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顯然是在明知故問,但秋雁故意犯賤想聽這句話從安羽嘴裡說出來。安羽靜了靜,淡聲道:“我喜歡你。”就在秋雁兩眼放光之際,安羽又補充道:“帶給我的價值。”

秋雁:“……”

“行吧行吧,不套路你了。不過,我現在可是你的保護物件啊小白花。去早安有大批怨靈,在人間有很強的怨靈,你就可憐可憐孩子唄?”

“你再說就自生自滅去吧。”

空氣陷入了沉默。

學習總是漫長的,這個普通的下午也不例外。本以為今天下午就會如此普普通通的過去,然而老天還是安插了戲碼。

下了課,大家又開始討論許硯死的事情。畢竟死狀很慘烈,一堆人就開始瞎嚷嚷起來。“許硯好慘啊……兇手抓到了嗎?”“要我說肯定是報復,死那麼慘,能有誰想報復他?”“安羽唄!喜歡人家但是……這瓜夠精彩的。”安羽:還有我的事?

“嘿,安羽。”一個男生衝安羽叫了一聲,“這不是殺人犯嗎!人就是你殺的吧。”

這玩笑就有點過頭了。不過有些人就是這樣,對無關生命的離去只是會找到討論的樂子。安羽不打算理,秋雁拍拍安羽的肩,道:“遇到這事就噁心了,不能吞下去。”

安羽吐了口氣,回頭看著那男生笑道:“是啊,人是我殺的,不過你要是再給我扣這種帽子,我可就在眾目睽睽下動手了。考慮一下閉不閉嘴吧。”

“腦子有病,裝什麼啊,真當自己……”一個女生拉著那男生坐下,他們兩個看著像情侶。安羽又看向那個女生:“是啊,我是腦子有病,可是我是用來裝我有病的腦子的,而你,是來裝你和你物件的垃圾的。”

見二人罵罵咧咧地不再理她,安羽像得勝而歸一樣坐下繼續忙,秋雁投來羨慕的目光:“姐姐深藏不露啊。”

“你先停下。”安羽忽然抬起頭,又看向秋雁,“許硯來了,不只有他,還帶了一堆東西。”

兩人都沉下心忙起來,果不其然,片刻後門窗逐漸被黑色覆蓋,因為太過緩慢,甚至無法發現教室的光暗在改變。終於有人發現了不對:“剛沒看出來,但和剛開始對比好像黑了點。”

“誰把門關了?我去開。”一個男生要去開門,如果去了就是必死無疑。安羽快步上前搶在他前面一把拉開門,瞬間聽到了尖叫。

窗戶看不出來,門外一片黑暗,還有黑絲攀在門上,黑手抓在門框,眼睛像浮在滾燙的湯中的漂浮物,看著噁心不已。一個女生頓時嘔吐起來,秋雁見慣了這些東西,她知道這些東西對安羽沒有傷害,就沒有上前幫倒忙。那些東西見到安羽的那一刻像是飢餓的獅子見到了獵物,全部湧上去,化為血口吞噬了安羽。

秋雁儘管知道安羽不會有事,但看到這一幕還是很噁心。那些東西為安羽留下了空間,把她包裹在內,源源不斷的在四方咒罵她,話說的越來越噁心。

安羽沉默了片刻,笑道:“來啊,請你們吞噬我。”不出安羽意外,沒有怨靈上前。其中一隻吼道:“主人都告訴我們了,碰你等於送死,不然我們早就把你擠死了!主人還說利劍語言的什麼什麼……反正能殺死你!我們今天就要你死的透透的!”

利劍是殺死神明肉體的菩提花,語言是殺死神明靈魂的荷魯斯。

謾罵環繞在安羽周圍,一錘一錘擊打著安羽內心的防線。晨真的很擅長利用他人弱點,安羽的內心已經越來越涼,好像在心臟中塞滿了冰塊。只要承受他們的怨氣就好了,他們舒服了就可以結束了。

忽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憑什麼是你承受,憑什麼要他們舒服?真正殺他們的人逍遙自在,我們沒有義務理解他們。”扭頭看去,秋雁的白劍在鬼環中砍出一個缺口。儘管怨靈在不斷生長,但秋雁還是輕輕鬆鬆地走了進來。

“你知不知道你失手一下就會死?”

“呵。”秋雁滿臉驕傲,“我不會失手。”

“外面人的視覺聽覺我都封了。小白花,我帶你砍了這些東西怎麼樣?”

