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寧星夜趕回東湖畔之後,第一時間來到了“恆豐典當行”。陳情這個蕭索清舉的女子還沒睡,還在等他。
“我知道你會信守諾言,知道你會平安回來的。”捶打著著少年的肩頭,女子紅著眼眶說道。
“中間出了點兒岔子,所幸現在沒事兒了。自祖母過世以來,你是第一個說要等我回來之人。我……拼了命,爬也要爬回來。”徐寧吸了吸鼻子,有些動容的說道。
確實,家是溫暖的港灣,一個女子倘是願意等你,無論多久,不管多難時,便已然說明了一切。
各位看官,你的生命裡是否也曾出現過這樣一個人兒?
“常聽你提到已故的祖母,卻不知她老人家是怎樣的一個人?”示意徐寧落座之後,陳情好奇的問道。
“跟大多數人的祖母一樣,慈祥、和藹。不過,她老人家好像有隱疾在身,終日為病痛所折磨。自我記事起,不大的一個籬笆院裡就飄滿了藥香。”
“家裡有了一點兒好吃的,她老人家都要留給我,看著我狼吞虎嚥的吃完,是她最快樂的事。日子是清苦了一些,但再也回不去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徐寧還是背脊聳動的低聲啜泣了起來。
“逝者已矣,想來她老人家在天有靈,也不願意見你這般傷感吧?”將一塊羅帕遞將了過來,陳情低聲寬慰道。
“祖母還彈得一手好琴,耳濡目染之下,我多少也學到了一些,這就彈給你聽聽罷。”心情稍微平復之後,徐寧復又出聲說道。
“好啊,你這瑤琴莫不是一樣空間類法器?不然為何一直負在身後?”聞聽徐寧要撫琴,陳情問出了這個壓在心底的問題。
“琴身是一樣低階法器,不過它內裡的空間並不用來儲物,單純是為了琴音的共鳴。”反手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沓陣旗,徐寧如是說道。
“這是……陣旗?”女子有些不解的問道。
“新學的小把戲,夜已深沉,如此就不會擾人清夢了。”說話間,一應陣旗為他打向了房間的各個角落。
一切準備停當之後,徐寧橫琴膝前,輕攏慢捻之間,將一曲“清風引”娓娓道了出來。琴音泠泠,給人一般如沐春風的感覺。
有那麼一瞬間,陳情下意識的以為自己抓住了什麼,可轉眼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她正唏噓、感慨之際,琴音卻是戛然而止。
“沒事兒吧,這曲子有什麼不妥嗎?”眼見陳情的臉有些難看,徐寧慌忙起身問道。
“不要緊,可能這兩天沒休息好。呃……太晚了,我們這就歇了吧。你在外間對付一宿,我去裡屋睡了啊。”輕揉額角,女子往櫃檯一側的小門走去。
“不合適吧,你我孤男寡女的?再者說了,萬一櫃上少了什麼東西,咱倆也擔不起這個干係啊。左右也不遠,我這就回去吧。”快步趕了上去,徐寧慌忙說道。
“這樣啊,隨你吧。”略一猶豫,陳情還是同意了他的決定。
……
離開典當行之後,徐寧並沒有返回李清茂的住處,而是沿著湖畔長街閒逛了起來。其實啊,他也困得要命,可這三更半夜的,又如何好讓別人為自己開門?至於翻牆而入,那就更加不是他的風格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豈非說得就是東湖畔的秋夜?我是這麼走下去,還是尋一處便宜的客棧歇了?‘囊中只有五三文’的滋味,著實不怎麼好受啊。”緊了緊身上的袍服,徐寧低聲自嘲道。
“好一番‘囊中只有五三文’的感慨,看來這位師弟對於‘學道需教徹骨貧’的說詞,並不怎麼認同啊。”說話的是一個佝僂老人,他忽然從前方不遠處的涼亭裡走出來,著實嚇了徐寧一跳。
“哎呀,小子不知前輩夜宿於此,倘或有所打擾,還豈原宥則個。”略一平復心境,徐寧這才上前一禮道。
“無妨,大路朝天,人人都走得,又何來打擾一說?再者,你我同為煉氣期修士,當以平輩論交,這‘前輩’二字,老朽卻是當不得。”
