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安的電話,一下午都顯示關機。
溫夢雪突然想起來,這麼久了,自己竟然連他的公司都不知道。這一刻,想去找他,也不知道該去哪兒了。
內疚了一下午,她曾在日記裡對自己承諾,以後再也不要讓他難過。同時她更十分恐慌,害怕他會再次離去。
終於在晚上八點的時候,電話通了。
而到這時候溫夢雪已經不知道打了多個電話了。
“你在哪兒?”
“月亮湖。”
“你在那兒等我,我立刻就過去找你。”
“好,正好我有事跟你講。”
溫夢雪叫了一輛車,八點二十到了那裡。
月亮湖起了少許的冷風,黯淡的湖面顯得幾分清冷。
她遠遠地看到陸辰安一個人坐在湖岸的亂石堆裡,顯得那般瘦弱和孤獨。
溫夢雪迅速跑過去,撥出的白汽在剛出來的月光下,粉飾了一層年代感。
“辰安,對不起。請你聽我解釋。”
陸辰安轉過身,眼睛紅腫,一臉疲憊和悲傷。
“下午我沒去上班,手機關機了。我坐這裡好久了。我想明白了。”
他聲音沙啞,長舒了一口氣。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去甦醒時光這件事情是晚寂安排的,我事先根本不知道。而且,那個時間我已經準備出去找你了,可是事情……”
“不重要了,你聽我說。”
陸辰安打斷了她的話,平靜道,語氣有著遍歷繁華之後的釋然。
“第一,我沒有資格介意,也沒有權利去介意。我承認,見到那一畫面的時候,我很難過,現在也是。不過,我更難過的是我的窘迫和脆弱。第二,我不知道你對我是怎樣的一種心思,你從來沒有跟我講過確定的話。從現在起,我們就是朋友,我沒有能力給你你想要的生活。與其以後總是提心吊膽,我決定我放過自己了。我可以做你的一個普通朋友,不遠不近地照顧你,挺不錯的。這漫長的一生,沒有愛,我認了。”
“我喜歡你,一直。”
月光從東面的天空緩緩升起來,臨近十五了。湖水被照得澄明。
儘管因為焦急而皺起了臉龐,但溫夢雪在月光下依然是那樣柔雅甜美。
“你說什麼?”
空氣凝滯,陸辰安語氣稍顯低沉。像是一片秋天的落葉,墜落大地發出轟隆的聲響。
“你怎麼可以不知道?”
溫夢雪眼淚迅速流下來,沾著鵝黃的月光,一片晶瑩。
“我從高中就喜歡你,後來轉了學,我還去青州找過你。再後來,我要到了你的聯絡方式。我們雖然隔的很遠,但是我以為大學時間會有很多,我可以去找你。可是,因為大一的一條評論資訊,你就在我的世界裡消失了,我給你發的三條訊息,五年了,你都沒有回覆。大學四年,我壓抑自己,拒絕了所有人,一個人與畫室相伴,這四年我輔修了心理學,讀了大量的文學書籍,只是為了彌補當年那條傷害了你的評論,可是你一直都不知道。現在我從家鄉坐了很遠的車,好不容易靠近你,你是要再次丟下我嗎?”
溫夢雪啜泣著,幾乎把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傾倒了出來,可是陸辰安清楚,這幾句話沒有說出她的萬分之一。
“不要再說了,溫夢雪,不要再說了。”
陸辰安一把拉住溫夢雪的手,擁入懷中。她潮溼的臉龐,此刻剛好對上陸辰安溫熱的脖頸。
那一刻,有些心事,有些距離,是時候隱匿了。
“溫夢雪。”
陸辰安緊緊抱著她,呼喚她的名字,卻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了。
他虧欠的太多了,同時,他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受到被虧欠的幸福。
“你喜歡我嗎?”
溫夢雪仰起頭,眼淚依舊沾滿臉龐,略帶羞怯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我……”
“嗯。”
笑容和眼淚的交融,這一刻,只屬於她。
“可是,我什麼都沒有。”
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他神情黯淡道。
他想起博爾赫斯的一句話,“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我給你蕭索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想到林夕的一句詞,“願用我三生煙火,換你一世常熟”。
此刻,他清醒地意識到懷裡的女孩,是上天賜給自己最好的禮物,沒有之一。
可是,他卻一身落魄,不知何以回報。
家庭和感情的傷害,讓他患得患失,他更是不知道如何健康地去愛人。
時間彷彿靜止,溫夢雪一直依偎在陸辰安懷裡,彷彿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兩個人像一尊合體的雕塑,久久地佇立那裡,連呼吸也是。
九點鐘的時候,一輪像大餅一樣的金黃色的月亮升到了半空中,湖面是一堆一堆的碎金。
這是夢裡才有的畫面,美麗而溫柔。
兩個人早已經忘記了寒冷。
“辰安,我跟你講一件事,你不許多想哦。”
靠著陸辰安的肩膀,溫夢雪語氣略帶些嬌暱。
“晚寂讓我住的房子是晚辭的,我明天就搬出來。你明天中午陪我去附近看看房子好嗎?”
陸辰安表情略顯黯淡。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的眼裡不是房子,我要的是你。況且,‘時人已知處,莫買沃洲山’。不許你再胡思亂想。”
“嗯,好。”
溫夢雪言語之中,盡是詩書氣息。而陸辰安既驚喜又慌張,頻頻害怕溫夢雪愛的並不是真實的自己,他總是以為自己是一個無趣又庸俗的人。
“你呢?”
“什麼?”
“我的意思是,你願不願意搬出來和我一起?”
溫夢雪小聲地問道,但彷彿又很堅定。
“不是,溫夢雪,我現在很擔心,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就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你愛的不是我,害怕你會突然地離去。”
“我跟你保證,我愛的是你,是你陸辰安。你是一直在變,但又從來沒有改變的陸辰安。”
“可我什麼都沒有,性格也不陽光爽朗。這些年,我不僅變得膽小,自卑,而且變得越來越醜了……”
“我可以吃任何苦,我可以養你。”
溫夢雪打斷陸辰安的話,語氣天真但極其堅定。
他呆住了,童年失去的所有春天、花香和溫暖,一併湧來。頭頂那輪開始發白的圓月把光芒灑向每一處隱秘的角落。
“這,這是不是太快了?你,你太沖動了,你只是去年才見我一面不是嗎?何況,我現在變得這樣醜陋。”
“陸辰安,你知道嗎?這一天,我已等了整整十年。”
原來,落雪的季節,不是溫暖約定好了落魄。
而是萬物的心跳,潛伏了漫長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