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城,東湖畔。
春和景明,熙熙攘攘的湖邊小鎮,出現了一個模樣普通,揹負長劍的灰袍老者。
其人身形佝僂,亂髮披肩,依稀有幾分“青焰坊”掌櫃褚老的樣子,卻原來是徐寧風塵僕僕的趕到了此間。
卻說徐寧前幾日在玉鐲島大醉了一場之後,便著急忙慌的拜別了柴青璇,徑直往天心城趕了回來。
其口中雖然嘟囔著什麼勞什子東湖秘境,但是迴轉天心城以後,卻徑自往青焰坊趕了過去。
依舊是那間鋪子的後院,徐寧跟褚老關門密談了兩三日之久,門再次開啟的時候,卻只是搶出了一道瘦小的身影。
青焰坊的一干人等,包括蒲闊在內,早已見怪不怪,只道自家的褚大掌櫃又做成了一樁不足為外人道的買賣。
只是憑誰也沒注意,那個背對著眾人,匆忙而去的老人,其眉梢眼角存了一模戲謔的笑意。
其人眉眼含笑,走的甚是急切,徑自往東湖畔趕了過來。
趕路途中,此人或是因為氣息不穩,或是因為刻意為之,那張錯生皺紋,相貌古奇的面龐,數度化作了一個劍眉星目的青年模樣。
雖然每每只是驚鴻一瞥,卻依稀便是久違了的徐寧的真容。
至此,他在天心城兜兜轉轉了月餘之久,又是結識新人,又是往玉鐲島捕獵,似乎終於步上了正軌,接近了此行的目的地。
他住在三層一處東面臨湖的小房間裡,拉簾幔,推東窗,他貪婪的呼吸著初春寒涼的空氣。
看著湖邊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那如織的人流,以及遠處臨湖的開放式園林中早起晨練的人們,徐寧突然有一種想要融入他們,去到湖邊走走看看的想法。
他透過做工考究的木質螺旋樓梯自三樓來到了狀元閣一樓之後,便信步向著樓梯右手邊那一處指定的用餐區域走去。
早飯很固定,雖是簡單卻有特色,兩枚煎的焦黃的東湖鵝蛋,一碗熱氣蒸騰,香氣撲鼻的東湖稻米粥,享受著夥計熱情地服務,吃著可口的早飯,徐寧一大早的心情是舒暢的,臉上也露出了淺淡的笑容。
火紅的太陽在東方天邊散發著明亮而溫暖的光芒,他遠離人群后,遁歌聲來到了東湖邊相對謐靜的一座八角涼亭之中。
此刻亭中或坐或站者已有七八人,眾人的目光或是落在已亮好了身段,歌聲婉轉的老者身上,或是落在正優雅而座,左手拉弦,半抱胡琴的美少婦的面龐。
琴音悠揚,歌聲婉轉高亢,亦通樂理的趙影落自是樂在其中,其思緒隨歌聲而飛,享受著難得的恬靜時光。
未幾,徐寧身旁兩人看似是無意間的低聲交談,卻引起了他的興趣。
但見其中的一個圓臉中年人環顧四周後,咳嗽了一聲,道:
“昨夜與賤內本家那個在鑄劍閣供職的侄兒對飲之時,他酒過三巡之後,不小心透露出這劍道門閥不日將在東湖郡有大動作,此事極有可能牽扯到故老相傳的湖中秘境,當我繼續追問時,他已自驚覺,佯裝醉酒只是推說不知。”
徐寧繼續聽了會兒圓臉中年人兩位之間的互相吹捧之語,發現再也沒有對自己有用的訊息以後。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八角涼亭,匯入了東湖畔的人群之中。
上元佳節之後,漫天飛雪的寒冬已經漸漸遠去。湖面解冰,垂柳新綠,空氣中瀰漫著摻雜了青草味兒的泥土的芬芳。
徐寧在湖邊憑欄望著那被乍起的微風所吹皺的一湖春水,但見其波光粼粼間倒映著的是隱隱含翠的遠山,以及湖邊的亭臺樓閣。
整個東湖佔地面積極為的廣闊,比之於北頤國都要大上數倍不止,湖中星羅棋佈著不計其數的小島,分別被匯邦商行以及鑄劍閣所佔據。
這其中,最負盛名的當屬鑄劍閣下轄的海星島,此島因外形酷似海洋生物——海星而得名,更因機緣巧合之下於數萬年前,在此島之上所出現的傳聞之中的東湖秘境入口,而名聲大震。
故老相傳,修仙界的幾大秘境之中,皆是靈材、寶藏豐富,靈草、妖獸眾多,這其中更是擁有能夠相助修士突破即濟期甚至是未濟期瓶頸的大機緣。
十數萬年之前,陰睽派大長老陰魅就是憑藉此東湖秘境之中的大機緣,一舉突破未濟期瓶頸,更倚仗得自於秘境之地的九天仙兵——冷焰輪迴眸,而橫掃大半個修仙界,其聲勢一時無兩。
當然,這也使得東湖秘境成了令人嚮往的所在。
幾大秘境之首,此是一眾修仙練道之士,於彼時對於該秘境的重新定位。
徐寧望著煙濤微茫的湖面,想著修仙界中對於那數個秘境的一應傳聞,整個人漸漸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其不曾發覺的是,那為他溫養、培煉在自己泥丸宮神識海中的歸妹長劍,那斷聳的劍脊之上,竟是倒影出了一隻銀灰色眼眸,其瞳孔色作淡金,內裡閃動著星辰、大海。