“不介意的話,道友可以喚我一聲師兄。這風寒露重的,隨我進涼亭暫避一二吧。倘是再無睡意,你我還可以小酌上幾杯,暖暖身子。”
言罷,老人也不待徐寧有什麼反應,便當先往身後的涼亭折返了回去。
“如此,師弟叨擾了啊。”徐寧只一猶豫,就應承了下來。
非是其戒心全無,實則不相信對方會無端在自己身上圖謀什麼。況且,以兩人的修為境界來看,縱然動起手來,勝負也應當在五五之數。
“恕為兄眼拙,師弟你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囊中羞澀’之人啊。縱如此,飛黃騰達也是早晚之事。”兩人一前一後的進入涼亭之後,老人大有深意的說道。
“這……師兄非要拿我這個窮小子尋開心不可嗎?”憑欄而立,徐寧看著月夜下那粼粼生輝的湖面,苦笑著說道。
“此言差矣,師兄我可是粗通卜算、占斷之術。我且問你,這五行當中哪個為財?”說話間,老人將乾坤袋裡取出的一罈烈酒、兩個酒樽,擺放到了涼亭中間的石桌上。
“自古便有‘藏風納水’之說,小子竊以為,這五行當中‘水’為財。”雖然不是特別偏好杯中之物,但是出於禮貌,徐寧還是往涼亭中間走了過來。
“好一個‘水為財’,那師兄我再問你,這芸芸眾生當中,哪個又是水做的?”揮掌拍開酒罈上的泥封,老人復又問道。
“這個問題的答案,自然是見仁見智。但‘女兒是水做的’這總也不錯吧。”坐到了老者身旁的石凳上,徐寧若有所思的說道。
“如此,就再也不會錯了。所謂‘聞香識女人’,我在師弟身上感應到了兩個女人的氣息,眼下你正為水做的女人所環繞,豈不是……”話未說完,老人將壇中美酒次第倒向了兩個青銅酒樽。
“饒是如此,師兄又如何知道是‘聚財之水’,而不是‘紅顏禍水’?”晃動著手裡的青銅獸面酒樽,徐寧不置可否的問道。
“師弟,咱言盡於此好嗎?天機不可洩露,你我還是喝酒吧。倘日後有所應驗,莫忘了提攜為兄一二啊。”言罷,老人仰首飲盡了樽中烈酒。
見老人一幅諱莫如深的樣子,徐寧自然不好繼續追問,而是藉著喝酒之際,同對方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了起來。
人不可貌相,倘不是這次把酒言歡,徐寧再也不會想到,眼前的老人居然還是一位煉器師。而且從其醉酒後所拿出的一應法器來看,品階、成色大抵都是上乘之選。
“師兄,這件頂階法器,同樣也是你的手筆?”為老人滿上了樽中酒,徐寧指著一應法器當中的那個土黃色缽盂,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
“不然呢?你以為我這煉器師的名號是白給的,只能煉製一些下階、中階法器?”將酒樽往石桌上猛得一磕,老人吹鬍子瞪眼道。
“師兄誤會了,我只是聽說這頂階法器的煉製,非高階修士的丹火,又或是地肺之火而不可得。單以修為而論,師兄莫不是有一處地火可供驅馳?”見老人頗為在意此事,徐寧當即出言解釋道。
“這樣啊,看來師弟對於煉器一道,也並非全然不知。誠然,煉製頂階法器需要品階高上一些的火源,但是合用的火源裡,不獨你方才所提到的那兩種。至少還有獸火、雷火嘛。”
說話間,老人單手向著自己腰間拍了過去。那裡所懸掛有的一個鼓鼓囊囊的皮袋,在華光大放之中,將一頭猶自酣睡的黑熊放了出來。
“二級妖獸?”感應著此獠身上的氣息,徐寧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沒錯,這是一頭二級後期的‘鍊金熊’。其口中所噴吐的妖火,比之於一般的地火還要烈上三分。師弟……”老人化為說完,那黑熊卻是倏然而起,向著徐寧合身撲了過來。
