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無從知道,那青衣女子的心中眼下正有著些許悔意。
日前她在激鬥完那寒潭惡蛟,並順利採集了潭邊為數不少的冰霧藤之後,不待法力完全恢復,便又匆忙往另一處藥草密集之地趕去。
不意,在與一個魚人苦戰時,她又遭遇了歐陽兄弟這兩個小煞星。
此二人作為歐陽家這一代年輕弟子的翹楚,打小就伴著鮮花、掌聲、阿諛、奉承長大。
習慣了用度由心,予取予求的二人,在行事作風單憑一己之好惡的六合門眾人的影響下,漸自養成了專橫跋扈、目中無人的性格。
據悉,這二人暴戾到了稍有不如意,便會與人大打出手的程度,行事作風極其的自由自我,吃過他倆苦頭的小修士也不在少數,所以這才有了“小煞星”的名頭。
所幸,這兩人也還有些自知之明,並未惹出什麼滔天禍事,加之他們儘量避免招惹一些大能之士,所以東湖高階修士礙於歐陽家這個龐然大物,也並不曾見有人出手教訓此兄弟二人。
至於歐陽家內部,聽說其二人頗受老祖歐陽均的看重,所以長久以來,在兩人沒有犯大錯的情況下,也是聽之任之。
不過,這二人雖是揹負“小煞星”之名,可於修道天賦上卻是高人一等,兩人憑藉風屬性極品異靈根,以小小年紀就雙雙修至了築基期頂峰之境,便是距離凝露期也只有一步之遙而已。
要不是與其二人匹敵的青衣女子,法器犀利、符篆珍稀、法力精純、身法詭異,這兄弟二人在合縱連橫之下,早就將其擊敗了。
眼下卻是被對方拖著變成了比拼法力的消耗戰,其兩人皆是自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幾許懊惱之色。
短時間的法力比拼,之於這兄弟二人來說倒也沒什麼,不過時間一長,對方巨劍上所附帶的霜寒之氣,卻是讓他們極度的不適。
劍氣森冷,令得他們的眼角、眉梢盡皆掛滿了細碎的冰凌,劍氣透體,便是連同此二人氣海內那幾近枯竭的法力,也一併凍結了一般。
看著洞外拼鬥至了白熱化的三人,徐文瀾尚在猶豫要不要出手,以坐享漁人之利時,不意,兩道暴虐的氣息,卻是自遠處倏忽而至。
“二級妖獸,且其中之一已經修至了後期大圓滿之境,如此,這一處小小的山谷堪堪就要熱鬧起來了啊。”
以徐文瀾的神識之力,自是能夠感知到外間那風雲突變的情形。
外間那首當其衝的三人,自是亦有察覺,一個個,登時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
歐陽兄弟中的一人更是急切地道:“請文姑娘大人不計小人過,暫且放我兄弟一馬,至於我倆一時鬼迷心竅,去貪圖姑娘的‘秋水劍’之事,待此間事了,我二人定會去巨闕城當面謝罪。”
青衣女子看著對面那張陰鷙、焦躁的臉,貝齒輕咬紅唇,語氣淡漠地道:“只要你二人先行收回法力,秋水願以心魔起誓決計不會藉機偷襲。”
“文姑娘”、“巨闕城”、“秋水”,徐文瀾至此也大抵知道了此青衣女子的身份。
“秋水共長天一色。”說不得,此女正是鑄劍閣文家赫赫有名的秋水劍——文秋水,而其兄弟則是那神似王俊的高大青年——文勝春。
“盛名之下無虛士,看來這‘秋水劍’,果是有不俗之處。”徐文瀾在心裡暗自感嘆時,外間的兩個黑衣少年則是在互望了一眼後,緩緩地收回了那為其二人分自注入在墨蛟中的法力。
那文秋水也是信人,但見其手中劍訣掐動間,那霜寒巨劍當即在清越的劍鳴聲中,重又變回了一張青綠色符篆。
那張光華黯淡了少許的符篆,為其納入皓腕上所配飾的乾坤鐲後,此女將著腰間所挎長劍擎在了手中,一幅如臨大敵的模樣。
見此,藏身於臨時洞府中的徐文瀾也暗自戒備了起來,要知道,因著雲小婉的緣故,他對於名聲在外的文家兄妹還是有所瞭解的。
文秋水那可是貨真價實的通靈期修士,能讓她這般嚴陣以待的妖獸,或許定不是好易與的存在。
儘管解除了刀兵相向的文秋水三人,各各都存了,在那奔襲而至的妖獸到來之前,能夠儘量的多恢復上一些法力的心思,可在這個世上,能夠遂人心願之事卻是少之又少的。
不待三人稍稍恢復法力,從容離開此地,那兩頭暴虐以極的二級妖獸,便已經擋在了他們面前。
這是兩頭頗為高壯的金毛巨猿,分做一雄一雌,雄猿的修為赧然已經達到了二級後期大圓滿之境。
它們那一身金黃色的毛髮,似是能夠避水一般,縱是雨再大、再急,卻也不曾被淋溼分毫。
不由分說的,那頭明顯高大的雄猿,便合身朝著兩個黑衣少年撲去。
那碩大、厚實的猿掌,捲起迅猛罡風,直吹得歐陽兄弟二人臉頰生痛,堪堪躲過該巨猿的含怒一擊,其二人分自探手入懷,各各掏摸出一張半個巴掌大小的淡銀色符篆。
左手邊的少年,其手中的符篆在數道法訣的加持下,碎作星光點點,堪堪將其二人籠罩在了其中。
而另外一張符篆碎裂後所化的星光,則是在右手邊少年的引動下,向著那欺身而來的暴虐巨猿席捲而去,星光湧動,倏得凝做一道穹頂樣的凝重壁障,將那狂暴巨猿困縛在了其中。