“小夥子,東湖郡山河地勢圖,來一份兒吧。”失神沉思之中的徐寧為一道蒼老的聲音所喚醒。
看著手持厚厚的一沓羊皮地勢圖的滿面皺紋的乾瘦老者,本已擁有此圖的他,頗為不忍地道:“大叔,來兩份。”
而後,徐寧隨擁擠的人潮來到了一座開放式園林之前,其門前的小道旁,眼下已有十數名小販擺開攤位,正在兜售各類所謂的天材地寶。
他在經過售賣法器、金銀飾物、符篆、丹藥、功法等一應物事的攤位之時,其目光很快便為角落裡的一本殘舊圖錄所吸引。
該圖錄中記載有一樣被喚做是“肆辰巨靈掌”的秘術,甫一看去,其雖是有些老舊、殘破,但以徐寧的眼界、見識,只觀此封面的材質,便可斷定這秘術的不凡。
他在此攤位前,隨意的翻看了幾本秘術圖錄後,就發現此間的攤主——一個看上去頗為精幹的中年男子,對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到位,縱是比之於宗門傳承堂下的密術軒也不遑多讓。
這一眾記載有功法、神通、秘術的圖錄,均為其加持了一種特有的神魂禁制,未經解禁之前,購買者只能參看每本功法的前幾頁,待付費購買後,才能一覽通篇之貌。
當他翻看至“肆辰巨靈掌”時,攤主不失時機的推銷道:
“小兄弟,眼光不錯啊,剛才你翻閱的幾本功法、秘術都屬鄙攤的精品,尤其是這本,可千萬莫要錯過,儘管其殘缺不全,十不足一,但在鄙人看來,其大抵是有些來頭的。”
他終是以兩枚中品靈石的價格購得了此圖錄。
待攤主解除後面的神魂禁制,他饒有興趣的瀏覽起通篇密術時,對方摸索著掌心的兩枚靈石,滿面堆笑的道:“小兄弟,關於其殘缺部分,你或許可以去西城茂源齋碰一下運氣。”
購得“肆辰巨靈掌”秘術殘本以後,徐寧信步來到了湖畔一座長長的石制拱橋上。
此橋是一座有著七十二洞這般超大跨度的存在,其萬千年來默默地橫跨在東湖湖面上,連通了東湖城與湖中最近的一座島嶼——泉先島。
晌午既至,徐寧已經坐在了島上一家頗具特色的小酒館裡。
午飯時段正是這酒館一天之中最為忙碌的時間,此刻一樓廳堂裡幾無虛席,他正閒看窗外風景,等待飯菜上桌時,此間店夥忽而將著一男一女兩個客人,引至了其桌前。
對方滿臉歉意的道:“眼現鄙店客人甚多,客官可否屈就一下,三人同坐此一桌?”
……
徐寧及至夕陽西下才迴轉狀元閣客棧,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後,他舒服的躺倒在了暖和的小床上。
對於今日的東湖之行,他的總結是:感慨良多,收穫頗豐。
感慨良多要從午後說起,他酒足飯飽從石橋島小酒館出來後,信步回到了東湖畔。
放眼八角亭、石拱橋、開放式園林、湖邊亂石礁、湖畔小巷、湖畔龍舟會……來遊玩者皆是眷侶、家人,抑或朋友幾人同行。
唯獨他形單影隻,彼時他在心裡頗為感慨的自嘲道:“孤單,就是一個人遊東湖。”
頗豐的收穫有:在東湖閒逛了一天,除卻略有失落外,自己整體的心情是大好的,同時還在兜售功法的小攤上,以兩枚中品靈石淘到了珍惜的秘術殘卷“肆辰巨靈掌”。
在他看來,此功法或是應該喚做“巳辰巨靈掌”,晌午在泉先島小酒館吃飯時,還接到了六合門王俊、歐陽倩二人的邀請,決計於三日後同對方二人一道去往泉先島後山獵殺泉先妖獸。
據悉,彼處的泉先妖獸其修為大抵在二級後期左右,實力相當於築基後期的人族修士。
作為修為不甚太高的存在,島上的泉先妖獸在靈智方面幾近於無,戰鬥時所借重者不過天賦神通、皮糙肉厚耳。
同對敵手法靈活多變,於神通、秘術、符篆、法器、陣法等方面或有涉獵的同階人族修士對戰之時,大抵是很難佔到多少便宜的。
他之所以欣然答允六合門二人的邀請,也多半是出於以上的考慮,畢竟徐寧認為自己三人在獵殺二級後期妖獸時,是不會存在什麼太大危險的。
再者,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地修煉,嚴重缺乏對敵的實戰經驗,這對其應對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以及後期可能要面臨的天劫考驗是相當不利的。
所以,儘管他不甚缺少靈石,也不想籍著獵取妖獸靈材的方式來換取修煉資源,可還是欣然接受了這次邀請,以期在類似的與妖獸的戰鬥中來磨礪自己的心智,同時多少也能夠積攢點兒對敵經驗。
念及至此,他緩緩地運轉起了“玄冰訣”,隨著功法的運轉,徐寧感覺眼下其體內的法力比之於其一早出門時似乎又充盈了那麼一些。
