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狂喜,像飢餓至死邊緣的美洲獅守了一夜的獵物,一寸一寸極輕極細地靠近,心臟快要跳出來了。

擁有往往不是最讓人開心的,失去之後懂得了珍惜再擁有,才讓人發了瘋似的歡喜。

那些日子我一個人穿越死亡沙漠,終於再見到一汪甘泉,如何保持理智,不去靠近?

好不容易再次看到一絲煙火,如何理智下來?

然而,我也只是把一些能傳輸的東西傳了過去。

但這讓我們兩個人的好友關係又保持起來。而那就像是我潛在水底,時不時地需要露出水面吸一口氧氣。

我時時刻刻都在想著這次一定要把握好機會,把她找回來。

於是我忍不住給她發訊息。

我是想盡一切詞語在表達我的真心和愛意。

前兩三條訊息她都沒有回,這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也不敢給她多發,我怕自己突然說錯了話,然後情況更糟。

但後來連續三五天,她依然一條訊息都沒回復,我開始沉不住氣了。

於是,我給她發了很多訊息,每一條訊息都幾乎都在長篇大論。

而她也終於忍住不住了。

“陸辰安,我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並且我明確告訴你,我不喜歡死纏爛打的人,請你不要再給我發任何訊息,我們不可能再回去。”

雖然沒有像第一次那樣疼痛,但心裡還是缺了一角。所有的希望激動期待一塊兒跟著沉下去。

然而,過了幾天我還是想給她解釋一下,我想告訴她我的心意。

那時候實在是太可笑了,我總是怕她不能理解我的心意,一遍遍加以詮釋。

“陸辰安,你清醒一點兒吧。寒假那次你的問題應該改成‘你喜歡過我嗎?不是愛,從來都沒有,我只是在你那裡歇歇腳而已。你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之後的語言就更猛烈了。

“你他媽的是神經病吧,我跟你說幾遍了,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你不要再像個傻逼一樣糾纏我了。”

我安靜下來了,世界也是。

我知道她的冷漠,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這樣對我。

這樣的言語是我不曾見過的,也不太能接受的。

然後沒過幾天,我還是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我願意接受任何面的她。

她沒有把我拉黑,我依舊發著各種各樣表達自己深情的話語。

我一次次把自己感動,然後隔幾天換來她的一頓諷刺,羞辱。

我固執地相信,她曾經是愛我的,我要抓住這個機會把她找回來。

直到五月二十號,她給我發來幾張刺眼的截圖,是她和一個男生的曖昧聊天記錄,比較露骨。並且告訴我,我只是一個她無聊或悲傷時候,停靠的一個小驛站而已。

我完全懵了,我的心跳停止了,可是我的心還活著。一如加繆在《局外人》裡的深刻沉思“我的靈魂裡我如此遙遠,但我的存在卻無比真實”。

後面幾天我又變回行屍走肉,而我的眼睛像是有一個閥門,但我卻不是那個操縱者。明明我自己沒有在想她,但是眼淚卻總是不經意間湧出眼眶,久久不止。

我只能抓緊每天的一分一秒工作,我不敢讓自己停下來。

我不再去看手機,更不會去刻意地關注她的訊息。

我清楚的知道這個世界上我只剩下我自己了。如果我不能加速自愈,我就會死掉。

我盡最大努力去保持一個良好的作息。按時吃飯、學習、睡覺以及運動。

我試著漸漸放下。我開始關注土城,關心煙火。

這裡早已經恢復了正常。

街道里,是賣不完的時鮮蔬菜,吃不完的豬肉麵條,看不盡的饅頭水果攤鋪、糧油百貨等鋪子。

緊挨著我住的那道街區,有一家夜宵外賣鋪子,一到晚上他們的爐火會燒得很熾,滿街飄香,自然也飄進我落寞的窗子。各種擺地攤的瓜果商販,推著車子賣燒烤小吃炸雞啤酒的,熙熙攘攘地,再加上夜班的上班族,跑夜車的的哥們聚隊來加餐……那簡直就是《深夜食堂》的縮小版,只是沒有那麼闃靜,沒有那麼哲理深刻,略帶些狂妄的喧囂而已。我很感激他們,感激他們的陪伴,常常在午夜以後才漸漸散去。

而白天我也不算落寞。天還沒亮就聽到巷子裡悄悄地漫出一股嘈雜,剛開始是窸窸窣窣地,慢慢地,開始聒噪起來,像是在快速的漲潮。而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進來的時候,巷子兩側早已經擺滿了……那是鮮嫩的蔬菜,菜農大概在凌晨三點多鐘的夢裡運來的;那是肥瘦不一的豬肉牛肉,店主在凌晨一點多就開始起來保鮮切割,準備料酒;3那是街角蔡記熱氣騰騰的包子瀰漫開來的香菇味兒……每個人都很匆忙,每個人都在努力活著,他們很平凡,但是勤勤懇懇,踏踏實實。

早晨出來買早餐,看到的臉龐都是笑盈盈的,很和善溫悅,沒有一絲褶皺。前外側的公園裡,有上了年紀的爺爺奶奶在跑步,我有一天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阿姨在背書,後來幾天還連續看見她有規律的在那兒看東西,心裡面油然生出一種欽敬與感懷……