儘管此獠身高力大拳拳生風,可面對那被自己的一拳搗上,卻只是輕微晃動了幾下的淡銀色壁障,它一時之間倒也沒有尋得能夠脫困而出的辦法。
於是,在震天的咆哮聲中,此獠那醋缽般大小的拳頭,落雨也似的敲打在面前的淡銀色壁障之上。
反觀那兩個黑衣少年,則是在另外一道穹頂樣壁障的護持下,盤膝恢復起了法力來,對於該兩道壁障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不遠處的文秋水,則是被那雌猿絆住了身形,看來那“矯捷過猿猱”一說並非是空穴來風。
見歐陽兄弟二人在壁障的護持下,那般樂得自在的模樣,她也是存了相同的心思,於是在一番施為下,一個青綠色的芒刺狀劍氣護盾,便是出現在了她的身上。
沒有再去理會那愈戰愈勇的雌猿,此女將一塊瑩白如玉的靈石攥在掌心之中,而後疊膝瞑目的盤坐於一塊溼滑的山石之上,緩自運轉起了自己的主修功法來。
那煉化、吸收自靈石中的縷縷“金”屬性靈氣,經由她的十二正經並奇經八脈後,終是歸藏到了她的下丹田——氣海之中。
針刺般的陣痛,自丹田處迅速遍傳了她的全身,起初尚能承受,不久卻見此女秀眉緊蹙,冷汗如雨的向著身下那冰冷的山石栽倒而去。
徐文瀾在洞口處看得分明,護持在文秋水身上的護盾,乃是其激發了一張青綠色的符篆所得。
據他所知,符籙一經激發,藉此所施展而出的法術,還是會透過一絲絲靈力始終與使用者相聯絡。
此舉大抵是為了方便施法者,能夠自如的控制運用該術法,倘是這般法術始終沒有消失,也就需要使用者透過不停的消耗法力,來維持此一般聯絡。
可文秋水眼下既然已經昏暈了過去,那這般微妙的聯絡也就無從談起了。
少了她的操控,此一個將她護持在其中的芒刺狀劍氣護盾,在那雌猿鍥而不捨的攻勢之下,自然也就變得岌岌可危了起來。
相同的情形也發生在那兩個黑衣少年身上,原來,三人由於長時間的拼鬥,下丹田——氣海內的法力俱皆所剩無幾。
似這般法力枯竭的情行,透過運轉功法來吐納周遭天地間的五行靈氣,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最不濟也應該找一處安靜的所在,透過服食丹藥來緩緩的調息,以期能夠達到恢復自身法力的目的。
可那兩隻金毛巨猿偏偏又來得太過迅速,且不由分說的便朝著三人分襲而來,為求自保,他們本能的選擇了依靠吸收靈石內所蘊藏有的精純靈力,來快速恢復自身法力的這一種方法。
這種法子在修仙界中雖是頗為常見,卻並不適合丹田內法力枯竭時使用,因為一旦出現這種情形,必須採用柔和、緩慢的方法來補充、恢復。
反之,如果快速的吸收大量的靈力入內,輕則導致丹田絞痛,重則損傷氣海導致修為跌落。
久病、重病用補藥,或是“虛不勝補”說的就是這般道理。
可面對來勢兇兇的該兩隻巨猿的纏鬥,一時之間無法脫身的三人,如何能夠去考量這許多?
所以在三人堪堪籍著手中符篆,佈設下了這幾道防禦性的壁障後,便是因著快速的吸收、煉化手中靈石內所納藏有的豐盈靈力,從而導致丹田劇痛直至昏暈了過去。
那護持在文秋水身上的劍氣護盾,眼看就要被那暴虐的雌猿拍碎時,壹拾貳口寸許大小的墨色飛劍,堪堪出現在了此獠的面前。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那麼幾分。
劍鳴聲聲,一眾飛劍在這滂沱大雨中,便直似那湖中錦鱗、澗底游龍一般的暢快。
彼雌猿尚不曾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便已經被幾道凌厲的劍氣迫退了丈許之遠。
但見圍定了這雌猿的一眾飛劍,如穿花蝴蝶一般,在上下翻飛之際,專事此獠頭頸、腰腹等防禦相對薄弱處進行攻擊。
尤其是那縱橫劍氣中,所間或凝成的道道叉狀閃電,更是令得此性情爆烈,一身蠻力不得盡情施展而出的雌猿,暴跳如雷怒吼連連。
那廂裡,堪堪自淡銀色穹頂樣壁障裡脫困而出的雄猿,亦是為一隻丈許大小的火焰鳳凰阻住了去路。
看著雨幕中那一擊而建功的眾飛劍併火焰鳳凰,不知何時已自斗篷加身的徐寧,自臨時洞府內緩步走了出來。
有了日前獨鬥那青殼巨蟹的經驗,他瞥了眼“歸妹長劍”那邊的戰局後,反手將一張“噼啪”而燃的火紅色符篆,向著那暴怒的雄猿揚手打去。
雨霧漫天,非但沒有澆熄此一張爆裂而燃的小小符篆,相反,它卻是在徐寧的操控之下,騰燃做了一團頭顱般大小的赤色火球,狠狠地向著那一頭雄猿砸落而去。
在這悽風冷雨中,雖是有著幾分倒春寒的意思,但遠遠還未達到滴水成冰的地步,可眼下,雄猿那滴水不沾的淡金色皮毛上,已自掛滿了層層簇簇的細碎冰稜。
大雨敲落在冰稜上,更是結出了一朵朵好看的霜花。
那一團頭顱般大小的赤色火球,一旦砸落在那凝重霜花之上,登時就炸裂開來,一時之間火花四濺華光耀目。
果然,那四散而濺的火焰餘燼,在火焰鳳凰身上覆又燃燒了起來,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見狀,徐寧復又向著那身處火海中的雄猿,拋去了數張“噼啪”而燃的符篆,一鼓作氣,是他眼下所存了得唯一心思。