雖然此獠甫一現身,徐寧就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也悄無聲息的將一張符篆扣在了手中。可它暴起傷人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少年尚且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制住了。
“哈哈哈,得來全不費功夫。鬼影重重大陣,起。”老人話音落處,以兩人方才所對飲的石桌為中心,不大的一座八角涼亭中,先後亮起了數團幽綠色的火焰。
少時,陰風乍起,吹皺了左近的湖面。
更有一道道鬼魅也似的虛影,自湖底魚遊而出,影影綽綽的向著熊爪下的徐寧壓迫而來。見此,少年緩自閉上了雙眼。
“這位師弟,不要怪我,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事,你能理解一個垂死老人的掙扎嗎?這幅軀體,我要接收了。”
老人在手中法訣連番變換之際,狀若瘋狂的說道。
沒有回應,徐寧也無需回應,他只是在心底誦唸起了一段晦澀難明的咒文。
曾幾何時,這段被稱之為“往生極樂”的咒文,是他最為討厭的存在。可人生無常,世事多變,自己眼下偏又要倚仗於它,這豈非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那廂裡,已自陷入瘋狂的老人,卻不知徐寧的計較。他向著身旁的熊妖低聲安排了幾句之後,終於開始了自己的奪舍大計。
老人出手如風,將一道符篆貼向徐寧的眉心之後,這才口中唸唸有詞了起來。首當其衝的少年,頓覺自己的眼皮有千斤重,繼而陷入了沉睡當中。
見此,他滿意得點了點頭,將元神捨棄了自己的肉身,悄然飄向了沉睡中的徐寧。
倘或他果然粗通占斷、卜算之道,就不該對少年行這奪舍之事。可眼下悔之晚矣,其出竅後的元神被一曲地獄輓歌,鎮壓在了徐寧的泥丸宮裡。
及至少年的元神在這靈臺方寸之地現出身形,他十指連番掐動之下,將一個古怪至極的印訣,打入了老人的元神當中。
與此同時,徐寧神魂的左側臉頰上,詭異的浮現出了一個小小的紋陣。此紋陣在一番劇烈地明滅變化之後,堪堪將老人的元神攝將了進去。
至此,徐寧的元神小人輕吐一口濁氣,滿臉倦容的盤膝而坐,緩自運轉起了一樣見諸於“佛宗殘卷”上的神魂密術。
……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徐寧這才緩緩地醒轉過來。而那頭將其撲倒在地的鍊金熊,並自己眉心上所貼的符篆,卻一併不見了蹤影。
“符篆或許是因為靈力耗盡之故,可那熊妖又作何解釋?莫不是我那便宜師兄,怕奪舍後無法控制此獠,提前將其遣散了?”試探著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徐寧暗自揣摩道。
實際上,他並沒有猜錯。奪舍以後相當於換了一個人,除非有特殊手段,不然那修為高出一大截的妖獸,又如何會無端受一個陌生人驅馳?
經過數度嘗試以後,徐寧終於艱難的坐了起來。
“當務之急,還是趕快離開此間為好,否則,對於他的慘死,我決計脫不了干係。”看著早已失卻了神魂,死的不能再死的老人,徐寧有些不忿的說道。
接下來,他將無人主持的“鬼影重重法陣”破去之後,便帶著老人的乾坤袋離開了此間。至於對方的屍身,他考慮再三之後,還是準備讓其入土為安。
非是他要以德報怨,也不是他常懷婦人之仁,而是在其看來,倘或易地而處,自己壽元無多時,多半也會做出此事,甚至猶有過之。
於是,相卻東湖畔十數里之外的一座小島,便是老人的歸宿。搓土為香,簡單的祝禱過幾句之後,徐寧飄然離開了此間。
“倘不是有‘佛宗殘卷’傍身,此番我大抵已經魂飛魄散了吧。”念及前番被老人的元神侵入泥丸宮的情形,徐寧縱然回到了住處,還仍是一幅心有餘悸的模樣。
“李哥,活著真好啊。”飯桌上,徐寧這沒來由的一句話,弄得為其盛湯的李清茂差點沒灑到自己身上。