原本挺浪漫的畫面瞬間被“砍了這些東西”打碎了。安羽笑笑,用工具刀劃破手指,冷聲道:“招。”瞬間,怨靈咆哮著湧入那滴血液中瞬間化為烏有。

“下次別這麼做了。”秋雁掏出隨身帶的創可貼,安羽笑道:“我沒那麼嬌弱,只是手指破了個口子而已。”

“我原本也不想這麼做,想承受完他們的怨氣就好解決了,奈何某些人插進來,我不這麼做你遲早要死。看樣子許硯還沒來,他要是來了就只能由你殺他了。”

“知道了。”秋雁收回創可貼,坐回座位上,收回了封條。同學眼前重歸明朗,班上瞬間起鬨。老師早就站在門口了,被那些東西嚇得不輕,顫巍巍的走進教室。

老師剛打算說第一句話,忽覺眼前天旋地轉,不知是暈倒還是怎麼的,一睜眼卻在街頭。但不是她所熟悉的小鎮,而像是一線城市,宏偉整潔。她一回頭,發現班上的學生都來了,十分整齊的一臉懵。

“早安。”安羽和秋雁相視一眼。

“許硯帶我們來了,他想幹什麼?”

“晨的遊戲。”安羽低聲回答。

汪嵐見過這個場景,自然慌的不行,拽住安羽的袖角:“那個小孩又想幹什麼?又要玩什麼選擇題嗎?”“不是針對你的。”安羽看著汪嵐微笑道,“是針對所有人。”汪嵐:姐姐你別笑的這麼陰森,娃兒害怕……

忽然之間,一股濃重的腐肉味傳來,所有人看去,只見一團黑漆漆的人形東西站在那兒,看不清什麼神情,是許硯。汪嵐抓著的袖角忽然抽走了。扭頭看時安羽和秋雁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在旁邊啃蘋果的穿著毛絨絨白毛衣的漂亮姐姐。

“你,你哪位?”不少人都注意到了秋雁。秋雁笑道:“我嗎?我是這裡的居民,好久沒見過人類了,湊個熱鬧。”

“這,這是哪兒?”

“是我生活的地方啊。”

“……”

秋雁確實變化很大,聲音也改變了,沒人認出來。許硯像是聞到了仇人,吼叫著撲過來。所有人都嚇得僵住了,秋雁笑著閃到了一個樓頂的邊緣,握住白劍,一劍刺入許硯右胸。許硯僵了一下,空洞的面板又重新癒合。

“這位帥哥,你嫉妒心這麼強的嗎?”

許硯沒有回答,看來是勢必要殺了秋雁。秋雁無奈地笑笑:“說說吧,讓我感化你一下,好讓那個六邊形戰士看看我不會只給她拖後腿。”許硯終於吼叫道:“憑什麼,憑什麼你根本對她不好,憑什麼她喜歡你!”

秋雁笑道:“你不會以為對她溫柔就是對她好吧?”

許硯僵住了,冷聲道:“不然呢?”

“你不相信她,從不去問真相;你不理解她,在你有女朋友時問她願不願意複合;你不尊重她,分手了還不斷偷瞄她。你要是我男朋友,我早就一腳把你從哈利法塔上踹下去了。”

“而這些,我可以做到。”

“她要是喜歡你,首先你要證實蚊子飛的比飛機快。收收你的嫉妒心,她喜歡誰,應該由她決定。”

“我,我……”許硯開始逐漸消散了,他最後無話可說,笑笑,就消失了。世界上再也沒有這個人。

這事原本就了結了。秋雁驕傲地看向站在樓頂另一邊的安羽,像是第一次捕獲獵物的小貓,一臉“求誇誇”。

安羽換了神身,走過來冷聲道:“真解決了再誇你,後面的事不小。”二人下樓,班上同學的視線一直鎖定在二人身上。汪嵐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位姐姐,這裡既然是你們住的地方,你們一定知道怎麼出去吧?”

“知道是知道,但有人不準啊。”秋雁回答著汪嵐,卻看向一旁的安羽,“有人把通道堵住了,看來她又想玩什麼遊戲。”

安羽低聲道:“我破開它。不管怎麼說,必須讓他們回去。”

“這麼著急回去幹什麼呀。”一道淡淡而威嚴的聲音傳來,像一位上位者對死刑犯的憐憫。人們的目光轉移,卻見眼前的空間淡去,被黑白侵蝕。恢復時卻在一個爬滿黑紋的白色宮殿內部,這是汪嵐最恐懼的地方,忙躲在人群最後面。安羽的神身消失了,變成了一個普通的二十餘歲女子的樣貌,但還是難掩溫柔而清冷的氣質。她不想以神身面對晨。

“你又想幹什麼?人類好像沒有招你惹你吧。”秋雁冷聲道。晨卻無辜地笑笑:“我只是想讓他們當觀眾啊,遊戲的主體自然是你們。”

“遊戲規則如下。”

“清,你傷我一劍,我可以放一個人離開,殺了素或者上交你的靈魂,我可以放所有人離開。至於素,讓你傷我沒意思,殺了清或者上交你的靈魂,我也可以放所有人離開。”

這不是考驗能力的選擇題,而是考驗愛。晨在打賭,無論是哪種結果她都很願意看到。

“你想看一種你想要的結果,那不好意思,我一個都不選。”安羽召出長劍,眸光清冷,“我選擇殺了你。”聽到這個,晨顯然更興奮了,這明顯是她意料之外的,但很快又平靜下來,笑道:“我很願意你這麼做,可你怎麼做到呢?”

