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宗從八月中旬到九月初都開放試煉大陣,有意願的人可以前去自主參加。每人一次機會,限時完成就算作合格,合格後只需要再測試靈根確定去處。

如今正是八月二十日,來參加試煉的人非常多,大部分人都打算先參加正一宗這邊的測試,落榜後再去其他宗門試試運氣。

李愛柳和謝不語此時正站在試煉大陣入口----正一宗大山山腳,仰頭欣賞這座高聳入雲,一眼望不到頭的巍峨山峰。

“看,我沒騙你吧,只要爬上山就算作成功一半了。”李愛柳說著安慰謝不語的話,自己卻有些腳軟。他們趕路這大半年,基本上都是坐馬車,如今看著這座比她想象中居然還高了好幾倍的山,心裡有些哆嗦,真的不會爬死人嗎?

對此正一宗表示:當然不會,超過六天時間沒有爬到山頂的人都會被試煉大陣傳送到山腳,若有什麼危險,會有正一宗弟子前來治療。

“我會助你上山的。”謝不語知道李愛柳在怵什麼,同行這麼久,他多少還是有點了解她這個人的,那是能坐著就絕不站著或者乾脆躺下的勤快傢伙,於是當即出聲寬慰她。

李愛柳乾笑兩聲,然後一鼓作氣踏入了陣中。

此山名為問心山,高度絕對是不用質疑的,拋開在幻境中耽誤的時間,普通人一鼓作氣至少得爬三天。你問吃飯怎麼辦?不用擔心,山腳有弟子提供辟穀丹,吃下一粒保證人七天內生理上不會餓死,雖然精神上會感到極度飢餓。

等到人十分疲憊,精神上脆弱不堪時,試煉大陣中的幻陣就會觸發。此時,開始問心,人將直面內心的各種慾望、執念、恐懼等,有些甚至是試煉者本人也不曾察覺的陰暗想法。成功擺脫幻境後,登頂者將在山頂進行靈根資質測試。

正一宗的理念為,只有成功克服自我的人,才有資格問鼎仙路。修仙,本就是與天地抗爭,若沒有一顆強大的心作為後盾,即使有再優秀的靈根資質,也不屬於一個合格的修仙者。

二人在一路上遇見許多人,最初遇到的人都在埋頭爬山。等到了半山腰,開始有人呆站在原地,臉上或痛苦或癲狂大笑或驚恐萬分,毫無疑問已經陷入了幻境。

李愛柳本以為自己會在半山腰就累得跟狗一樣,但如今她和謝不語已經爬到了問心山的五分之四處,她甚至都有沒有心跳加快,就連謝不語都開始面色潮紅,呼呼喘著粗氣,額頭佈滿汗水,她卻依舊跟個沒事人一樣。

眼看謝不語筋疲力盡,李愛柳扶著他心想,差不多了,幻境應該快找上謝不語了。

果然,她剛有這個想法,謝不語的身體就僵住了。

還沒等李愛柳有什麼動作,下一刻她也進入了幻境。

什麼東西?!強買強賣是吧,她哪裡符合幻境觸發條件了?

李愛柳眼前一黑,再睜眼時,她正躺在自己臥室裡看手機。

手機螢幕上顯示: 12:35。

“李愛柳!你這懶傢伙,中午了,還不起來吃飯!”一道青春期特有的男孩聲音由遠及近傳來,隨後就是臥室門被一下開啟。

一個瘦瘦高高的棕色短髮男孩逆光站在門口,男孩見李愛柳居然還是不動彈,就隨手抓起地上的一個玩偶扔向她。男孩一動位置改變,李愛柳就看清了他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敢怒不敢太過分言的無語。

李愛柳笑了。

“李道竹,你小子皮癢是吧,敢打你姐?”她笑罵道。

這時又有一名棕色頭髮的長卷發美婦人走了過來,笑看著兩人。

“柳柳,你想睡就繼續睡吧,等你起來了我叫你爸給你做。”美婦人說完轉頭就把男孩拉走了,並順手帶上了臥室門。她的聲音也隔著門模模糊糊傳來,“說了多少遍,不要去煩你姐。”