“不是,你到底什麼意思?莫不是此番遭遇了什麼兇險?我說怎麼遲遲不見回來呢,你是不知道,陳情都來問過好幾回了。”李清茂一旦回過味來,當即關切的問道。
“有驚無險,不過兄弟我跟人合作斬殺了一頭二級鯢獸。喏,此行的收穫都在這裡了,還要勞煩李哥幫我帶到商行去。”說話間,他將自己的乾坤袋遞了過來。
“二級妖獸?那可是相當於築基期修士的存在啊。能活著回來,就已經算你命大了,眼下居然還有所斬獲,難得,當真難得啊。”聞言,李清茂先是一驚,隨後便是由衷的替自己的好友感到慶幸。
“兄弟,你這也算是劫後餘生啊。難怪會生出‘活著真好’的感慨。放心,這些材料交給我了,保管能賣上好價錢。”將徐寧的乾坤袋貼身收好,李清茂復又說道。
“對了,李哥你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叫做‘青焰坊’的鋪子嗎?聽說掌櫃的是一個煉器師。”沒有延續方才的話題,徐寧卻是問起了煉器之事。
“‘青焰坊’?沒有什麼印象。不過我記得渡口附近有幾家煉器鋪子,你可以過去碰碰運氣。不早了,我上工去了。這是門房上的鑰匙,你收好,進出也能方便一些。”
看了眼一臉倦容的徐寧,李清茂大有深意的說道。
“有些人,你跟他認識了一輩子,也只是點頭之交;而有些人,只寥寥數日,或許就能成為一輩子的朋友。”看著那匆匆離去的高大背影,摩挲著手裡這枚小巧的鑰匙,徐寧有些動容的低聲咕囔道。
李清茂走後,徐寧自覺的收拾了碗筷,然會回到東廂房矇頭大睡了起來。這一覺可謂是天昏地暗,當他再次醒來,已經是向晚時分。
左右不見李清茂回來,徐寧也就少了在家吃飯的興趣。略一整肅之後,他將房門落了鎖,直奔渡口而去。
那間被喚作是“青焰坊”的鋪子,是王夫人推薦給他的。同為煉器師,那個柔橈輕曼的美婦人,對彼處掌櫃的煉器技術,可謂是推崇備至。
徐寧除了好奇那位掌櫃的煉器手段,更想將捨不得賣與“萬隆商行”的那張鯢獸皮,煉化為一件斗篷之類的法器。
畢竟此獠當日單以爪牙之力、筋骨之強,而硬憾頂階法器的場面,他可是歷歷在目的。所以徐寧有理由相信,倘是煉器師的水平足夠,只要稍加祭煉,這張獸皮不難成為低階法器當中的小極品。
心裡存了火熱的期盼,他難免就加快了腳步,繞過幾處人流相對密集的閒散攤位之後,甚至於還展開身形,帶著一連串殘影,往渡口所在的方向趕了過去。
如此一來,其身上衣襟鼓盪,腳下雙履生風,卻是好不痛快。
“滾開,兀那小子,趕快給本少爺滾開。”
“咯咯咯……”
“吼……”
徐寧正在興頭上,幾乎進入了物我偕忘的狀態,不意卻為一道陰惻惻的叱罵聲拉回到了現實當中。呃,還有那滿是嘲弄之意的女子嬌笑聲、震天的妖獸怒吼之聲。
“在這東湖畔發足狂奔,小子確是有忘形之嫌,可無論如何也當不得一個‘滾’字。如此,還請公子收回方才之言,大家也好各走一邊。”停住身形之後,徐寧整肅了一下自己的粗布長衫,正色說道。
及至現在,徐寧才看清對方的情形。
說話的是一個跨坐在獸身上的錦衣青年,其人生得面目姣好,只是那雙稍嫌細長的眸子,給人一般冷峻之感。
與青年共乘一騎的是一個嬌豔女子,單以容貌而論,此女是徐寧喜歡的型別。可結合對方依偎在青年懷裡的慵懶表情,看向自己時的嘲弄眼神,他頓時對此女好感全無了。
二人胯下是一頭牛犢般大小的雪豹。此獠通體灰白,間或黑色點斑和黑環,尾巴長而粗大,給人一般不怒而威之感。可就是這般一頭猛獸,卻無端成了別人的坐騎,卻不知是誰人的悲哀。
“‘霜刃豹’,看來這二人是西城柴家的子侄。”一時間,圍觀者眾,不知是誰還喊了這麼一嗓子,徐寧聞聽此言,不由得心頭“咯噔”一下。
對於柴家,他此前也聽王夫人提到過一次。因為同處西城的緣故,那位美婦人還跟家大業大的柴家,有過幾次生意上的往來。
據悉,柴家有一位還丹期老祖坐鎮,背後似乎還有鬼道第一宗門——陰睽派的影子,所以等閒沒有人願意去開罪他們。
可眼下自己偏又遭遇了柴家的子侄,而且還大有騎虎難下之意,投鼠忌器,這如何能不讓徐寧有所顧忌?
