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晚辭如何勸阻,溫夢雪癱坐在冰冷的湖岸,任憑風雪吹打。她心裡的那個世界,已經變成了廢墟。
然而,當她把頭埋進雙膝,縮成一團的時候,突然眼睛裡閃出一道光亮,還有一個地方沒去。
雖然一路上有晚辭悉心照顧,但是此刻折騰了一天,身體已經是在拼命撐著了。
不過,此刻她顧不得那麼多,立刻起身趕去枯橋巷。
果然,四下打聽,確定陸辰安搬來了這裡。
但喊了半天沒有人開門,打電話仍然顯示關機狀態。鄰居出來,才知道他出去了,這會兒也只有等了。
儘管是這樣,溫夢雪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下來了。蒼白的面容,此刻微微有了血色。
她能理解陸辰安現在的心情,更不會去責怪他這樣的行為。滿心愧疚的是自己,所以,此刻她心甘情願地在門口等。
“溫夢雪,既然知道他住在這裡,我們今天就先回去吧。你已經摺騰一天了,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垮掉的。”
晚辭一臉的焦急,聲音裡綴滿了擔心和無奈。
“不,我要留在這裡,我要留在這裡等他。我一定要見到他,看到他安然無恙。”
身體的脆弱,讓她說話變得困難,大口喘息,但語氣堅定。
“你不喜歡我,我能理解。但你此刻是不是太過分太自私了,就算你不為自己,那伯父伯母呢?他們呢,她們怎麼辦,他們可就你一個女兒。為了這個男人,你一聲不吭,說跑就跑,千里迢迢從老家來到上海。坐火車挨餓受凍,來到這裡住破房子吃盒飯。現在又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我真是不明白,他到底哪兒好,哪一點吸引到你了?”
想到瞞著父母二人,跑來這裡,想到那一晚通話,他們聲音裡裹緊的焦急,此刻一陣酸澀從鼻尖湧上來。可是,她沒有辦法去做比較,也無法比較,她只知道,這世上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無論如何,只要自己還在,就絕不要他再回到那個黑暗的世界裡去。
“你走吧,我一定要等到他。”
“你簡直不可理喻。”
說罷,晚辭怒氣衝衝地下樓,腳踩踏臺階發出砰砰的聲響。
但沒過多會兒,他又匆匆上樓,從車裡帶來厚衣和熱水。然後,又一聲不吭地下樓。
“你終於回來了,陸先生。”
晚辭擋住了去路,手裡的抽了半支菸在風雪中孤自燃著,如同半截沒有說盡的心事。
“你來做什麼?”
陸辰安停下腳步,並沒有看他。只是望著被碎雪刷白的街道和牆壁,淡淡道。
“你就不問問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沒興趣。”
“哈哈,陸先生,你可真有意思。講真的,若不是因為夢雪,我這就抽你。”
“你說完了嗎?我要走了。”
“陸辰安,我真不明白夢雪看上你什麼了。你難道不想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你不想知道她為了找你,都經歷了什麼?”
晚辭的一腔怒火,瞬間被陸辰安點燃。他嚼齒穿齦,每一個字的音節都被打碎了,透過急促的呼吸灌進空氣裡。
“現在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我們並不熟。”
陸辰安依舊雲淡風輕,心如古井,毫無波瀾。
“混蛋。”
想到自己心心念唸的夢雪此刻虛弱蒼白,悲傷無力的畫面。他忍無可忍,一拳將毫無防備的陸辰安打倒在地。
腦海中全是“你要還是個男人,你現在就給我進去,緊緊握住她的手誠摯地道歉,要麼你就滾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在她面前”。
陸辰安安靜地起身,用手掌輕淡地抹了抹嘴角的血痕,向著三樓走去。
晚辭跟在後面,依舊怒氣四溢。
昏弱的橘光下,她已經蜷縮成一團,靠著逼仄的牆角睡著了。
凌亂的髮絲下,臉色蒼白得沒有血色。眼角的淚水還殘留著明顯的痕跡,顯然她已經疲憊極了。
聽到聲音,她條件反射一般,嘴裡唸叨著“辰安”,恍然醒過來。
當看到熟悉的他再次回到自己的視野裡,眼淚立刻湧出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要騙你。我跟你說的都是真的,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不要走。”
溫夢雪扶著身後的牆壁,艱難地起身,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在地。
陸辰安慌忙伸出手,緊張地捉住她的肩膀,穩住了平衡。
“你還是在意我的,對不對?”
“沒有,你誤會了。”
眼神躲閃間,他又迅速地把手收了回去。但眼底的擔憂,清晰可見。
“請你回去吧,我要回家了。”
他開啟房門,沒有半點遲疑。而燈光照著他慌亂的雙腳,一前一後,大步闊進去。
“我們回去吧,他不會再出來了。”
晚辭帶著憤怒,語氣冰冷。
“等一等。”
望著緊閉的房門,眼睛裡的光芒也漸漸四散開去。她淡淡道,像是在自言自語。
燈光下,她緩緩從懷裡掏出一本書《麥田裡的守望者》,放在了門口。
長長地嘆氣,轉過身,在晚辭的攙扶下快速下樓。
半個小時後,陸辰安顫抖著手臂開啟門。樓道里擠進來大簇的冷風,門檻邊上的書頁被吹得呼呼作響。
扉頁上工整而優美的文字,在寒風中轟然滾燙著:
“我想做你最後一個季節的守望者,寒冬初臨,寒風乍響,溫雪慰安~”
陸辰安癱坐地上,寒風繞過迴廊,大雪簌簌落下,在他的心底,在他的歲月,漫山遍野。
眼眶裡緩緩蓄滿了眼淚,縈繞著一圈又一圈,終於隨著他顫抖的手指,一字一滴地垂落,遲到的雨季悄然而至。
而她的愛,好像,從來都準時。
第二天,溫夢雪發了高燒,在醫院昏睡了一整天。他不知道陸辰安那裡發生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