其實以他現在的情況,完全可以去坊市或者拍賣行購買大量的築基期丹藥,來鞏固、提升自己的修為。
可考慮到築基伊始,是打好堅實基礎的好機會,於是他選擇了以吸收、煉化周遭天地間的五行靈氣,這種簡單、緩慢的方法來一步一個腳印的前行。
同時也是避免了自己以築基期小修士的身份,花費大把的靈石於坊市中大肆購買丹藥而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為自己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至少在這魚龍混雜的東湖城是如此。
經過一夜的酣睡,精神大好的他,在狀元閣客棧一樓吃過早飯後,便動身前往西城而去,以便為堪堪便至的“泉先島之約”做些準備。
這東湖城,早先他曾來過幾次,對西城的茂源齋還是有些印象的。
以匯邦商行的財力,它旗下的商鋪自然坐落在一城的繁華之地,此番故地重遊,穿過記憶中的街巷,聽著熟悉的鄉音,對於此間的歸屬感,他似乎又強烈了那麼幾分。
茂源齋位於西城的通元街坊市,以徐寧的腳力,花費了小半日的光景才由東湖畔來到這坊市的入口之處。
這是一個佔地極廣的四合院,諾大的一處院落裡,半數以上的商鋪門前挑有上書“匯邦商行”四個大字的幌子。
及至茂源齋門前,徐寧臨時卻又改了主意,在他看來,倘是能夠在這處匯邦商行旗下店鋪林立的所在,將自己的生意做得有模有樣,這本來就是一種成功。
始終以“買賣人”自居的徐寧,自然願意支援這種成功,而且也不介意設法去複製這種成功的經驗。
所在,經過仔細比對之後,他步入了一家被喚做是“雲來拍賣行”的百年老店。
這家店鋪雖是沒有懸掛匯邦商行的招牌,規模卻是頗大,而且據他觀察,自內裡走出的顧客,大多都是臉帶笑意,行色匆匆。
這或多或少能夠說明,至此的客人大抵不會空手而歸,從而也令得徐寧對自己此行或是也能夠有所斬獲,充滿了信心。
“雲來拍賣行”是一座佔地面積極為廣闊的六層小樓,甫一進門,徐寧就受到了一名年輕店夥兒熱情的招待。
說明來意後,他被引至了二樓的精品區,同著他之前去過的茂源齋天心城分店差相彷彿,這裡二樓精品區也根據售賣物品的各異,被劃分成了幾個不同的區域。
每個區域有三至四人負責物品的分類整理、顧客接待。
此刻,徐寧方一進入法器、靈器區,便有一位伶俐的小丫頭笑著迎將了上來,對方在瞭解了他的需求後,便重點介紹、推薦了幾樣中階靈器、低階符寶。
此後她便乖巧的侍立在一旁,靜靜地等待他的挑選,這“雲來拍賣行”的底蘊從小丫頭招呼顧客時的得體、大方,便是可見一般。
這也難怪其能夠在店鋪林立的通元街佔有一席之地。
徐寧所要入手的靈器、符寶的要求很明確:一是威力大,二是其消耗法力要相對較少,三是要經濟實惠。
經過再三的比對之後,他選擇了一面由綿口蛇的厚重鱗甲為主材,煉製而成的墨色盾牌、一杆正面繪有幾團灰色颶風,觀其表面的法力波動已堪堪達到了上品靈器的青色令旗。
其實他更加看好的是一枚集攻防於一體的,名喚“庚金鐲”的金黃色圓環樣手鐲。
慣日裡可以作為普通飾物佩戴於手腕,在與人鬥法之際既可以化為一層淡金色光幕遮擋於施法者身前,助其防禦對方的攻擊,又可化為丈許大圓環帶著無匹的銳金之氣直接砸向對方。
這般情形,同他此前購自於茂源齋天心城分店的那枚淡金色手鐲,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可是由於該手鐲自身的品級已經達到了極品靈器,且罕見的擁有攻防一體的屬性,所以在這“雲來拍賣行”的售價,對築基期小修來說,已經高的離譜。
儘管其內裡有著份量可觀的“庚金”,但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財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在“庚金鐲”的面前徘徊了半天之後,終是咬牙離開了。
在交割了不菲的靈石,滿心歡喜的帶著兩件靈器離開“雲來拍賣行”以後,徐寧心情大好的走在了通元街上,任誰從他滿含笑意的俊臉上,都能夠看出其定然是收穫不錯。
當他步入一家符篆店時,“雲來拍賣行”二樓一個大房間內,那光影交錯的角落裡,兩道模糊的身影正在低聲的交談著什麼。
從其中的隻言片語可以判斷出此二人討論的是:築基期小修花費不菲靈石之事。
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師尊,此人面生的緊,且出手極為闊綽,要不要差人綴行而去,探探他的底細?”