“傻小子,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沒得在一旁聒噪。我們少爺向來一言九鼎,說出去的話,豈有再收回的道理?”徐寧正心念電轉之際,被人攬在懷裡的女子卻趾高氣揚的說道。
“讓我滾,還沒有我說話的份兒,這是柴家要仗勢欺人嗎?”聽聞此女的話語,徐寧心中有了計較。
正所謂請將不如激將,他要的就是對方乖乖就範。
要知道柴家雖然日漸勢大,卻如何也擺脫不了,起家時雙手沾滿鮮血的事實。自他們當代家主進階至還丹期以來,一直在努力扭轉世人對柴家的看法。
以至於坊間還經常傳出,這個還丹期高人親自向世俗間的饑民施粥之事。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其人極為愛惜自己的名聲,這總不會錯了。
在這種情形下,徐寧卻當眾說出柴家要仗勢欺人的言語,試問,那位公子哥兒,如何能夠坐得住?
不得不說,這名聲啊,財勢啊,當真是一把雙刃劍。
果然,那錦衣青年勃然大怒道:“柴家是柴家,我是我。本少爺讓你滾,是因為你擋了我的道,這與柴家有什麼相干?莫要在這裡巧言令色、混淆是非。”
“這樣啊,公子還堅持要小子滾嗎?倘不是因為柴家,你的底氣又從何而來?我現在是等公子改口以後讓開呢?還是等你劃出道來?”言罷,徐寧將那面梭狀小盾祭了出來。
月夜下,冷風中,這面彌散出濛重水氣的幽藍色小盾,卻是顯得特別的好看。
“這少年是修士啊。”
“哎,你能看出他的具體修為嗎?”
“年輕人不要太氣盛啊,開罪柴家,當真是好事嗎?”
……
見徐寧亮出了法器,圍觀的人群裡登時七嘴八舌的炸開了鍋。
“東湖畔嚴禁鬥毆、滋事,況且以你小子這點兒微末道行,還入不了本少爺的法眼。這樣吧,只要能接住我的一擊,那麼收回方才的言語倒也無妨。”鐵青著一張臉,那錦衣青年惡狠狠的說道。
“如此,請柴少爺不吝賜教。”說話間,徐寧手裡多出了一杆水藍色小幡。看情形,正是王夫人此前對敵鯢獸時,所使用的那樣頂階法器。
他之所以要爭上一口氣,除卻寧折不彎的性格使然,多半還是因為有此攻防一體的幡旗傍身。
同為煉氣期修士,他可不相信對方有什麼寶物,能夠撼動此幡。畢竟,這可是連同那鯢獸都忌憚異常的存在。
那廂裡,柴家少爺當然不知徐寧心裡的計較。只是在躍下獸背之後,自顧自的祭出了一張墨色符篆。
“疾。”青年低喝一聲,將數道古怪印訣打向了那張符篆。後者應聲而動,華光大放的漲縮不定起來。
“符寶!”
“喂,能看清楚上面繪的是什麼嗎?”
