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王東陽還是準時來了,這讓我焦慮的心終於緩了下來。
八月,青州的像個蒸籠一般,暑氣密厚,坐在房間裡一動不動,也會不知不覺出一身汗。
王東陽最終選擇了一個上下兩層的拆遷房,但面積三百多平米,足以容納一組人的辦公需求。
只是房子沒有裝修,都是水泥毛坯,且長久無人居住,到處都是灰塵。尤其,外面靠著一條被汙染的河水,每到傍晚時分就會招來大量的蚊蟲。
所以,第一週,王東陽負責採購辦公用品和食宿安排。而我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房子的清理和美化。
那個時候我激情高漲,並且我必須在王東陽面前展現出自己的一些價值。所以,打掃房間,我非常用心。
買了一個長二十米的水管,接通外面的水龍頭,然後引入一樓和二樓來。我一個周基本上都是泡在水裡,原來塵埃厚積的地面,被我用水浸,然後用鐵鏟和拖把配合,最後整飭得非常乾淨。原先汙濁而粗糙的地面,那會兒已經變得像是剛鋪砌上去的一樣,平滑工潔。
然後,房子的牆面也重新被粉刷過,並且還貼了幕紙。馬桶、屋角、臺階、窗戶、廚房……我儼然成了一個專業的家政服務員。
僅僅一個星期的時間,房子內部煥然一新,這著實把王東陽驚呆了。還歡喜得說以後買了新房子,就請我去裝修,誰還花那冤枉錢請師傅呢。
當然,最後我手腳都已經起了一層一層的白色軟皮,乾燥的時候就像老牆上的白碎屑,一搓就掉一大片。掌心的紋路也變得模糊。最重要的是,連續幾個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是瘙癢得厲害。
王東陽那邊也流連各個傢俱公司二手市場以及大型批發市場。最後以合理的價格和適切的服務,把床鋪電腦還有辦公桌以及廚房裝置快速供應齊全。
一切都完工的那個晚上,我跟著王東陽回了他的老家。
他媽媽是一個和藹且健談的中年婦女,且非常熱情。炒了幾個菜,來款待我。不過席間,我不善言談只是滿目悅色,埋頭吃飯。
那一夜,我睡得很安穩踏實,就像是小時候沒有心事的童年一樣。但第二天,不到五點就醒了,然後忽然話也多了起來,一直陪她聊天,直到飯點。
不知道是出於對母親的虧欠還是她的和藹,我極有耐心,並且意識到跟長輩聊天原來可以是這樣的美好的一件事。
調離自己的生活,隔開一段距離,總會在別人的柴米油鹽裡,發現煙火深邃的味道。
最後,臨走的時候,她認了我做乾兒子。我受寵若驚,一路上都沒把心跳調整過來。
回到青州城以後,一切步入正軌。
隨之而來的便是工作上的壓力,我們幾乎天天熬夜。我的文案稿件需要反覆修改整理,然後打磨上傳。
除了中午吃飯半個小時以外,我們基本上沒有休息時間。當然,最重要的是我發現我其實不是不擅長這些東西,我也可以學得會。只是,我對其實在提不起興趣。這也就會讓我失去創造力。
日子開始變得難熬,我的每一份付出都來自於工作的推使,而並非脫胎於熱愛。
我有點兒看不到盡頭了,像一束花兒,一整個季節都被鎖在房間裡,不知道春天是否來了還是已經去了。
王東陽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經過大學四年的蛻變,他在帝京的確見識到了太多東西。包括察言觀色,人情世故。
他告訴我說,這一行現在正火爆,而且未來幾年發展勢頭會越來越好。只要堅持下去,做成功,以後就會風光無限。
我承認他如今是一個很有遠見卓識,有頭腦的人。而且對我十分關心。可是我好像還是無法驅役我的身體我的思想,去做這些繁瑣而看起來並不是太有意義的事情。大家的目的,更多的還是為了錢。
這期間,我跟蘇冰提到我的困惑。她表示王東陽的做法是對的,並且言語間隱隱透漏出我應該努力工作,買車買房,出人頭地。
儘管我有些排斥現在的工作,但是我更害怕蘇冰的失望,害怕她會拋棄我。
所以,我又重新整理乾淨自己,像個機械一樣不知不知疲倦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而那一段時間,我們的工作也開始初見成效,都取得一些分紅。自然,工作勢頭也更熱烈。
不過,在這期間我的腸胃屢屢不適。經常飯後嘔吐,上衛生間的次數也明顯多了。
於是,選了一個人少的日子,並趁休息的罅隙去醫院檢查,心中忐忑不安。我想大學期間我的精神和身體的煎熬,應該找上門來了。
果然,醫生告訴我患了脾稍大。雖然不算嚴重的疾病,但是卻很容易病變。她叮囑我平時作息和飲食一定要規律,尤其不能熬夜。而且隔三個月一定要記得來複查。
那些日子,我總感覺自己得了絕症,總想蘇冰時時刻刻陪在自己身邊。
我開始變得惶恐,工作的時候也不能集中注意力,時不時地就出現小錯誤。
王東陽總是面帶微笑地提醒我,我的愧疚感隨之變得很重。事實上,公司裡的人都知道我和他的關係。所以,我更希望自己能做一個表率。
不過那一會兒,其實我的焦慮更多的不是工作。反倒是害怕告訴蘇冰我生了病,我不是怕她擔心我,反倒是怕她不要我了。我常常恐慌自己不能帶給她幸福,而在繁重的工作後,一個人在大街上失聲痛哭。
我忍不住給蘇冰打電話,她接了電話,總是詢問我的工作,然後又匆匆掛掉。
我給她打影片電話,眼角總是不自覺地就泛起淚光,她就會告訴我男孩子不能哭,好好工作,剩下的事情都不重要。
她從來不會問我為什麼哭,也從來不會跟我分享生活日常,她跟我講話的很多東西都是沒錢帶來的煩惱。然後,很快因為別的事情,掛了電話。
那些日子,我真的非常無助,感覺自己已經被生活掏空了,只剩下一副軀殼,憑空地掛在每一分一秒裡。
說實話,那一陣子相子藤的身影總會時不時地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我不是後悔丟下她,而是對比起來,蘇冰真的沒有一絲煙火氣息。
可是,那時候,我滿心,還只是她。
我很難過的時候,會給她寫信,但她只給我回過一次,上面寫著短短的八個字“好好工作,我一直在”。
就是這樣簡單,這八個字就成了我的救贖。
我從不後退,但只要她前進一小步,我便會翻山越嶺,向她奔去。
於是,我又不再患得患失,專心投入到工作當中去。我期待早點兒賺到錢,然後幻想著把她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