至此,暗自鬆了一口氣的徐寧,這才有暇專心御使起那一眾小巧飛劍來。
他的御劍之術雖是尋常,但該一眾為其以神識之力所鐫刻過的小巧飛劍,此刻在被用來對敵之時,倒也是顯得犀利、流暢。
擔心自己在對敵時,法力或有不繼的徐寧,驚喜的發現,為他提前含在口裡的那一枚清靈丹,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派上用場。
看來,這借鑑了“太乙青鱗劍”煉製之法的“歸妹長劍”,眼下並不是需要大耗法力的主兒。
而且,此劍在對敵時所表現出的攻擊力雖然有限,可每一口飛劍上所吞吐的冰寒劍氣,並劍身上所彈跳而起的道道叉狀閃電,著實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驚喜。
單隻倚仗飛劍上所附的該兩樣大神通,他已將那雌猿迫的只餘招架之力。
見兩邊戰局已自趨於穩定,徐寧在這傾盆大雨裡,籍著那自天邊所劃過的道道閃電,悄然向著那兀自處於昏迷之中的歐陽兄弟欺身而去。
出手如風,他毫不客氣的自二人腰間各自取下一個小巧的乾坤袋。
手中淡金色光華乍現,對方二人所留在乾坤袋上的神識印記,當即為其一一抹卻而去。
袋口翻轉之處,道道霞光閃過之後,兩小堆雜七雜八的物事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兩堆物件大抵為一些日常用度所需,其中以衣物、靈石以及一些瑣碎的靈材、靈草為主,當然也不乏珍品,但身家頗為豐厚的徐寧,還是不屑於去拿取的。
隨意瀏覽了角落裡的幾塊古舊玉簡,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其左手邊的少年,腰間所繫的那個鼓鼓囊囊的靈獸袋上。
當他將兩隻“金毛幼猿”自靈獸袋內抖落而出時,遠處正與自己“一心二用”之下所掌控的“火焰鳳凰”並“歸妹劍”苦鬥的兩頭成年妖猿,幾乎在同一時間發出了震天的怒吼之聲。
這邊廂,同著雄猿纏鬥做了一處的“火焰鳳凰”還好,其一經被祭出之後,幾乎就不再需要他的後續法力加持。
是以,縱是眼下與之對敵的雄猿在暴怒之下戰力有所提升,但對於徐寧來說,也不過只是神識之力的些許消耗而已。
而那一眾飛劍的情形卻又不同,雖然其並不是那種需要大耗法力的主兒,但“遠路無輕載”,藉此對敵的時間一長,他也是漸覺有些吃不消的意思。
尤其是那雌猿在兩頭幼猿的刺激之下,似是施展了什麼厲害的神通,非但身軀巨大化了倍許有餘,其自身的修為境界也堪堪暴漲至了二級妖獸的後期之境。
這令得本就在“一心二用”禦敵的徐寧,頓時感覺壓力倍增,他依稀覺得,那狂暴以極的雌猿,似是隨時都有可能突破劍陣的封鎖殺至自己面前。
“在對方殺紅了眼的情況下,似是隻有強者才能夠掌握話語權。”輕自嘆了口氣,他反手將那一張前番得自於佘曼青處的金光濛重的符寶,取將了出來。
該符寶內封印有一口色做淡青的小劍,劍身上所篆刻有的繁複紋陣,此刻正散發著古樸、蒼莽的氣息。
隨著自己體內的法力如同是決堤般的湧出,那一張符寶登時便在青光大放之中,幻化做了一柄其色淺青,刃如霜雪的長劍。
淡青色的劍氣沖天而起,在陣陣嘯鳴聲中,該長劍帶著毀天滅地之威向著那目眥俱裂的雄猿怒斬而去。
該長劍的速度既快,那雄猿又為“地炎鐵寒焰”釋放的刺骨霜寒所減速、凍結,這一劍之下,其結果便不想可知了。
其小腹被一劍洞穿而過,一身修為登時化為了烏有。
沒有戀戰,那三尺青鋒在此獠的頭頂一個盤旋後,復又在徐寧的御使之下,往那目眥俱裂的雌猿處電射而去。
在凌厲劍氣的威懾之下,彼雌猿最後看了眼那兩隻幼猿,並重傷倒地的雄猿之後,便認命的閉上了雙眼,顯然是放棄了抵抗。
那奪命一劍猶自高懸於雌猿的頭頂,其身邊卻是破風之聲大起,兩個毛茸茸的物事被次第拋入了它的懷中。
“走,快……走吧。”
厲喝一聲,徐寧竟是將那“火焰鳳凰”並一眾飛劍喚回了自己的面前。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現狂喜的攬緊懷中幼猿,該雌猿於幾個起落間便是來到了雄猿的身邊。
許是怕那個斗篷加身之人反悔,許是擔心那雄猿的傷勢,該雌猿在哀啼一聲之後,便挾起重傷倒地的雄猿,在這滂沱大雨中發足狂奔了起來,少時便不見了蹤影。
經過長時間的鬥法,並動用了那一張得自於佘曼青的符寶之後,徐寧在力竭之下堪堪委頓在了地上。
好在他的性子向來堅忍,縱疾風驟雨裡,也是泰然處之。
即使他偶爾也會擔心,方才的激鬥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又或是文秋水三人會在自己有所恢復之前醒轉而來,但既成事實的事情,再去患得患失又有何用?
