗水已經打溼襯衣，身體也開始顫抖，少年也沒有放棄，依舊咬著牙，艱難的練習著萬靈升神鍛體術。
這時，他胸腔內的機械心臟，好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般，突然開始加速跳動。
血液被心臟迅速泵動至全身。
羅諭甚至能聽見血液在血管中流動的響聲。
他蒼白的臉色此刻也變得有些漲紅。
咚！
咚！
咚…
和器靈少女希路德甦醒的那晚一樣，他體內心臟跳動的越來越快，連帶著，身體都開始震顫起來。
少年不知道這種情況是否正常。
沒有任何經驗的他，只能硬著著頭皮，竭力穩住身形，儘量按照圖譜，將動作做到標準。
就在羅諭快要力竭支撐不住時，他的耳邊突然傳來細微齒輪轉動的聲響。
心臟跳動的速度，開始徐徐變緩。
最終，好像是打通了什麼關竅般，少年的身體突然一輕，體內湧現出一股突如其來的新力。
心臟也開始隨著他舉手投足之間的動作，開始有節奏的律動。
他的動作，也變得流暢自然了許多。
羅諭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身體上的變化。
只是，心中欣喜的同時，那種莫名其妙的既視感，也越來越嚴重…
“這萬靈升神鍛體術的圖譜…”
“怎麼總感覺有點像…”
“……”
“不會真的是吧？”
“打住！現在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察覺到心思越飄越遠，手上動作的也開始變得不夠標準。
少年連忙收斂起發散的思緒，再次全神貫注的盯著茶几上的火柴小人。
又過了十幾分鍾…
雖然過程艱難，但好在羅諭堅持了下來，終於將整套的萬靈升神鍛體術練習完畢。
全靠毅力支撐的他，再也堅持不住，身子一軟，委頓在地，大口的喘息著。
來不及休息，胡亂的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後，便費勁的站起身。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少年拿起沙發上的手機搜尋了起來。
手指不斷在螢幕上滑動，他的神色，也越來越古怪。
“這萬靈升神鍛體術…”
“不如叫萬靈升神廣播體操更合適吧?”
“……”
“好好好！”
“這麼玩是吧?”
羅諭臉色發黑的看著手機中，與茶几上的火柴人動作相仿的圖例。
他有些後悔，為什麼自己沒有早點發現端倪…
一口氣做完九套全國中小學生廣播體操這種事情。
根本就沒必要做那麼長時間的心理建設啊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