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前塵夢（3）

血紅的圓月俯視著這座陳舊破爛的小鎮，攤販們打著哈欠整理攤位，夜晚降臨後，居民們才漸漸來到大街開始活動。

一個瘦小的孩子緊緊護住懷裡的東西，髒兮兮的小臉上神色緊張，她左閃右避儘量不與行人接觸，但在轉彎處還是不可避免與一個彪形大漢撞上了。

“找死啊你！”大漢憤怒咒罵，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手臂。

小孩顯然很熟悉這種場景，她靈活閃過，加快速度就從從大漢腋下竄過去了。她躲躲閃閃，多次繞路，終於來到某條小街盡頭的一個破爛院子。

小孩騰出一隻手，三重一輕敲了敲門。很快，就有一個奶娃娃小心開啟了門。

“你實在太慢了，還不如讓我去。”與可愛的聲音不同的是，小奶娃語氣十分冷漠，精緻的五官滿是不耐煩。

小孩看他一眼，側身擠進大門直奔某間屋子。此刻屋子靠內牆的木床上躺著一個面色潮紅的少女，她的胸膛微弱起伏，一呼一吸之間熱浪滾燙。小孩小心翼翼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其中一粒小藥丸放入少女口中。

兩個年歲尚小的小傢伙就這麼默契地坐在床邊，靜靜守著少女。

姐姐...

姐姐...

李愛柳頭昏腦脹，腦仁鈍痛，眼皮也死死黏在一起，但耳邊呼喚姐姐的稚嫩聲音是那麼孤獨不安，這使得她無法視而不見，只能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

入目的就是兩個小身影，大的那個是星星，小的那個，是誰？

“姐姐，姐姐你有沒有好點？想喝水嗎？”星星見李愛柳睜開眼睛，激動地要扶她起身。

小奶娃冷著臉站在一旁，眼睛卻死死盯著李愛柳，其中的關切和擔憂完全掩蓋不住。

“你好點了麼？”看著星星和李愛柳溫馨的互動，小奶娃終究還是按捺不住開口了。

手中端著碗的李愛柳默默又喝了一口，心想這到底是誰來著？

沒有立刻得到回應的小奶娃臉色一黑，哼了一聲轉身就離開了屋子。

“星星，他是誰？”

被問的星星嘴巴微張，頓了一下才回答道，“他是之偃啊，還是姐姐你從人販子手上救下奄奄一息的他。姐姐你...”燒糊塗了嗎。剩下的話被星星嚥了下去。

之偃？他是之偃？是她認識的那個之偃嗎？李愛柳更糊塗了。

“你再休息一下吧，姐姐，我去給你拿點吃的。”星星貼心地把勉強還算是枕頭的長方形物體墊到李愛柳背後。

等等，讓她理理。那個弄暈她的聲音說的‘約定’是讓她除去會導致世界崩潰的因素，她在這個身體裡記得這個約定，但在那具傀儡身體裡的時候不記得這一切，更不記得這具活人少女身體發生的一切。

所以那個聲音現在又把她弄過來是為了催她完成約定？

‘咯吱---’

破舊的木門發出一聲刺耳的響聲，門後躲藏的之偃慌忙想要逃開。但其實李愛柳早就發現他了。

“別躲了，其實我看見你了。”

“你後悔救我了。”之偃躲在門後，沒有立刻逃開，可還是不肯出現在李愛柳面前。

雖然沒有對應的記憶，但她絕不能認可這句話。這個小孩語氣雖然平靜，但李愛柳能聽出他話語下暗藏的敏感脆弱。

“當然沒有，你怎麼會這樣想，到我這裡來，之偃。”李愛柳拿出小時候哄自已弟弟的語氣，溫柔耐心極了。

木門又‘咯吱’響了兩下，門後的之偃才慢吞吞走到床邊。

“到這來。”李愛柳拍了拍自已旁邊，笑眯眯地看著這個瘦小的孩子。

之偃磨磨蹭蹭，最終還是不太情願地走到了李愛柳旁邊。

“我們的小之偃怎麼了？”李愛柳彎腰直接把之偃抱上了床。

這個孩子身上幾乎沒什麼肉，比她想的還要輕得多，即使剛從病中稍微緩解一些的李愛柳也能輕鬆抱起。他身上唯一還算有點肉的地方就是那張勉強帶些嬰兒肥的小臉了，有些蠟黃的小臉上五官精緻，此刻突然被人抱起，大眼睛裡滿是慌張。

“你...你放開我。”之偃怕傷到剛好一些的李愛柳，只敢在語言上掙扎。

“乖啊，讓姐姐抱一會兒。”李愛柳將他摟在懷裡，右手輕輕撫摸著之偃的小腦袋。順了幾下毛後，之偃僵直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

看，小孩都這樣，特好哄。李愛柳得意的想。

“你會拋棄我嗎？”之偃的聲音悶悶的，認命地把頭靠在李愛柳肩膀上。

“當然不會。”