“‘不關己事莫當頭’,開啟門做生意講求的是和氣生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算了吧。”陰影裡一道飄忽的聲音緩緩地答道。
看來這為商之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想通的,至少冷家大總管冷烈就頗為推崇此事——但售貨物,莫問其它。
那泉先島上多見二級妖獸,雖攻擊力一般,可其倚仗自身厚重的鱗甲所形成的防禦,在築基期修士面前可是頗為強大的。
同著王俊、歐陽倩兩人相比,徐寧的修為要低上那麼一些,為了在捕殺泉先妖獸之時,自己能夠多做點兒貢獻,他這才決定在出發前多購買些符篆。
符篆是由修行五行術法的修士,把自己已經掌握的術法神通,以特殊的方式封印於特殊的載體——符紙之上的所得。
手持符篆之人只要將體內的法力以相應法門輕輕的注入符紙之中,便可激發符紙之中被提前封印進入的秘術、神通。
因其對敵之時使用方便,耗用法力相對較少,而被廣泛使用,可同樣的,使用符篆對敵,在修仙界中也被公認為是一種浪費靈石的行為。
因符篆本身對制符、篆刻要求的嚴苛,加之制符成功率的低下,是以似這般的一次性消耗物品,其價格一直是居高不下的。
尤其是一些高等級的符篆,簡直被炒到了天價,甚至是有價無市,整個下午,徐寧在通元街各店鋪邊逛邊買,終於集齊了自己想要的符篆。
夕陽西下,他這個匆匆趕回狀元閣客棧的斷腸人,一路不斷的思量著:“要不要聯絡雲小婉?怎樣聯絡雲小婉?”
這個困擾了他數天的問題,再次讓其皺起了眉頭。
回到狀元閣客棧,在三樓自己的房間內,佈設了一個同著外界相隔絕的禁斷法陣之後,徐寧連晚飯都顧不上吃,便迫不及待的自隨身配飾的乾坤袋內,取出了那杆方自購入的淡青色幡旗。
他之所以購入該一杆幡旗,除卻此寶自身的品相之外,究其原因還在於他此前曾為雲山師兄煉製過一面“青風幡”,倘是此番再行那火煉之事,是必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手中法訣掐動間,他引導著下丹田氣海中的精純法力,小心的祭煉著該幡旗。
以他眼下這築基初期的修為,祭煉品級已達到上品的靈器,還是頗為吃力的,所以他採用了小火慢燉的方法。
每當體內的法力幾近枯竭時,他就會將一塊石子般大小的靈石握在手心,吸收其中淡淡的靈力,以補充至下丹田氣海之中。
當玄冰訣在其體內,已然不知運轉了幾個周天,身旁那黯淡無光的靈石也積了小小的一堆時,一直觀察著旗面之上的那幾團灰青色颶風的徐寧,猛的將著兩口精血噴吐到了旗面之上。
淺青色旗面在華光大放之際,其上所繡刺有的幾團灰色颶風登時就熊熊燃燒了起來,至此,也算是完成了對於這一杆幡旗的初步祭煉。
拖著疲憊的身子,帶著興奮的心情,來到一樓準備吃晚飯的徐寧,恰好碰到了在後廚幫著忙前忙後的掌櫃——駝背老太太。
見他走了過來,老太太關切的道:“道友,來小店幾日了,還算適應吧?坐會兒啊,我讓後廚給你加一個特色菜。”
聽著對方那親切的話語,看著她蒼老的面龐,徐寧這心裡暖暖的,著實受用的很……
東湖畔,一家規模頗大的酒樓中,王俊與歐陽倩二人正在吃著當地名菜——東湖醋魚。
夾了塊細膩嫩滑的魚肉,年輕的女孩撅著小嘴對王俊不滿地道:
“師兄,以我二人之能去獵殺那修為不甚太高的人魚,想來並不是什麼難事,又何必要帶上那個姓‘徐’的小子?難道你沒覺得,屆時他極有可能會成為我們的負累?”