“不會是柴家的‘鬼羅針’吧?如此,那少年休矣。”
“……”
符寶既出,圍觀眾人許是怕被殃及池魚,當即你一言我一語的作鳥獸散了。
徐寧深知符寶之威,自然不敢怠慢,當即將體內法力往手中幡旗傾注了過去。此幡迎風便長,少時就有了一人高許。幡面鼓盪之下,更兼低沉的水流轟鳴之聲自內裡傳將出來。
“化蛟。”
“清離,住手。”
徐寧將手中幡旗化蛟的同時,一道清冷的呵斥之聲也自遠處傳將了過來。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在柴少爺並獸背上的女子聽來,卻無異於晴天霹靂。
前者拼著為密術反噬,咬牙將那張符篆收攝了回去;後者則臉色大變,嬌軀巨震,險些從獸背上栽落下來。
少時,陣陣破風之聲大起,一頂八抬的軟轎出現在了徐寧面前。簾幔掀動處,自內裡探身而出的是一個丰姿冶麗的宮裝女子。
此女甫一現身,便向著徐寧斂衽一禮道:“舍弟頑劣,動輒便要與人切磋一二,方才更是險些鑄成大錯,妾身代其向公子賠罪了。”
言罷,她饒有興致的打量起了面前的少年。不知為何,那頭將對方護持在肚腹之下的巨蛟,卻是給其一般似曾相識的感覺。
“築基期修士。”一旦對來人的修為境界有了此等猜測,徐寧在震驚之餘,當即抱拳還禮道:“小子原也有錯在身,著實當不得前輩如此大禮。”
說話之際,無論是那面護持在他面前的盾牌,還是那頭由幡旗所幻化而來的蛟龍,俱皆不見了蹤影。
見徐寧如此坦蕩,此女展顏道:“妾身柴清妍,公子有暇時可以去我們‘天心樓’喝上一杯,屆時遞上我的腰牌即可。”
言罷,她轉身回到了軟轎當中。而一塊水藍色玉玦,卻被隨行的一個魁峨轎伕遞到了徐寧手上。
“想來這就是柴小姐提到的腰牌了,世家、豪門就是不一般,連同隨意贈人之物都要如此考究,這是要盤剝……”細思極恐之下,少年苦笑著搖了搖頭,將玉玦納藏到了腰間乾坤袋中。
“天心樓,等我叫上陳情去痛快的吃喝上一頓。”看著對方几人,尤其是那柴大少爺遠去的背影,徐寧沒來由的低聲嘟囔道。
……
正如李清茂所說,渡口附近著實有許多專事煉器的店鋪。
至於‘青焰坊’,那更是其中的翹楚,徐寧只是稍加打聽,就出現在了此間。見有客人登門,早有眼尖的夥計迎了上來。
“這位師弟是要購買成品法器,還是找家師定製一二?”來人是一個有著練氣期七八層修為的黃袍青年,一雙眼睛明亮有神,給人一種精明之感。
“呃……煉器。”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徐寧斟酌著說道。
於是,對方當前引路,將徐寧帶到了後院一處雅室當中。“師弟稍待片刻,我這就去給你通稟一聲。”著青衣小婢為徐寧沏上靈茶之後,黃袍青年這才告辭而去。
徐寧毫不客氣的抿了口熱茶,而後向著俏立一旁的小婢問道:“在下雖是慕‘青焰坊’之名而來,卻不知另師作何稱呼?”