方才的一戰,倘是他第一時間將兩隻幼猿歸還至雌猿處,其結果或許就完全不一樣了。
可事出突然,那雌猿的暴虐瘋狂之意,透過一眾飛劍幾乎壓的他喘不過氣來,為求自保,徐寧下意識的施展了雷霆手段,儘管彼時他或許還有更好的選擇。
“如果我的修為能夠再高上那麼一線,或許那雄猿的一身修為也就不會被無端毀卻了,但是,這個世上又何來那般多的如果?”
“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固然是好,可我眼下並不具備那般能力,便是如同‘挾東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非不為也。”
念及那雄猿重創於自己劍下的情形,徐寧幾分感慨,幾分唏噓道。
道法自然,世上之事有時就是這般玄妙,徐寧再也沒有想到兒時自姨娘處聽到的一則故事,此番竟會實實在在的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那是一個少年與幼鷹之間的羈絆。
彼時,文素雲在故事裡講道: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處深山老林中有一家獵戶,只母子二人相依為命。
其二人俱是無有道行傍身的凡俗之人,能夠在那地勢險峻,猛獸出沒的深山中勉強維持生計,所仗者不過手中的硬弓並簡單、樸素的想法而已。
藝業需要傳承,技藝則更是要透過反覆的習練與寂寞堅守來打熬、提升。
這一年,母親在追獵一頭斑斕猛虎時,不幸摔下斷崖已致重傷,為了維持生計,只十二三歲的少年,第一次接過母親手裡的硬弓,踏上了捕獵之路。
眼下的他,再也不是那個只管優哉遊哉的打些下手的存在,生活的重擔不在誰肩上,誰不知道其重,眼淚不在誰臉上,誰不知道其冷,至此,他終是明白了生活的不易。
一天下來,絲毫收穫也無,少年想不通的是,自己那曾經於後院靶場中近乎於百發百中的箭術,在這深山老林裡如何就不靈了呢?
兩日沒有收穫,三日沒有收穫,四日沒有收穫,娘倆眼看就要餓肚子了。
少年的自信心也受到了極大地打擊,第五日上,當他猶豫著要不要一如往常的早些出門時,那臥傷在床的母親卻叫住了他。
“手輕”、“心細”、“穩重”這是她傳授給兒子的狩獵法門,當然,這三般說詞當中,每一樣都包含有一系列的細節與經驗之談。
這一日,少年再回家時卻是揹回了一頭野豬。
看著那較之於少年要彪悍上太多的獵物,重傷在身的母親攬過少年的肩頭,兩人抱在一處,傷心慟哭了起來。
此後,少年也就承擔起了狩獵養家的任務。
萬事開頭難,有了一次成功的經驗之後,接下來他帶回家的獵物就越發的多了起來,直到有一天,他在山澗旁邊遭遇了一頭頗為神駿的大鷹。
人或許都是如此,別人擁有的東西就是好的,越是伸手難觸的東西,越是要踮著腳去夠。
於是一連幾天,執著的少年都在追逐著那隻大鷹的身影。
一個是初出茅廬的獵手,一個是久經戰陣的妖禽,這場遊戲雖是看去不甚公平,但正如古人所說的那般:“禽獸之變詐幾何哉?止增笑耳。”
就在第七日的黃昏,少年以手中硬弓射落了那一隻鷹禽,彼時,少年感覺自己的箭術,似乎又提高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是夜,當他拖著沉重的步子,揹著那扁毛妖禽回到家時,本已經勉力能夠下地挪步的母親,一旦見到少年帶回的獵物,登時便跌坐於地,口裡還不停地咕噥著:“造孽啊,怪我,都怪我……”
原來,少年的母親對這鷹禽並不陌生,據她所知這是一隻雌鷹,窩裡還有一隻盲眼的雄鷹並兩隻嗷嗷待哺的幼鷹。
在這般情形下,其一旦被獵殺,也幾乎就已經斷了這一家的活路。
少年的母親悔恨的是,沒有早些把這般訊息說與自己的兒子知道。
可她又如何能夠料到,少年的箭術已經高明到了這般地步,倘不是,那被射殺的鷹禽就在自己的眼前,她幾乎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可生活終歸還是要繼續,少年再入深山打獵時,就留意起了築巢於斷崖上的,那大鷹一家的情形。
雌鷹既是再也不曾回來,巢裡又有兩隻嗷嗷待哺的幼鷹,那雄鷹只得在目不能視的情況下外出覓食,其結果不想可知。
那少年也只是在山林裡同其有了兩三個照面,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它。
再後來,少年親眼見到一隻幼鷹在捕食一條大蛇時,因著抓偏了大蛇的七寸,而生生的為大蛇盤繞至死。
他本想出手相助一二,可物竟天擇之下,誰是對,誰又是錯呢?