話音剛落,神殿崩塌。此次崩塌,甚至撼動了神像。如果說神是佇立在山峰之巔的帝國王冠,那麼神像就是鑲嵌在王冠上的藍寶石。神像不得有裂縫,否則就是神尊嚴的破碎。

“你要這樣殺了我?無聊的做法。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還給你無所謂。不過你這樣做,是會殺了那些人類的。”

“什,什麼意思?”一個女生聽了這話頓時慌了。晨見可以煽動,又懶懶地笑道:“殺了她,你們才能活命哦。放心,她不會傷害你們的。”

“你為什麼要坍塌神殿?”秋雁語速很快,直勾勾地盯著那些人類,但卻是在給安羽說話。安羽淡聲道:“創造新的空間。這是幻境,只有神殿坍塌才能出去。”“什麼意思?我們已經出來了,只是被怨靈拉進了真實的早安。”

“不對,許硯只不過剛成怨靈,做不到。”安羽微微抬眼,“要想辨別是不是幻境,必須突破晨的幻境範圍。”“那怎麼辦?晨把早安和人間都佔據了。”已經有人跑過來,卻被秋雁釋放的壓力衝了回去。

“所以我說,創造新的空間。”

“誰有這麼大本事?這翻譯過來不就是造物主創造新的世界嗎?”

安羽微笑著看向秋雁,笑的僵硬而古怪:“我。”

瞬間,空間破散,眼前的世界如同玻璃般被重錘敲散。秋雁把手蓋在安羽眼睛上,自己只閉上眼。再睜眼,眼前卻是一片空白,一行人像是漂浮在空白中的死魚。“幻境?”這是秋雁的第一反應。

“不是。是一個和早安人間一樣的真實世界。”安羽沒什麼神情,似乎覺得這件事沒什麼值得驚異的。但秋雁卻開了眼界,她從沒聽過有什麼人能創造新的世界。這自然不是小事,安羽就像虛脫一樣坐下去,淡聲道:“開門吧,回人間。我們根本沒有逃出襲擊校園那個幻境。現在,可以回到現實了。”

“哦,那小白花怎麼分辨我是不是假的?會不會你見到我都是一場夢呢?”

“你開不開門?是不是要我倒在這裡你才肯開門?”安羽瞥了秋雁一眼。秋雁立刻閉嘴,扭頭看了眼幾個嚇哭的女生,笑道:“回家啦,剛剛的全是一場夢,我們這個世界下次最好還是不要光臨了。”

下一瞬,所有人都消失不見。

安羽再次睜眼。這次身邊沒有任何人,只有一張紙條。“羽兒,媽媽要加班就不能照顧你了,你醒了就去上學,不能耽誤學習喲。”

安羽又看向鬧鐘,已經到晚自習的時間了,再去學校也沒有意義,剛好給自己放一天假。她現在很累,也暈乎乎的,不知為何又掏出手機給秋雁發訊息。

銀杏:你還記得我的事嗎?

早安:記得。你終於要親口給我說一遍了嗎?

銀杏:不是,我希望你忘掉它。

早安:為什麼?

銀杏:這不是什麼好事。我很好奇,你知道這件事後是怎麼想的?

早安:嗯……遺憾啊。

安羽輕笑一聲,繼續打字。銀杏:我猜不是。池魚可能是遺憾,但你不會。

秋雁回想起了那天的事。她那天傷痕累累的問池魚:“你是怎麼想的?”池魚回答:“遺憾啊。安羽曾經是那樣好的人,現在卻跌下神壇了。”秋雁笑著低聲道:“我很自責,我當初沒有保護她,不,我從來都沒有保護她。無論跌下神壇還是高高在上,她都是最好的,都是值得我們去愛的。”

安羽有讀心術吧?秋雁笑著想。

早安:嗯,確實我不是。這又和你想讓我忘記有什麼關係?