“但我是個災星。”

“誰說的？”李愛柳扶住之偃的肩膀，讓他看著自已。

“所有人。”那雙美麗的褐色眼睛裡盪漾著脆弱，不肯直視李愛柳。

“這就是純純放屁，哪來的什麼災星。誰要是說你是災星，你就揍他。”李愛柳捧住之偃的小臉，語氣嚴肅，“要是你揍不了，我幫你揍。”

之偃定定看著李愛柳，隨後用力摟住了她。

“那三個小崽子就在這裡！”粗啞難聽的聲音從院子外傳來，不等李愛柳有任何反應，大門就被人砸的‘砰砰’響。

離開許久的星星終於回來，她把裝著熱氣騰騰包子的袋子塞到李愛柳懷裡，“我已經很小心了，但沒想到還是被他們找過來了，姐姐你們先走。”

“一起走。”李愛柳一個頭兩個大，利索下床就要去拉星星。

星星搖了搖頭，“一起，走不了，他們在我身上下了追蹤咒，”她快速抹去了長期以來每日必定在臉上特意塗的灰土，露出本來的樣貌，“姐姐，星星真高興能遇見你。”

那張臉，如今還稍顯稚嫩，但李愛柳記得，是以前在二洲救下的月牙。

李愛柳還想說什麼，但之偃已經不容分說地扯著她跑走了，她沒有料到瘦小如之偃，居然這麼有力氣。

大門徹底破開，一群人氣勢洶洶衝了進來，李愛柳回頭時，恰好看見星星舉著凝聚了魔氣的大砍刀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屋子。

“姐姐，真希望下輩子還能遇見你。”

堆在屋子角落的柴火被移開，二人從小洞內鑽了出去。

屋外白光刺眼，李愛柳不適地抬手擋住了眼睛。

耳邊傳來風聲，周圍的景象開始虛幻起來。

---

“姐姐，你看，我抓了一隻超級大的鹿，今天晚上我給你烤肉。”清朗的少年音在耳邊響起。

李愛柳放下手，眼前正站著一個少年，這少年手裡提著一隻已經斷氣的鹿，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儼然放大版的之偃。

李愛柳：“？”

“姐姐？”之偃晃了晃手裡比他還高的鹿，疑惑地看著李愛柳。

“星星呢？”她回頭去看，身後是清澈的小溪和翠綠的森林。

“姐姐你怎麼了？”之偃扔下手裡的鹿，擔憂地拉過李愛柳的手，“星星已經死好多年了，我們回去找過的，她的屍骨還是你親手埋的。”

死了？李愛柳低頭看著自已的手，修長，白皙，再看之偃，身量已經和自已差不多。

在李愛柳的恍惚中，二人回到了林中的小屋。

據之偃說，現在魔界混亂得不行，各方城主都想爭奪魔尊之位，他們為了避禍才到這座安全的山中隱居。

小屋建在一個隱蔽的山洞內，夜晚亮起燈時不會吸引野獸前來，上下兩層，以特殊的樹木作為材料，防火防潮，十分安全。

“鹿肉烤好了，姐姐嚐嚐看。”之偃邀功似地在李愛柳面前放了一盤肉，期待地看著她。

李愛柳本來想說沒胃口的，但這肉實在香的霸道，那股誘人的焦香和佐料的刺激香味一個勁鑽入她的鼻腔，勾的她忍不住夾起一塊放入嘴裡。

之偃坐在桌邊，滿足地看著李愛柳享受烤肉，“姐姐，剩下的肉我都處理好了，你想吃的時候直接烤就行。防護陣法我已經加強了，你晚上可以放心睡覺。”

這口吻，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李愛柳抬起頭，“你要去哪？”

“我就快突破元嬰期了，劫雷會暴露我們的家，所以要離遠一些。”之偃的語調歡快。

“你不能一個人去，我給你護法。”李愛柳嚴肅地說。

渡劫沒有人護法，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不論成功還是失敗，承受劫雷後人會很虛弱。萬一有人在這個期間乘虛而入，渡劫者就危險了。

聽見李愛柳的話後之偃沒忍住笑了，他轉過頭去強忍笑意。

“你笑什麼，這是很嚴肅的一件事。”李愛柳板起臉。

“不，姐姐，”之偃忍著笑，“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是姐姐你練氣期怎麼給我護法啊。”

什麼，練氣期？李愛柳感受了一下自已的修為，練氣大圓滿。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是她說大話了。別說護法，半個劫雷就能劈得她半死不活。

“好了好了，姐姐你就放心吧。我很強的。”

李愛柳最終還是沒有跟過去，因為去了也是累贅，到時候之偃還得分心保護她。

就如同之偃說的那樣，這座小房子被各種陣法保護得滴水不漏，連一隻蟲子都飛不進來，晚上她躺在床上足夠十分安穩，居然一閉眼就睡著了。

正睡得舒服，她就隱約聽見有人叫她。

之偃這麼快就回來了？

愛柳...愛柳...

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