萬幸的是,大鷹一家那僅餘的另一隻小鷹,成功的存活了下來,同著少年一般,在經過了數度嘗試與失敗以後,它終是成功了,終是有了搏擊長空的能力。
於是,在少年的刻意經營下,那僅存的小鷹成了他亦敵亦友的存在。
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對於絕頂高手而言,對手則是遠甚於知己更為了解自己的人,很幸運,少年的生命之中出現過這麼一個對手,儘管它只是一隻妖禽。
“少年尚有機會彌補,那麼我呢?”輕聲呢喃著,徐寧試著活動了一下那有些僵硬的身體,在滂沱大雨中,深一腳、淺一腳的向著那青衣女子走去。
約莫半個多時辰之後,他出現在了一處亂石嶙峋的山澗邊。
看著那因為驟雨而水位暴漲的山澗,聽著遠處天邊隆隆的春雷,想著方才自己在文秋水處的收穫,在風雨中瑟瑟發抖的徐寧,那一張好看的臉上卻是露出了幾許淺淡的笑意。
在一番劈、刺、砍、砸之後,他籍著一眾飛劍於不遠處的山壁上掏挖出了一座小巧的臨時洞府。
在洞口處佈設下籍以惑敵的法陣後,來不及換下溼透的衣賞,徐寧便疊膝瞑目的盤坐於地,著手運轉起“烈焰焚天決”來。
少時,在功法的引動之下,左近天地間那絲絲縷縷的火屬性靈力便慢慢的向著他聚攏而來,此前為其握在手心裡的一塊火紅色靈石,眼下也光華黯淡了下來。
待手中靈石完全變為灰白之色以後,他這才輕吐一口濁氣,慢慢地停止了該一樣火屬性頂階功法的運轉。
經過短時間的將息,無論法力還是神識之力都略有恢復的徐寧,滿心歡喜的自乾坤袋內取出了拓印自文秋水處的兩枚素白玉簡。
其中之一,內裡赫然記載有名重修仙界的幾樣大神通之一——“劍遁術”。
摩挲著手裡的玉簡,他那明亮的雙眼裡不禁閃過陣陣火熱之色。
此一樣密術作為一方巨擘——“鑄劍閣”的壓箱底傳承,在修仙界中早已是如雷貫耳,聲名赫赫。
以自己的姨娘昔年在闊劍門文家的超然地位,都不曾獲傳該一樣法門,這也從另一方面說明了該密術神通之於文家,之於整個修仙界的重要程度。
此刻他徐寧卻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如何能夠不令得他高興、激動?
將神識之力侵入玉簡中,他仔細地參研起了這晦澀難明,詰屈聱牙的密術神通。
以徐寧眼下的見識,解讀起來自是十分吃力,所幸他的毅力還不錯,也願意苦中作樂,是以,在頭痛欲裂之際,在不知過了多久以後,他終是粗略的領會了第一層法訣的奧秘。
“劍遁術”顧名思義,要施展此大神通,施術者首先必須有一柄或數柄能夠操控自如的“劍”類法器。
值得慶幸的是,徐寧恰巧就重又煉製了那“歸妹長劍”。
一拍腰間乾坤袋,那刃如霜雪的長劍便為他擎在了手中,摩挲著劍身上那粗礪、冷冽的紋飾,於心底反覆揣摩著“劍遁術”第一層法訣,徐寧漸漸進入了物我偕忘之境。
洞外陣陣電閃雷鳴過後,雨,終是下的小了一些。
徐寧在臨時洞府內潛心修持之際,洞外不遠處的水澗邊,於一塊巨大的岩石下面,昏暈已久的英氣女子緩自醒轉了過來。
頭痛欲裂,她打量著周圍這陌生的環境,想著昏暈前暴雨裡的激戰,驚懼中的女子在幾次掙扎著起身未果之後,慌忙伸手向著自己腰間的乾坤袋摸去。
一旦發現其完好無損,內裡的東西也一樣不少之後,她這才輕舒一口氣,劍眉微蹙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明明記得昏暈在了那處小山谷中,此刻如何又會出現在這塊能夠暫避風雨的巨巖之下?難道是為什麼人所救下,對方卻又不貪圖自己的乾坤袋,不貪戀……我的美色?”
站在修仙者的角度考慮,她認為這種人不是沒有,而是很少,至少在此番進入了這東湖秘境的一眾“煉氣期”修士當中很難出現。
也難怪,財帛動人心,美色惑人意,在修煉如此之難的修仙大環境下,誰人又會放過這般一個俯拾可得的好機會呢?
