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抵達望州的時候,已是傍晚了。

依舊溼冷天氣,些許未散的霧氣,更添幾分寒色。

儘管如此,站臺外,依舊堆滿了黃綠色的計程車,賣力拉客的司機以及附近餐館旅店的叫賣聲。

我拖著行李,疲憊地走下臺階。有禮貌地婉拒幾個司機大爺之後,精緻地朝著不遠處的怡萊賓館走去。

房間在五樓,也是這棟賓館的頂層。我想看看這座城市下雪的樣子。

蘇冰在我來的路上給我發訊息,她今天還有晚自習要上,來不了了。畢竟就快要畢業了,但是自己的畢業論文現在還一點兒頭緒都沒有,而同系的很多同學都已經開題了。

同時,她叮囑我,今天望州天氣很冷,一定要多穿衣服,還有可能會下雪。

因為一連串緊湊的疲憊,我乘著電梯快速上了樓。開啟房間,把行李往旁邊一放,鞋子一脫。顧不得奔波積下的濃重腳臭,蓋上被子便快速失去意識。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房間裡一片漆黑,外面街道傳來汽車刺耳的鳴笛和一陣陣混雜著的怎麼也聽不清楚的熙熙攘攘。

因為長久熬夜且不能好好休息的緣故,這一覺把我的身體完全放空,疲憊也獲得稀釋,所有的細胞全都重新活了過來。

我沒有立刻起身,開啟手機看了時間,晚上七點四十。

蘇冰打來一個未接電話,但我似乎並沒有太多喜悅。因為,我能感覺到自己和她之間隔了一段距離。透明的距離,路線紛雜而模糊,我無法辨認。

很多時候,她就像一個陌生人一樣。冷冷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相識一整年了,我舊不是很瞭解她,或者沒有機會了解。

我慢慢坐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感覺精神多了。

但很快又陷入茫然,這個城市已經不是自己第一次來的感覺了。現在更多的是茫然和壓力。

當然,最讓他心裡躊躇的還是她。這個冬天很冷,但我卻有點兒害怕忽然她給的溫暖。

我可以習慣她一直的冰冷,只要她一直在。但是她的忽冷忽熱沒有規律,我就像是踩在一片雷區上,不知道在哪一刻就會突然粉骨碎身。

我對蘇冰由喜歡變成依賴,我就像一個紙人跳火坑,已經全身燒起來了,再也無法跳出來。

我遠遠地看到一張傾斜的桌子,桌子上面所有的東西都在往下滑,但我卻無能為力。

她無論如何冰冷,都被我收藏在心底。

所以,那些年,我心底一直住著一個冬天裡的冬天。

我緩緩起身,拉開窗簾。原來外面正在下雪。

暈黃的燈光下,潔白的雪瓣兒清晰可見,路面上自然不必多說,道路兩側的楊樹,一排排共享單車,垃圾桶,商店的牌子……都已經泛白。

來往的路人逐漸疏落,汽車射出的白色燈光,更映襯出雪落的緊張勢態。

我心底立刻湧出一股衝動,看了看時間,剛好九點。

快速洗臉刷牙,並且換上自己的大羽絨風衣,儘管有些舊了,但是保暖效果依然很好。這是大三那年冬天見她時候,在路過鄭州買的。又三年過去了,去了很多地方,過了三個冬天,我總是習慣性地丟東西,但是這件衣服,被留了下來。

走下樓來,雪下的剛剛好,不大不小。路面也剛好能夠踩出淡淡的腳印來。

我帶上帽子,手裡拿了一把傘,走了一半的路,才開啟。我極喜歡下雪天,尤其是第一次來望州那年冬天,透過火車車窗,漫山遍野的白。

那一刻,我感覺天地好純淨,一切的不好和殘缺全都消失了。像書裡的童話世界,沒有傷害,沒有黑暗。

當然,我在農村長大,我上小學那一會兒,故鄉也是山清水秀。冬天多的時候能有七八場大雪。每次下雪,我都會坐在窗子前,呆呆地望著對面伯伯家黛青色的瓦房,一點一點蓋上潔白的雪被,變成雪屋。而院子裡一棵長過屋頂的古槐,筆直地矗立著,散開的枯枝上落滿白雪,把一切映襯得非常和諧。那是我童年最喜歡也是如今最懷念的風景,因為如今伯伯去世了,瓦房也不在了。他的唯一的兒子打工掙了錢,娶了媳婦,把屋子翻蓋成了二層的水泥平房。

這些年因為環境的巨大汙染,一年甚至一場大雪都有些困難。即便下下來,也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感覺。

我繞過幾條土街,再穿過世紀大道,到達蘇冰學校門口的時候,剛好九點半。

再過十分鐘蘇冰正好下第三節晚自習。

我脫下帽子,儘管打著傘,褲子還是被雪浸溼了半截。空曠的街道,刮來一陣尖利的冷風,徑直鑽進寬大的袖口。我凍得發顫,身體有些僵冷,這才想起來,那天連午飯也沒有吃。

我給她發了一條訊息:“下雪了,你猜我在哪兒?”

我很激動地站在門口,希望蘇冰下課後能夠一下子看到自己。

然後,我就帶她去康王府大街,一家叫“冬天火鍋”的店鋪,吃她最喜歡的大龍蝦。我要親自給她一層層剝掉所有的蝦皮,溫柔地餵給她吃。

上一次見她是在鄭州車站,也是入冬時節,天氣寒冷,那裡常常陰天,並且冬天霧霾很重。

我清楚的記得,在候車廳透過玻璃窗子,望著她遠去的身影,彷彿這輩子都不會再見。

我的眼淚掉落在地上,很響很響,可是她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