“師妹,先吃會兒魚,這可是本地名菜,要不一會兒該涼了,咱邊吃邊聊。”李清茂用筷子指著瓷盤裡的醋魚對陰明月輕聲道。
……
晚飯過後,徐寧回到了三樓自己的房間,疊膝瞑目的盤坐在小床上,堪堪運轉起“玄冰訣”來。
自進階至築基期以後,他發現自己對這一般水屬性頂階功法的理解,似乎又深了那麼一些,其自身法力在該法訣的引動下,於奇經八脈中的運轉也變得越發圓融了起來。
透過運轉該法訣所吸收、煉化自外間的靈氣,產生的水屬性法力也變得更為精純、凝練,這極大的提高了他的施法速度。
據他自己估計,精純凝練的法力對於該功法後面附錄的數般大神通,或許也會有不小的增益效果。
運功一個周天後,精神大好的徐寧自腰間乾坤袋內取出了那本古舊、殘破的“肆辰巨靈掌”密術圖錄。
撫摸著入手溫涼、柔軟的封面,他美玉也似的一張臉上,閃過了一絲孩子氣的笑意。
彼時,這本殘舊圖錄之所以會引起他的注意,多半是因著此封面的材質,自小受姨娘的薰陶,他一早就擁有了一雙辨識靈材的火眼金睛。
更何況近來他還得了“太陰仙尊”的情感記憶,在外丹爐火併靈材辨識方面,對方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行家。
有此能為,徐寧自是不難發現,該圖錄那看去殘舊的封面,實則是以靈蟲——“九凝寒冰蠶”那最柔軟、最珍貴的腹部毛皮所製成。
區區封面尚且珍貴如此,其內裡所載有的密術其重要程度也就不言而喻了。
至於是什麼原因,讓其明珠蒙塵,遺落於街頭攤位,在徐意看來其背後必定有不足為外人道的因由,但此事之於眼下的他來說,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最令其興奮的是,該“肆辰巨靈掌”密術雖是殘缺,但居然與地支十二般變化之一的“五行化土”,內裡所提到的一樣大神通——“離艮化形術”,有著極深的淵源。
正是因為他此前對這“離艮化形術”頗有涉獵,這才能夠斷定,彼“巨靈掌”密術或是應該冠以“巳辰”二字,而不是眼下的“肆辰”。
畢竟以十二地支各個的五行屬性來看,“巳”屬火為“離”,而“辰”則是屬土為“艮”。
以他對“離艮化形術”的熟悉,加之對這“肆辰巨靈掌”的反覆參悟,他認為後者多半是有人根據地支十二般變化中的大神通所推衍而來。
雖然該密術較之於前者更為簡單、通俗,但已經盡得其精髓。
且修習該“巨靈掌”的門檻極低,縱是以他目前的築基初期修為,亦是可以著手修煉,不似“離艮化形術”般,非還丹期修士而不可盡得其精髓。
復又翻看了一遍“肆辰巨靈掌”秘術圖錄,徐寧籍著“五行化土”之術,將自己的靈根屬性轉化為五行之土以後,便手捻法訣,將體內法力遁著圖錄上所記載的方式緩自運轉了起來。
經過無數次的嘗試與失敗後,在東方既白之時,終於在其背後虛空之中,現出了一道散發著淡淡法力波動的土黃色巨掌虛影。
此巨掌虛影雖是暗淡且又法力波動微弱,但依然掩蓋不住其古拙、蒼莽的氣息,伴隨著陣陣龍吟之聲,徐寧將這巨掌虛影,向著一面方自為其祭至面前虛空中的墨色盾牌印了上去。
東湖郡,霧合關,六合門。
一個美豔婦人,在經過一通大聲的吵嚷之後,此刻正形象全無的撲倒在地,背脊起伏的小聲啜泣著,無數名貴的字畫、書籍、玉器,以及靈材更是散落了一地。
旁邊一個微胖的赤發漢子,此刻正小心的陪坐在不遠處,手持漆黑如墨的旱菸袋沉默地抽著旱菸。
……
斜倚著七十二洞石拱橋那粗糲的護欄,迎著吹面不寒的春風,沐浴在暖和的陽光下,看著左近那衣著輕便,往來如梭的人們,此刻的徐寧正恣意的感受著大自然的瑰麗、雄奇。
一個月之前還漫天飛雪,半月之前還春寒料峭,轉眼間便是豔陽天了,他對於今日的泉先島之行充滿了期待。
南騫大陸,連沼寨,柴府。
方一進門,還未來得及向柴夫人執禮的大少爺柴磊,便一臉焦急的望向坐在客廳首座的陰鷙老叟。
“母親大人,阿姐有訊息了嗎?”這好像才是他最為關心之事。
沉默地搖了搖頭,柴夫人像是在安慰柴磊,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但見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望著柴磊沉聲道:
“你姐姐這麼大的人了,不會有什麼事兒的,咱娘倆大可放心,倒是你,也老大不小了,該琢磨個正事做了。呃……等她有了訊息,我會著人第一時間通知於你知道,莫再為了此事徒耗許多心力。”