所以縱是她心念急轉的考慮了多種可能,卻也是沒有想到,此番進入秘境的眾人裡,居然會有徐寧這般一個存在。
他曾經滄海,等閒美色根本就入不了其法眼,他身家頗厚,又深知“外財不發命薄人”,至於其擁有的“婆羅寒焰”嘛,剛好能夠抹卻文秋水留設在乾坤袋上的神魂印記。
所以徐寧在拓印了兩塊玉簡之後,對於她乾坤袋裡的其它物事,卻是秋毫未犯。
以他築基期的神識之力,自是能夠感應到巨巖下的女子已然醒轉了過來,這也是為什麼,他大費心力的帶著此女一起來到此地的原因。
畢竟,憐香惜玉之心他還是有的。
其實徐寧此舉,也並非全然沒有破綻,只是文秋水在萬般驚駭之下,並不曾發現自己留設在乾坤袋上的神魂印記,已經為別人盡數抹除而去了。
那邊廂的小山谷裡,相繼醒來的歐陽兄弟二人,確發現了癥結所在——兩人隨身所佩飾的乾坤袋俱皆為別人開啟過了,奇怪的是並不見缺失些什麼。
不過,那系在歐陽瑜腰間的靈獸袋卻不見了蹤影。
至此,兩人對於昏暈時的遭遇已然有了一個大體的認知,只是箇中因由並些許細節還不甚明朗,甚至於有些撲朔迷離。
一眾身外之物姑且不論,那兩頭陷入暴怒、瘋狂之中的金毛巨猿,又如何會輕易的放過自己兄弟二人?單隻這一點就足以令得他倆頭痛不已了。
更何況這其中還牽扯有,先於其二人昏暈而去的,眼下已然不見了蹤影的文秋水。
這兩個黑衣少年經過一番討論,最終也沒法自圓其說以後,大哥歐陽瑜當即決定,先行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說。
待此間事了,或是宗門裡的長輩,會幫他們捋出些許頭緒。
……
棲身於臨時洞府裡的徐寧,一旦感知到文秋水悄然離去之後,當即將“小火爐”自乾坤袋內祭了出來。
“歸妹長劍”所化的壹拾貳口小巧飛劍,係數為他擲入“小火爐”裡之後,銀灰色的地炎鐵寒焰登時便為其引至了爐壁之上。
但見其右手控火,左手則是駢指如飛的向著鼎爐內,連番打入了數道玄奧異常的劍訣。
倘是陰霽月當面,大抵能認出徐寧此時的一應舉動,乃是得自於附錄在“太乙青鱗劍”的煉製之法其後的一樣火煉法門。
該法門被喚作是:“九轉煅劍術”。
在徐寧看來,此術同著世俗間所流傳的“九轉還丹”的煉製之法,應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對那煉丹之法早有涉獵的他,此番再行祭煉該一眾飛劍,卻就是有著駕輕就熟之感。
但聞徐寧口中咒文低頌道: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卜前塵乾坤;虛無化一氣,一氣化三清,三清化九天,九九八十一天,天天知後事輪迴。乾坤清朗兮,輪迴遠。一氣縹緲兮……”
施展“劍遁術”時,需要輔以一柄品階不低的劍器,而“九轉煅劍術”就是一般能夠提升劍類法器、法寶其品階的法門,於是才有了這次的開爐煉劍。
數個時辰之後,重又被精煉過的“歸妹長劍”,便為他掂在了手中,此間看去平平無奇,卻是有著不弱的神通、威能,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萬事偕備,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嘗試一下那“劍遁術”的大神通了。
縱然長時間的煉器已經讓他疲累、困頓,但時不我待,七日的秘境開啟時間已經過半,而自己於此間尚有好些事情未做,所以強打精神,他將著那一冊記載有此間山河地勢形致的圖錄取了出來。
數個時辰之後,這秘境之地西側那荒蕪的山嶺間,一個俊俏少年正腳踩丈許大小的淡金色巨劍虛影,近乎於瞬移般的縱躍於這險峻、崎嶇的山巒之間。
隨著其腳下山石上那巨劍虛影的明滅變化,他電掣般的消失在了遠方,唯餘清越的劍鳴之聲,迴盪在這空曠的山巒之間。
秘境之外,泉先島,摘星樓前。
鑄劍閣、見茫寺並六合門三方的十數位大修士,眼下正程犄角之勢的各各閉目盤膝修煉著。
這一干人等之所以能有如此成就,無一不是靠著個人資質、努力、機緣……以及宗門或是家族的鼎力支援。
所以在這修仙界中,除卻那縹緲虛無的天妒期大道,若是說還有一件事能夠讓他們這般上心,那就是門派或家族的核心利益了。
已自世事洞明如他們,自是知道“水漲船高”的道理。
而這“東湖秘境”中的珍惜資源,天材地寶,恰恰就是三大宗門各自提升核心競爭力的捷徑之一,這也難怪在坐的各位人人都會這般上心了。
這般多的大能之士齊聚泉先島,除卻是對一甲子開啟一次的“東湖秘境”,表示足夠的重視以外,更是一種態度、一種情懷、一種儀式、一種傳承。
萬年可見斗轉星移,這數萬年來隨著潮起潮落、春去秋來,在這東湖郡有多少勝極一時的家族泯滅在了歷史的塵埃中,又有多少家族崛起於紛亂的戰火裡。
在此期間無論誰輸誰贏,誰成誰敗,於東湖一郡,終是都要依附於三大宗門討活計,這或許就是三家的情懷與儀式感使然。
……
東湖會因為“東湖試煉”的開始而達到了高潮。
雖然參加這交易盛會的眾人大抵都刻意避開了泉先一島,但這絲毫不影響“東湖會”的熱鬧與繁華。
東湖畔的那處破敗涼亭裡,一個皺紋堆累於臉的駝背老者,此刻正與其攤位前的一位客人,因著一尊小鼎的售價爭竟的面紅耳赤。
自老者那皆白的鬚髮,佝僂的身形,綴滿了補丁的衣裳……質樸的臉膛來看,卻不是數日前於此地兜售給徐寧“小火爐”的老者是誰?