銀杏:你會自責吧,我不希望你自責,如果忘記,這個情感就不會有了。

不會有嗎?安羽被晨砍下羽翼的時候她不在,安羽為她爬上旗杆高的祭祀臺活活獻祭的時候她不在,安羽用生命為她拿回靈魂時她也不在。安羽為她付出了很多,但她好像什麼都沒做。

或許有一天被抹除了記憶,她都會永遠揹負這種巨石般的痛苦走下去,或許是為喜歡而活,或許是為贖罪而活。

忽然,手機又是一震。

銀杏: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這些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不需要揹負罪名。我不要你為贖罪而活,也不要你為愛而活,我要你,為自己而活。

銀杏:該揹負這些罪名的不是你。

早安:但是也不該是你。

銀杏:我沒有盡到本身的義務,這本來就是我的錯,不需要辯解。

早安:神也是人,人都有力不能即的事。

銀杏:如果這件事我犯錯了,會害死很多人,所以我不該犯。

秋雁意識到這個話題她越來越無法反駁,只好道,早安:不說這個。你新創造的世界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把小白花放在那裡去養,免得池魚老和我抱怨小白花抓爛她的沙發。

銀杏:好,我現在有些累,回頭說。

累?秋雁難得從安羽口中聽到這個字,安羽一向像一個永動機不知疲倦。但她終歸是人,創造一個新的空間定會抽空人的精神,或者說讓安羽疲乏。秋雁就沒有再打擾,怕吵到安羽似的輕輕放下手機。

當年發生了什麼,需要她重新梳理一遍。

“數百年前——”正當秋雁低聲思考時,一聲刺耳的手機鈴聲猛的響起,秋雁一驚,發現是安羽的來電。不是說睡了嗎?秋雁雖然不解,但還是立刻接通了電話。然而她還沒說一句,就被安羽語速極快卻鎮定的聲音打斷:

“我母親不是在生日那天給我送了一輛腳踏車嗎?”

“是啊,被偷了?”

“不是,汪嵐中午上學騎著我的車被撞了,撞車的車主肇事逃逸。因為擁擠沒人注意牌子,交警也只在放學去,上學沒人去擠。警察查詢監控後追查車主,發現車輛燒燬在西邊荒土,資訊都抹去了。”

“人還好吧?”

“脫離生命危險,已經甦醒了。”

“那就好。可是,車主撞了人,需要燒車嗎?不太符合常理。”

“嗯,有一個點很重要。她剛剛告訴我,她昏迷前看到撞她的人有下車接了通電話。那人說,他已經殺掉我了。然後就拿把刀靠近汪嵐,被一個發現不對的社會青年幾番搏鬥搶下來,車主也跑了。”

一番話聽完,秋雁冷汗直冒。那個人的襲擊物件很顯然是安羽,只是因為汪嵐騎了安羽的腳踏車被錯認了。重點是,那人想要了安羽的命。安羽在人間還沒成年,按理說應該沒得罪誰,那幫同學也不會做這樣的事。看來,應該是早安了。

“汪嵐怎麼說?”

“她當時情緒很崩潰,但至少沒說讓我去死之類的話,只是說不要去看她,最近也不要見面了,她不想再招惹我。”

畢竟剛剛從死神手裡拉回來,還能告訴安羽過程,已經夠平穩了,誰都不指望她能心平氣和說話。

“那個人是必須找到的,不然對你有很大威脅。晨按理說不能來人間啊,怎麼在人間安插眼線的?”

“讓怨靈來用大筆金錢誘惑,自然能招到人。這種事可以找到他以後問。你打算怎麼找?”安羽心裡已經有了想法。秋雁無奈地笑道:“你不是有想法了嗎?”

事實證明,有物件的人都是有讀心術的。

“我可以靠我自己引出那個人,我能保護我自己,然後……”這是個比較愚蠢的辦法,秋雁都不能理解她的六邊形老婆為什麼要這麼做。

“停,我們就不能相信警察叔叔嗎?”

“那是在不能自衛的前提下,這件事我們可以自己解決,儘管我也知道這個想法有些蠢,但確實比較便捷。”

“行吧行吧,說不過你。不過你要是出什麼事,呵,你和那個人都要完。”這種威脅很老套了,安羽也沒放在心上,只是應應,緊接著就給老師請了三天假。

儘管這三天假她很不願意請,誰知道她要錯過多少重點,不過這和秋雁的安危相比就絲毫不重要。接著,她就開門進了早安。既然是早安人找她麻煩,在那裡才能找到真正的幕後。

在早安應該不會牽扯到他人。安羽在一個無人的小路上緩慢的走著。忽然一聲“嘭”,有東西撞在了她釋放的壓力上,是一顆子彈。只見不遠處有一個難以看清的人影快速離開。旁人定是看不到,但安羽現在是銀瞳,找到他十分容易。

下一刻,安羽閃到那人邊緣,溫柔地笑道:“朋友,你這殺人的方式有點低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