午後的陽光照在這個陰鷙老人的側臉上,帶著幾許疲憊,幾許落寞。
送走來去匆匆的柴磊之後,這個在暖陽下倚門而立的老人,只有在此刻無人處,在疲憊與落寞中,獨自舔舐著內心的傷楚。
這是一個母親在女兒留書離家後的不捨與擔憂,尤其是這個老人在女兒年幼之時,還一人分飾兩角的同時扮演了父親的角色。
……
相比於北頤國的春回大地,極北苦寒之地依舊是萬里冰封,漫天飛雪。
一位寶相莊嚴的年老僧人,正艱難地行走於狂怒的風雪中,翻過一座山頭之後,在背風處他緊了緊身上厚厚的僧衣。
冷風如刀,夾雜著鵝毛般的大雪拍打在他的臉龐、身上,皺了下眉,發現路況熟悉如自己,竟也不覺間迷失在了這茫茫雪國之中。
輕自嘆息一聲,只聽他含糊不清地道:“下次該帶上落伽做一處前來,也是時候該讓他熟悉一下北婆羅寺一脈的使命了。”
話音落處,那寶相莊嚴的老僧,緩自將著一顆拇指般大小,散發著淡淡寒氣的冰藍色佛珠,祭至了面前虛空之中。
此珠溫潤如玉,色做冰藍,材質非金非木,迎風化至滿月般大小之後,一道道或坐或臥的羅漢虛影自其中顯化而出,令人望之頓生謙卑的寒意。
頃刻間風停了,雪住了,仿似連時間也被這股冰寒的氣息所凍結,伴隨著陣陣的梵音之聲,老和尚左手捻訣的往該冰藍色的佛珠之中連番打入了數道法訣。
此寶在法訣加持之下,其色由冰藍漸轉眼下的淡金,待柔和的金色光芒充斥了其周遭丈許範圍的虛空之後,一道漾生著水波漣漪的空間傳送之門,登時便在老僧面前的虛空中緩緩地凝形而出。
……
年輕人總是有很多共同的話題,歐陽倩在消除了對徐寧最初的偏見之後,在王俊與徐寧二人一路上有說有笑的氣氛的感染、帶動下,也漸漸地話多了起來。
只見她眉頭微蹙,似嬌似嗔地對著王俊大聲喊道:“師兄,這個憨小子對機關傀儡一道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何必如此大耗心力地為其做此講解。”
不待王俊答話,她好看的側臉轉而看向了徐寧,盯著後者的眼睛,女孩認真地道:“喂,徐寧是吧?本姑娘對你方才所提及的‘外丹爐火之術’頗感興趣,可否細細說與我二人知道?
喏,要是答覆本姑娘滿意了,說不得這‘聖傀圖錄’就歸你了。”
說話間,一本黑色封面的圖錄,變戲法也似得在她那輕揚的左手之中一閃而逝。
徐寧看了眼五官剛毅分明,眉目清秀,始終面含微笑的王俊,而後對身旁的女子曬然一笑道:“如此,在王師兄並歐陽姑娘面前,小可獻醜了。”
於是,徐寧這就講解起了控火心得,包括得自於太陰仙尊處的“外物煉器術”。
當他說至此處時,對方二人在對視了一眼之後,皆是面露恍然大悟之色,一旦聞道,兩人幾乎同時提議於道旁就地歇息一二,待梳理、參悟一遍方才所得之後,才重又上路。
徐寧則是趁兩人歇息之際,自乾坤袋中取出了早已祭煉完畢的那一杆淺青色幡旗,此旗為他祭至面前虛空之後,等閒就迎風化做了丈許大小。
其上繡刺有的幾團灰青色颶風更是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燒了起來。
伴隨著幾句晦澀咒語的吟唱,他左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連番向著那巨大化的幡旗打入了數道法訣。
在法訣的加持下,登時就有一道灰色颶風自迎風展動的幡面上捲動而出,此颶風攜裹著冰涼、瑟縮之意,在其面前虛空之中緩緩地旋颳著。
以他眼下這築基初期的修為,只能勉力自幡旗中喚出該一道颶風,縱如此,在他看來之於此行,大抵也已經足夠了。
深吸了口氣,他手中法訣連動之下,重又將著該一面幡旗收攝入了自己腰間的乾坤袋中。
王俊二人卻是仍舊在閉目參詳那外丹爐火之術,絲毫沒有要繼續趕路的意思。
於是,略做思量,一張獸皮材質的山河地勢圖便出現在了徐寧的手中。
此圖乃是前番為其購自於通元街坊市,在市面上很是常見,其上以整個修仙界所通用的地理標識,詳細的勾勒、標識出了東湖城,尤其是泉先島左近的一應山河地勢的情形。
自該地勢圖上可以看出,泉先島在東湖一眾島嶼中,是相卻東湖一城最近的存在,因著此間常有泉先妖獸出沒,故此而得名。
他購入該一份地形圖錄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不知為誰在邊角處,所做的大量的極具價值的標識。