秘境之地,西側山嶺間。
陣陣清越的劍鳴聲過後,一道黑色身影自虛空中漸自凝形而出,其人面如美玉,眼映桃花,說不出的瀟灑與恣意,赧然是一路“劍遁”而來的徐寧。
以他這數個時辰的“劍遁”體驗來看,這遁術果然名下無虛,以徐寧眼下這煉氣期修為,在初步掌握了第一層法訣的情況下,便能縮地成尺日行千里。
而且此術給其帶來的另一個驚喜是:幾乎不需要消耗什麼法力。
徐寧此時的情形,倘是說與文秋水知道,對方勢必會被氣得當場吐血。
其實,徐寧此番籍著那經由“九轉煅劍術”重又煉製過的“歸妹長劍”來施展“劍遁術”,卻是歪打正著的揭開了數萬年前的一段秘辛。
大江東去,修仙界只餘劍神——文曉瀾的傳說,至於其道統傳承,大抵是隨著劍神的隕落隨風而去了。
徐寧拓印自文秋水處的“劍遁術”,其總綱裡所提到的“以天地靈火對輔助劍器進行重新祭煉”這般說詞,不知是筆誤還是故意為之,居然是錯的。
被徐寧歪打正著的,那般正確的做法應該是:“以天地冷火相佐,籍‘九轉煅劍術’對‘太乙青鱗劍’進行重新祭煉。”
這也合該是他的造化,倘是換了對此知之頗深的劍修,縱得了那“劍遁術”的前三層法訣,也是不會貿然修煉的。
畢竟這“劍遁術”雖然名聲在外,卻也霸道無比,其對於修持之人的法力凝實程度並煉體強度,俱皆有著很高的要求。
通常來說,非修為還丹者而不可妄自習練。
數萬載來,鑄劍閣文家有多少天縱之才,仗著深厚的法力,遠超同階修士的煉體強度,以通靈期修為強自習練此術,其結果只能是修為倒退、境界跌落甚或是周身經脈逆轉而亡。
故此,這“劍遁術”在文家的核心弟子看來,不啻於“雙刃劍”一把,這或許也是徐寧的姨娘不曾修持此術的原由之一。
儘管鑄劍閣的“劍遁術”仍舊同“七轉篷身法”、“縮地成尺之術”並稱為修仙界三大身法類神通,但其較之於劍神——文曉瀾在世時,卻已經不能同日而語了。
繡花枕頭,或許唯有繡花枕頭才能夠形容,施展此術時所消耗的法力之巨、帶來的疲累之甚,箇中心酸,說出來或許只有巨闕城文家自己知道。
對於此事,文家歷來是諱莫如深,但世間總也沒有不透風的牆,所以,有關於“劍遁術”的風言風語,難保不會落入有心之人的耳中。
而徐寧在誤打誤撞之下的成功,卻不知是天意還是命運,或許冥冥之中果然有安排,數萬年之後,劍神的道統終是傳與了同人。
有分教:朝泛蒼梧暮卻還,洞中日月我為天;匣中寶劍時時吼,不遇同人誓不傳。
於劍遁中現出身形的徐寧,打量著周遭的綿亙山嶺,籍手中羅盤略一辨識方向後,便向著附近的一座低矮小山跋足而去。
沿途可見一具具橫躺的熊屍,空氣裡更是彌散有濃重的血腥之氣,遁著手中泛黃圖錄上的標識,這一路之上,徐寧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他此行所為者,乃是一樣被一群狂暴熊所守護、看顧的“熊膽草”。
修仙界中,聲名在外的“伴妖草”只有寥寥數種而已,這“熊膽草”便是其中之一,據悉,該一般草藥在年份足夠時,大有相助土屬性妖獸突破其修為瓶頸的逆天功效。
據徐寧手中所執的泛黃圖錄上所載,此間生於那“狂暴熊王”洞穴旁邊的幾株靈草,大抵有了千餘年份的藥力。
熊膽草透過吸收周遭天地間的靈氣,以及與其所伴生的狂暴熊身上的嗜血、暴虐之氣,往往會生長的十分旺相,尤其是根系,更會變得盤本錯節,源遠流長。
如此,它就可以藉此來汲取大量的土靈之力,這也是熊膽草又名土靈草,並能夠藉此為主材來煉製幾樣土屬性丹藥的主要原因。
當然,年份不同的草藥煉製出的丹藥,其藥效也是千差萬別,這千餘年份的藥草,約莫可以煉製四品丹藥。
為四品丹藥的主材,同著狂暴熊王做生死搏殺,在徐寧看來多少也是值得的,更何況,按著陰霽月的說法,此番故地重遊他主要是來追索那失卻的記憶。
此番孤身前來,他之所以自動排除了熊王之外那一眾熊妖的威脅,皆是因著“熊膽草”的繁衍及其緩慢,每五十年左右才會自主根上分生出一株。
而狂暴熊要透過服食該一般草藥來提升自己的修為境界,等閒便是需要數株甚或是十數株之多,那將著此一眾靈草視為禁臠的熊王,自己服用尚嫌不夠,又如何會讓別的狂暴熊來分一杯羹?
