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王朝北部橫據著一座巍峨的山脈，隔斷了與北疆的聯絡。
今年一入秋，北疆的草原就立馬染上了黃色。
契柔部落的首領赤塔發愁看著枯黃的草地，向來桀驁的鷹眼低落了下來。
摸著愛馬，他遙遙看向永樂王朝的方向，回憶起了往事。
那是他小時候的事了。
他那時候不過四五歲，跟著狼崽子喝狼奶，吃生肉，或許是這樣，他比同齡人更加強壯也更加敏銳。
一次外出捕獵，他與狼群走散了，誤入了一處戰場。
他看到一個白麵小將宛如殺神轉世，手腕間的長槍快得只見殘影，圓滾的頭顱，或許還有殘肢斷臂四處飛濺。
狼崽子感受到了靈魂深處的顫慄，隨後就被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砸暈了過去。
後來他被同族撿了回去，漸漸融入了人群。
他了解到白麵小將是赫赫有名的宋將軍，僅憑一把紅纓槍就將北疆所有部落包括契柔部落嚇得魂飛魄散，足足有幾十年被攔在了苦寒的北疆。
赤塔耳邊傳來愛馬的嘶鳴，他想起了小時聽到大人們的吹噓，永樂王朝有數不盡的黃金美玉，有華美的衣裳，也有腰細貌美的女人。
他有過很多北疆女人，可中原的女人，又是怎樣的呢？
牽著愛馬往回走，赤塔野心燃起，他不想待在北疆了，他要砍下中原皇帝的頭，騎皇帝的女人，喝皇帝的酒。
那麼多年過去，想必當初的白麵小將也老了吧。
如今，該輪到他赤塔了。
＊
邊疆八百里加急傳來的急報，打破了京都醉生夢死的迷夢。
永和帝臉色發黑，無能狂怒，“該死的契柔，他們怎麼敢，怎麼敢……”
怎麼敢什麼，當然是入侵永樂王朝啊！
底下的大臣們眼觀鼻鼻觀心，朝廷阻攔了這麼多次北疆的入侵，都把北疆的部落打怕了，誰知這次北疆來勢洶洶，突然攻打朱州，還一下子拿下了好幾個縣。
聽聞那幾個縣屍橫遍野，滿城素縞，男人盡被割去頭顱，小孩淪為人羊，女人則被極盡羞辱。
有一大臣提議道：“陛下，宋將軍老當益壯，在北疆中素有威名，不若派宋將軍前往朱州將敵寇斬落馬下。”
永和帝眼睛一亮，不待他開口，宋將軍就站了出來：“臣必不辱命！”
永和帝扶掌，連道了幾聲好，便當場寫下聖旨，派宋將軍前往朱州。
他再一次慶幸沒有對宋將軍下手，看著宋將軍健壯的體魄，永和帝相信這次戰役必定會像先前無數次戰役那樣，將可恨的外族趕回北疆。
可沒想到，永和帝這次失算了。
前線傳來的戰報讓所有人都驚慌失措，據戰報所言，宋將軍意外落入契柔部落首領赤塔的陷阱，而今生死不明。
永樂王朝失去了保護神，前線的防守潰敗，將士戰死沙場，百姓流離失所。
陰雲籠罩了整個王朝，只消再猛擊一次，便可將永樂王朝的根基碾碎。
近日永和帝的日子不太好過，外族的入侵讓他嘴裡起了好幾個燎泡，養心殿的氣氛極其壓抑。
又砸了一個花瓶，永和帝的發冠歪了些，他氣喘吁吁，哀嘆祖宗的基業怕是要毀在他的手中。
這時，榮公公彎著腰走了進來，細聲道：“陛下，鳳陽長公主病了。”
永和帝一愣，放在以往他肯定是巴不得鳳陽長公主快點病死，而今他難免有幾分兔死狐悲之感。
跟鳳陽長公主這個姑姑鬥了十幾年，現在眼看就要亡朝了，病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受到外族的侮辱。
這時，最新從前線傳來的訊息讓永和帝精神一振。
“眾愛卿怎麼看？”
永和帝端坐在龍椅上，假惺惺問道。
其實他早已有了決斷，現今只不過是走個形式。
韓首輔摸著花白的鬍鬚：“但憑陛下做主。”
永和帝暗罵一聲老狐狸，視線掃過其他大臣，大臣們接收到他的視線紛紛低下了頭，意思再明顯不過。
主導這次戰爭的契柔首領赤塔，要求永樂王朝每年向其進貢歲幣及物資，把北疆周圍的幾個州割給契柔，且要求尚公主。
只要答應他的要求，他便熄火，停止戰爭。
答應吧，又怕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遺臭萬年；不答應吧，按照契柔這架勢，怕是沒幾天就要攻破京都的城門，況且陛下也不會拒絕。
看到永和帝面上的意動，大臣們精得很，自然不會主動表明態度。
“既然這樣，那就與契柔握手言和吧。”
“陛下，這和親公主的人選選誰呢？”東平侯問道。
他彎著腰，眼裡時不時閃過精光。
“這……”
永和帝為難，他膝下的公主不是早已嫁人，就是尚未到年紀。
至於宗室之女永和帝一時也想不出合適的人選。
東平侯看了一眼旁邊的柳玄，緩緩開口：“臣聽聞柳尚書之女天真爛漫，生性活潑，至孝純善，且前幾日已經及笄，不若讓柳尚書之女前去和親，共修兩族之好。”
東平侯的話語裡藏著深深的惡意，我兒，爹給你報仇了。
想到臥病在床宛如廢人的兒子，東平侯就心痛萬分。
不用讓宗室之女和親和樂帝自然是願意的，只不過鳳陽長公主會答應嗎？
轉念一想，鳳陽長公主如今病重，永樂王朝今後也不用擔心被外族亡朝，他再也不用忌憚這個姑姑。
永和帝挺直了腰，就像在鳳陽長公主面前挺直了腰似的，他做出了決定：“那便封柳尚書之女為德淑公主，二日後前往北疆和親。”
兩天後前去和親時間並不緊張，永和帝一開始就決定應下赤塔的條件，因此早早做好了準備。
而東平侯則大喜，痛快道：“陛下英明！”
柳玄則利落跪下，聲音中帶著微不可察的驚慌：“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小女年紀尚幼，不知天高地厚，恐不能擔此大任。”
回應柳玄的，則是永和帝重重的冷哼。
穿著明黃色龍袍，顯得威重的永和帝用力甩了下衣袖，什麼也不說便離開了朝堂。
柳玄的心一點一點下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