在這張標識詳盡的地勢圖上,徐寧早已對泉先島有了一個初步的認知與瞭解,該島的西部靠近七十二洞拱橋,建築相對密積,道路十分寬闊。
彼處多以酒館和客棧為主,間或幾家售賣修仙材料的商鋪,主要是為遠道而來的凡俗之人又或是修仙者,提供一個歇腳之處。
此島的東部則是以亂石、山澗、溪流為主,此間生活著一種,除深海之地極為少見的人魚妖獸。
或許是因著遠離瀚海的緣故,這泉先島上雖是有著人魚的存在,但修為在三級妖獸以上者,卻是如同鳳毛麟角一般的難尋,難找。
因著這個族群的修為境界不甚太高,所以等閒不會引起高階修士的重視。
早先也有一眾附庸風雅之人,為傳說中的人魚一族女子的傾城美貌,專程趕至此間,可事與願違之下,此島也就越發變得“門前冷落鞍馬稀”了。
這泉先一島上的人魚,模樣俱皆生得粗鄙、醜陋之事,幾乎也就遍傳了整個東湖郡。
少了美色的加持,此間的人魚部族對於一眾修仙煉道之人的吸引力,或許還比不上尋常的二、三級妖獸,畢竟這低階人魚身上的可取之材卻也太少了一些。
不曾懷璧其罪,又性喜群居的這一個人魚部族,也終是在此湖中小島繁衍生息了起來。
川海大陸,無盡海域,碧波宮,海皇殿。
海族之主於清妍正與一襲玄衣,身形乾瘦的大司祭——玄寂,在議事廳中低聲交談著什麼。
但見玄寂眉頭緊皺地道:
“泉先島之行,也不是如同想象的那般順利,經過巡海衛多方面哨探,發現生活在東湖之中尤其是石橋島附近的人魚數量也並不是太多,承繼了喚海者一族天賦神通的存在,更是一個也無。”
……
泉先島東部,在山間碎石堆的掩蔽下,於澄澈、潺潺的溪流中,五條人身魚尾的泉先妖獸,正懶洋洋地趴伏在溪底的大石上,貪婪得享受著春日午後的陽光。
陽光很活潑,投射在淺緩的溪流上,倒映出七色的光,投射在此一眾人魚那細密的鱗甲之上,散發出蒼莽、厚重的氣息。
獵殺不絕,這向來都是徐寧外出漁獵的基本原則,當然,這個好的習慣也潛移默化的影響了王俊二人。
按著三人既定的分工,徐寧率先祭出了那一杆淺青色的幡旗,小巧的令旗在迎風漲至丈許大小之後,在其手中法訣的加持下,一團灰色颶風,堪堪自迎風展動的幡面之上呼嘯而出。
待一眾人魚有所反應時,冷冽的颶風已攜裹著碎石、冰屑以雷霆之勢席捲而來。
中間那個身量最為高大的人魚首當其衝,在其方自張口噴吐出一道水箭之後,便為颶風捲向了半空,其空有一身的蠻力與水屬性神通,卻只能被囚困於颶風之中飽受那風刃與冰寒之苦。
其餘五個人魚,在彼一道灰色颶風的殃及之下,亦是承受了碎石與冰屑的傷害。
颶風霜寒,將左近的澗水凍結為了層層簇簇的細碎冰凌,那五個人魚各施手段來抵禦這倏忽而至的刺骨寒意之時,王俊也終是出手了。
將著一面青銅古盾護持於身前,他仗著手中長戟向著那為刺骨霜寒所擾,行動已自遲緩的魚人群落閃身而去。
身形飄忽如他,於手起戟落之際,每每都會在泉先妖獸那細密的鱗甲上,留下道道深淺不一的傷痕。
饒是如此,遊鬥於五個人魚之間的王俊,此刻也是守多攻少,漸感壓力。
以身法見長,尤善近身作戰的他,在堪堪躲過數條魚尾的大力抽甩之後,又籍著護持於身前的那一面古盾,硬接了自不遠處噴射而來的兩道水箭。
“師兄,我來助你。”嬌叱聲中,於一旁觀戰良久的歐陽倩,終是加入了戰團。
她手持一柄色做銀灰的開山巨斧,直取一個站在相對遠處,正伺機向著王俊噴吐水箭的人魚當頭砍去。
斧影漫天,在她纖白玉手輕攏慢捻間,專挑對方頭頸、肚腹等少有鱗甲覆蓋處招呼,於對敵之際這般舉重若輕的模樣,也當得“老練”二字。
徐寧則是以築基初期的神識之力,專注於掌控那道灰色颶風,等閒不會讓那個為其卷至半空的人魚,擺脫自己的掌控。
隨著歐陽倩的加入,此刻變為以一敵四的王俊,在閃轉騰挪間也算是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機。
口中咒文低頌間,他祭出了手中長戟,卻是將著那懸於自己面前虛空中的青銅巨盾收攝了回來。
龍吟陣陣,那迎風便漲的長戟在其手中法訣的加持下,堪堪化為了一條丈許之巨的赤色蛟龍,向著左近的數個人魚擺尾而去。
於歐陽倩對敵的那一頭巨龜,在躲過她如同是疾風驟雨般的一輪斧影劈砍之後,方要伺機噴吐水箭,卻發覺後心處一涼,彼處的細密鱗甲已然為一杆兒臂般粗細的骨矛所洞穿而過。
骨矛的另外一端,卻是被執定在了一具枯骨傀儡的手中。