在這般情形下,熊王之外的一眾熊妖,倘是想要稍稍加快修煉速度,那也是再也不能之事。
至於這“熊膽草”為何只伴生在熊王的身邊,頗通外丹爐火之學的徐寧,自是知道一些難登大雅之堂的因由。
神仙本是凡人做,這靈草同樣也是衍生自凡俗間常見的一種多年生草植,該草植能夠秀於荒草之間,所賴者或許是熊王那成群的妻妾,此中因由就暫且按下,先自不表了。
此番復來,他原是想籍著斂氣之術配合劍遁神通,繞過於此小山附近遊弋的狂暴熊妖,待接近靈草的生長之地,再將“福在眼前”玉佩幻化為“火焰鳳凰”,以絆住熊王的身形,令其無暇他顧。
而自己則是倏忽出手,以迅雷之勢採得其中的幾株靈草後,再假劍遁之術快速逃離此地。
不過,以眼下的情形來看,此地顯然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
空氣中彌散著的血腥之氣及其濃重,來人在此間行得顯然是那竭澤而漁之事,不過其人的戰力也著實了得,徐寧這一路走來,所見的熊屍凡總有著十數具之多。
更為可怖的是,居然還有三頭狂暴熊被斃於一處的情形出現,見此,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於是他在心裡暗自盤算道:“其人能夠合作便罷,倘若一言不合對方就要大打出手,或是想要殺人奪寶時,我就‘三十六計,走為上’。”
略作沉吟,他一拍腰間乾坤袋,那件寬大的墨色斗篷便被取將了出來,及至斗篷加身,大半面龐都為其上所附的寬大兜帽所遮卻之後,他的心裡這才略覺踏實了那麼幾分。
按著手中圖錄的指引,一路遁行而來的徐寧,在這生有“熊膽草”的小山腳下,便已經感知到了來自於半山腰處的激烈拼鬥。
“修為在三級中期頂峰的妖獸,有些意思。”徐寧低聲咕噥著,略一遲疑,還是展開身形往那激鬥處急投而去。
如同鬼魅一般,悄然出現在半山腰的徐寧,讓雙方那驚心動魄的廝殺,變成了類似於“印證武學”般的程式化。
那兩頭高大的狂暴熊妖,一旦見到又有人族修士闖入此間,當即齊齊的向著身後的洞口處退身而去,那裡層層簇簇的生長有十數株毫不起眼的小草。
見此,徐寧那為兜帽遮卻了大半的臉上,竟是現出了幾許淺淡的笑意,沒有理會那兩頭妖獸的小心思,他轉而定定的看向了那個手執巨劍的俊朗青年。
劍眉星目,身量高大,手中巨劍上繞纏、躍動著的是絲絲縷縷的紫金色電弧,其人不是文勝春,還會是誰?
見來人毫無避忌地打量著自己,文勝春有些不悅的沉聲道:“道友只要能夠接下那頭修為較弱的熊妖,那我自付能夠對付這‘狂暴熊王’,事成之後,此間的靈草你我對半分可好?”
也不待徐寧答話,文勝春反手將一張素白色的小巧符篆,自隨身所配飾的乾坤袋內取將了出來。
其掌心之中火光乍現,該一張符篆登時燃做一個芒刺狀的火焰護盾,堪堪將其護持在了其中,展開身形,文勝春仗手中巨劍向著那“狂暴熊王”追斬而去。
瞥了眼洞口一旁所生長有的,那十數株葉片扁圓絕類熊膽的小草,徐寧堪堪將那“福在眼前”玉佩祭了出來。
口中咒文低頌,含混有縷縷銀灰色寒焰的數道赤色法訣,為其加持在了那塊已自迎風化為了丈許大小的玉佩上。
青光濛濛的佩玉上,忽得騰燃起了青、灰兩色火焰,俄而鳳鳴陣陣,那火焰中的君主便是出現在徐寧面前的虛空之中。
“去。”
在他的驅馳下,這火焰鳳凰向著那頭修為相對較弱的熊妖一翅而去。
雖是修為境界相若,但是那來自於該一隻火焰鳳凰身上的,所傳承自荒古大妖的血脈威壓,幾乎令得那首當其衝的狂暴熊喘不過氣來。
見狀,已自避無可避的該狂暴熊,經過最初的慌亂後,竟然仰天咆哮了起來。
震天的咆哮聲中,此獠人立而起,那高大的身軀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漲大了起來,及火焰鳳凰襲至它面前時,此獠便已經有了兩丈許高。
其身軀變得過於高大、雄壯,以至於火焰鳳凰翼下所捲起的颶風,也沒能撼動其幾分。
眼見那修為較低的狂暴熊有了這般明顯的變化,文勝春急忙出言提醒道:
“此獠已經進入了嗜血狂暴狀態,無論攻擊力還是攻擊速度皆已不可同日而語,道友或可暫避鋒芒,待其為此秘術反噬進入衰弱期以後,再動手也不遲。”
文勝春的話語,急切中帶了幾分關切,不由得讓徐寧的心底流淌過了幾許溫暖之意。
話雖如此,可徐寧眼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於是那由著“福在眼前”玉佩所幻化而來的火焰鳳凰,還是同著彼嗜血狂暴的熊妖纏鬥做了一處。
鳳凰身上騰然有的那青、灰兩色火焰,在面對此獠時,雖然還是有著不錯的減速效果,但想要將其凍結在原地,那是再也不能夠了。
無它,皆是因著此獠的體形太過龐大,兼且力量又過於蠻橫,所以那含混有縷縷地炎鐵寒焰的青、灰兩色火焰,想要在此獠身上行那冰凍三尺之事,或許非是短時間內可以做到的。
已然同著“狂暴熊王”拼鬥做了一處的文勝春,對於徐寧眼下的情形,也是心有餘而力有不足。
畢竟那修為較低的“狂暴熊”已經點燃了其根源之火,以他眼下的處境,縱是能夠抽身而出,等閒也是不敢直面其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