“還有,臭小子,我也說過很多遍了。進你姐房間前必須敲門,不準突然開啟門。”一道威嚴的中年男子聲音可能隔得有些遠,不太聽得真切。

李愛柳珍惜地用臉蹭蹭自己柔軟的被子,然後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潦草穿上藍色睡衣外套就歡快地跑了出去。

“爸媽,我要吃午飯。”

溫馨的燈光下,一張圓木桌上擺放著豐盛的飯菜,桌前圍坐著三個人。見李愛柳跑來,那名青春期男孩立馬自覺地去廚房盛了一碗飯遞到她手上。

“正好,我今天做了你喜歡的涼拌菜,我給你端來。”中年男人說著去廚房端來一盤看起來就十分誘人的冷盤。

“爸!你老是做她喜歡的菜,還給她留著,這樣會讓她越來越懶的!”男孩不滿地小聲嚷嚷,手上卻利索地把冷盤推到李愛柳面前。

“怎麼了,你有什麼意見。我的寶貝女兒我寵著,她愛怎麼著就怎麼著。”中年男子傲嬌地一抬下巴。

“要是以後她這麼懶,被她老公嫌棄怎麼辦...”男孩思考著這個可能性,結果把自己說生氣了,“他敢!他要是敢,我就揍他!!”

“你那麼激動幹什麼,你姐連男朋友都還沒有呢。”美婦人好笑地看著男孩,說完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李愛柳碗裡。

“沒錯,道竹說的對。我們特意再要一個孩子,就是為了你們兩個孩子以後可以互相照應,等以後我和你媽去世,你們在世上還有親人。”中年男子讚賞地看了男孩一眼,然後給他夾了一塊排骨。

李愛柳大口大口吃著碗裡的菜,眼淚突然悄無聲息地滴落在碗裡。享受了二十年這樣的生活,以往卻只道是尋常,如今不過離開家半年多,這副場景就變得分外珍貴又分外催淚。

而讓她落淚的另一大半原因是,到現在她依舊沒有找到回家的方法,只能日日催眠自己不要去想。如今幻境讓她短暫見到家人,但這何嘗不是一種飲鳩止渴?

“柳柳啊,你怎麼哭了?是有誰欺負你嗎?”坐在李愛柳旁邊的美婦人首先發現她的異常,連忙放下筷子詢問。

“姐?你哭什麼啊?不會是因為我吵醒你吧?”男孩惴惴不安地遞過去一張紙巾,臉上是困惑混雜不安。

“乖女兒,你別哭啊。爸爸幫你收拾他。”中年男子小心地看著無聲落淚的李愛柳,伸手就是兩下打在男孩背上。

“沒有,我就是想家了,很想你們。”李愛柳搖搖頭,用紙巾擦去臉上的淚水,珍惜地看著面前無比關切自己的三人。

“傻孩子。”美婦人摸摸她的頭,語氣裡滿是寵愛。

“我一定會回家的,就算是飛昇成仙那麼難,我也一定回來。”李愛柳最後看了一眼三人,起身走向大門,身後的三人都靜靜地看著她,然後李愛柳毫不猶豫地拉開了門。

她可以短暫享受這裡,但她絕不沉迷於虛假的東西。

一陣白光閃過,李愛柳睜開眼睛依舊站在原地,臉上還有沒幹透的淚水。旁邊是扶著她的謝不語,就這麼安靜地看著她。

謝不語見李愛柳掙脫幻境,遞給她一張白色手帕。

二人繼續向著山頂走去。

“你真夠快的。”李愛柳說完覺得這話好像不太對。

“虛假的東西罷了。”

謝不語陷入的是當日謝家被屠的幻境,他再一次清晰地看見了謝家每一個人是如何倒下的,每一滴鮮血是流向哪裡的,他的父親母親是如何拼命保護他的。

他甚至看清了那個仇人的臉,清清楚楚。

但他沒有迷失在幻境裡,真實的痛苦都承受了,難道他還怕這些幻境刻意放大的虛假痛苦嗎?李愛柳之前說的一句話迴響在他心頭,‘你想無所不能嗎?升官發財報仇雪恨?’,他當然想。

他們路過每一個陷入幻境的人,走完最後五分之一的路程,終於成功到達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