旁觀者清,對於那倏忽而現枯骨傀儡,徐寧卻是看的真切,它分明是為歐陽倩輕啟朱唇,自舌底所綻出的一團灰白霧氣所凝形而成。
“紅顏枯骨功……”心中一驚,徐寧不由得對此女產生了幾分忌憚之意。
王俊二人的手段既多,配合又默契,在徐寧牽制了一眾人魚裡,那個看上去最為強壯的存在之際,少時就結束了這幾乎是一面倒的戰鬥。
瓜分戰鬥所得時,對方二人倒也仗義,直接同著徐寧平分了眼前的戰利品,儘管他一直在強調自己在方才的一戰中出力無多,儘管連他自己都覺得受之有愧。
看著襟懷坦蕩的二人,一般久違的暖意自趙影落的胸膛裡迸發而出。
有一種友情,其淡如水,卻又彌足珍貴。
有了第一次磨合後,在歐陽倩的建議之下,三人的具體分工重又被進行了一次調整。
基於徐寧的神識之力頗為不弱,且為其所操控的那縷銀灰色火焰,似是有低溫減速的效果,是以,她安排其籍此對人魚群落進行出其不意的灼燒。
待溫度極低的冷火,令得溪流內的一眾人魚的行動變得遲緩之際,王俊再籍著那面青銅古盾的掩護,抵擋下魚人群落在盛怒之下所發動的第一輪攻勢。
而她自己,則是在那具枯骨傀儡的配合之下,將對方各個擊破。
至於徐寧,戰鬥之中則只是需要站在遠處,以不弱的神識之力,操控那溫度極低的銀灰色冷火,逐個對破冰而出的巨龜進行灼燒、減速。
於是在下一處有著四個人魚妖獸聚集的淺溪之中,一時間淺緩流動地溪水化做了厚實的堅冰,在開山斧與巨盾的狂攻之下,冰屑四散而飛,揚灑在三人年輕的臉龐之上。
……
西部荒蠻大陸,荒原之地,冥漠城,靈柩宮,萬魂殿。
身量魁峨,面容憔悴的粗狂漢子陰震,此刻正一臉愁容的抽著旱菸袋,在幽閉、陰森的大殿之中,在長時間吞吐的煙霧裡,陰睽派之主陰震的表情隨旱菸的明滅在不停的變化著。
少時,大殿幽長的迴廊裡傳來了一陣急促卻沉悶的腳步聲。
“你受傷了,且不輕。”陰震低沉中帶了上位者慣有威嚴的話語,迴盪在這冰冷的大殿裡。
“託師兄的福,屬下在觀瀾城一戰中,僥倖逃得性命,眼下已無大礙。”來人身披黑色斗篷,將著大半身形隱沒在大殿那幽暗的角落裡,語氣恭敬的答道。
“東湖秘境開啟在即,帶上萬鬼幡,相助吾兒一併完成那先祖未竟之事。”破風之聲漸起,陰震於袍袖拂動之下,將著一杆小巧的幡旗,拋向了黑暗中那正神色恭敬、垂手而立之人。
……
東湖畔,徐寧於狀元閣客棧三樓自己的房間內,正小心的控制著冰寒的銀灰色火焰,煉化著爐鼎內的一張鱗甲密佈,皺皺巴巴的魚皮。
隨著火焰在鼎下洶洶燃燒,室內的空氣越發變得清冷起來,以至於他的眉梢、鬢角也是掛滿了細碎的冰稜。
正沉浸在“火煉之事”中的徐寧,絲毫不曾注意的是,一抹湛藍色的光華,自爐鼎下那升騰、翻湧著的銀灰色火焰之中一閃而逝。
似隙中駒、石上火、夢裡身。
受徐寧的邀請,亦是住進了這狀元閣客棧的王俊二人,在這初春的深夜裡,此刻正睡意全無的低聲交談著什麼。
但見王俊故作嚴肅的道:“你之前還對徐寧一肚子的意見,可眼下,卻是張口‘那小子’,閉口‘那呆子’,我說歐陽姑娘,你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了?”
他強忍著笑,望向歐陽倩的雙眼之中寫滿了促狹之意。
輕哼了一聲,作勢要打人的女子嬌嗔道:
“本姑娘會對他有意思?俊哥,難不成你竟是忘了,我倆緣何會出現在此地嗎?再者說了,此事,果真能夠拿來開玩笑嗎?縱使驚才絕豔如你,比之於那小子也確有不足之處,可……”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此刻王俊的心中便是如同遭遇了雷擊一般,以至於歐陽倩後面的話,他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他能做的只是勉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以免讓她看出什麼端倪。
饒是如此,他的腦海之中已是空白一片,只回蕩著一句話:
“縱使驚才絕豔如你,比之於那小子也確有不足之處,可……”
看來有些話自己說可以,倘是從自己所在意之人口中道出,其結果卻是有天淵之別,王俊於渾渾噩噩之際,連同歐陽倩何時離開了此間,都不曾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