有那麼一陣子,我似乎把她忘記了。我的生活,好像也沒有那樣悲傷糟糕了。

而且我發現樓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一家店鋪,是賣吃的。

鋪子很簡陋,之前那裡是一家賣豬肉的。但自從我到這兒,印象裡這家店就一直擱置著,一把青色的鎖一直鎖著,彷彿把時光也牢牢鎖住。

但是沒有想到那會兒竟被人盤了下來,做起了飯店營生。

其實,在這家店鋪正式開張之前,我是有一絲印象的。有一次下班回來路過的時候,在門簷上貼了一張長方形的藍底白字的橫幅,上面是一行大字,下面是兩行緊湊的小字,“大燴菜,大碗菜,瓦盆肉。八塊錢隨便吃個飽,十元任性吃個好,饃菜湯飯任意點,管夠”。

但店門依舊用那把青色的鐵鎖堅韌的鎖著,靜悄悄的,我想房內的時光一定起皺發出青黴了,畢竟太久沒有曬過太陽了。

但那會兒,我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去,並沒有太在意。

又過了一天,我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發現店鋪已經開門並營業了。

正常工作之後,我依然經常捱餓,外面的餐館不是太貴就是給的飯太少。我只能勉強喝個水飽。

終於在營業的第二天,我帶著疲憊和一絲期待走了進去。

那也是我小半年來第一次吃到菜,滿滿一大碗雜燴菜。雖然都是普通的白菜茄子等做成的,但我感覺那是我那些日子裡頂好吃的一頓飽飯。

往前的日子我只敢吃素面和白開水。然後自己備上一個我專門曬到硬實的饅頭,泡著吃。

老闆人太熱情,禮貌客氣,並且豪爽大方。一來二去就混熟了。他還常常給我把零頭去掉。我能觸控到他粗闊而又細膩的溫暖。

若是往日,我一定會慢慢變得變得拘謹。希望他不聞不問。然後,我吃完飯付了錢就走,期間不需要有一絲一毫的交流。那是我性格里一個很糟的弊病,我不知道我那屬於什麼情況。總是越熱情,我越感到不適。

上大學的時候,我記得有一家老闆也是非常熱情,但我去了三兩次以後就很少再去她家。而且後來,繞過她去別家買飯,總是偷偷摸摸的,像做賊一樣,心底裡很抱歉。

回想起來,我對待朋友親戚甚至感情似乎也是這樣。我似乎只希望能在有事的聯絡,沒事的時候就把他們安安穩穩的存放起來就好了,互不打擾。可是,往往事與願違,我後來能聯絡到的人,真的極少。

於是,我常常想,我這樣冷清的生活,也是自己找的吧。但是,安靜對我來說是我能繼續活下去的純淨水,是我過活的一種必要載體。

不過這些年,我漸漸明白,這還是由於我小時候收到的關愛太少。沒有人和我對話,以至於長大之後,遇見熱情和關愛,我不知道如何處理。

所以,我一點兒也不會經營關係,更不會處理人情世故。

不過在他還沒有開業之前的那幾天,我卻甚至認為在此地開店的主人一定有些愚蠢。土城那個地方,犄角旮旯裡都是飯店,只是價錢和味道有別罷了。尤其是黃燜雞米飯、大肉手擀麵、鄉味兒水餃、雞血湯等食物大都差不多。而且,街坊裡賣的反而有些貴,加上有時候還要等,這樣因素組合起來,很多居民更願意自己買菜做飯,乾淨且放心。

因為,鋪子挨著房東的家,我每次路過總會有意無意的地朝那邊轉轉頭。

大約過了兩週,這家店開始有人來收拾屋子,並且很快在店內裝設了擺置。我想,這大概離開張不遠了。

果然,僅約摸過了三天。細細的煙火開始從白牆外面的煙囪裡斷續的冒出來,彷彿一根腐草艱難的新生。

坦白講我心裡面非但沒有什麼驚喜,反倒有些難過。尤其是有一次下午下班回來吃飯的時候,看到那個不知是夥計還是老闆的中年男人一臉歡喜和期待。他拿著一個小錘子和幾根土灰色長釘,然後安靜地蹲在店鋪斜對面的牆角處,張貼著一張試卷紙張大小的塑膠貼報。那十分認真的樣子,像極了一位藝術家在入神地雕鏤一件不世出的藝術品一樣。那一刻,我的內心有些微漾,那是一種細細的同情在蠕動。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感覺,但是卻真真切切地存在著。那張塑膠貼報很簡單,依舊是藍底白字,僅僅八個大字“八元,在對面吃個飽”。

我前程渺茫,風波泠瀼,又遭女朋友拋棄,心底快速生出青嫩的悲憫。

也許我根本沒有資本去同情別人。但是當我看到那個中年男人去釘那張佈告的時候,虔誠地彎下腰,彷彿用盡了他所有的認真和誠懇,在站起來的一瞬間是我眼中千千萬萬個為了生活而努力拼搏的底層小人物憨厚的笑臉。

我的心在暗暗顫動,我知道生活是那般不易。

活著,必須要用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