“東家姓褚,別人都喚其‘褚老’。婢子福薄,始終無法修煉出法力,故此無緣拜在他老人家門下。”這小丫頭倒是樂觀的很,縱使提到平生憾事,也只寥寥數言而已,絲毫沒有在臉上帶出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倒是跟陳情有幾分相像。”念及至此,徐寧不禁唏噓、感慨起來。愛屋及烏之下,他看此女的眼神也柔和了那麼幾分。
“是這位小友要煉器嗎?”話音未落,自雕花木門外踱進來一個瘦小老者。其人相貌古奇,三縷長髯垂胸,頗有幾分道骨仙風之意。
以徐寧煉氣期三層的修為,尚且感知不到對方身上的法力波動,想必此老多半也是一個築基期修士。
面對前輩高人,徐寧自然不敢託大,當即起身離座,畢恭畢敬的道:“前輩就是褚老吧?小子徐寧,想要將此物煉化一二。”
他單手一拍腰間乾坤袋,將那張還算完整的鯢獸皮毛取了出來。
“二級初期妖獸的皮毛,憑老夫的煉器手段,可以從法袍、斗篷、披風、靴子、腰帶、風帽、手套這些大小不一的護具當中,挑出一件或者數件加以煉製。”
“當然,小件的成功率要高上那麼一些,東邊兒不亮西邊兒亮嘛。至於大件……老夫只能說盡力而為,成功率當在八成左右。材料是小友的,具體要煉製何物,還需要你自行決斷。”
示意徐寧重新落座之後,褚老打量著少年手中的靈材,頗為鄭重的說道。
這時候,那青衣小婢也適時的為老者奉上了一杯靈茶。
“八成的成功率!也就是說,仍然有失敗的可能嘍?不是說,此間掌櫃的煉器手段極為高明嗎?”念及至此,徐寧的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
他這個煉器一道的門外漢,可曾沒想過此行會無功而返。於是啊,這一時之間,倒也沒了決斷。
對於此事,褚老似乎早已見怪不怪了,著小婢往小火爐裡添上幾塊香料之後,此老卻是好整以暇的品起了手中的香茗。
良久,徐寧有些艱難的說道:“煩請褚老為小子煉製一件斗篷吧,至於所需靈石……”
“倘使小友願意將所餘靈材抵給本閣,那麼只需額外繳納十五塊下品靈石即可。”不待徐寧說完,一旁的褚老介面說道。
“十五塊下品靈石?呃……晚輩暫且記一下賬,等下次過來取法器的時候再付錢可以嗎?”徐寧撓了撓頭,有些尷尬的說道。
徐寧雖然儘量顯得平靜,可這心裡啊,早就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再也沒有想到,煉器這個行當居然暴利至此,單隻付出幾日辛勞,便可獲得如此豐厚的酬勞。
沒來由得,他忽然想到了王夫人。“她……不也是一位煉器師嗎?前番其執意要給的那袋靈石,我果然收下一些就好了。”眼下狼狽至此,英雄氣短之下,徐寧沒來由得自嘲了起來。
“小友莫不是在說笑?如果老夫煉器失敗,你下次過來拿不到斗篷,這幾日我豈不是白忙活了?”著青衣小婢退下之後,褚老有些不悅的說道。
“這……依前輩之見?”見狀,徐寧苦笑著起身問道。
“大多數主顧會隨老夫一同進入煉器室,無論成功與否,屆時都會按照約定交納靈石。至於老主顧嘛,人家信得過本閣,也無暇陪老夫一道煉器,不過這靈石嘛……大抵都是提前交割完畢的。”
言罷,褚老亦是長身而起,有些著惱的看向了身旁的少年。
“晚輩第一次找人煉器,這其中的一些規矩也不是很懂,更兼身上沒帶靈石,才會提出賒欠之事,委實不是要消遣前輩。”
“這樣吧,我先回去籌錢,看看兩、三天之後,再過來陪前輩一道煉器。屆時,說好的十五塊靈石,一塊都不會少的。”
鼓起勇氣同老者對視著,徐寧不卑不亢的說道。
“好吧,一切隨小友就是。不過,這期間本閣要是有了別的主顧,你的煉器時間卻要相應的順延嘍。當然,屆時你也可以去別的鋪子問問,比較一下他們的價格、成功率。”
“呃,倘或實在籌不到錢,老夫也可以破例出手一次,至於小友嘛……需要隨老夫的弟子前往‘玉鐲島’獵殺一些‘刺背龜’妖獸。”
拍了拍徐寧的肩膀,褚老微一沉吟,說出了自己的變通之法。
“獵殺妖獸?我這煉氣期三層修為,能起什麼作用?再者,小子冒昧的問前輩一句,此行不會有什麼危險吧?”儘管不認為自己會鋌而走險,但徐寧還是謹慎的問上了這麼一句。
“哎呀,你小子啊,老夫可沒工夫陪你閒聊。這樣吧,你到前面找一下蒲闊,呃……就是方才引你前來的那個黃袍師兄。有關於玉鐲島、刺背龜的情形,他會盡數說與你知道。”
“至於你修為不高這一方面,老夫也自有計較,倘是能夠成行,說不得本閣會暫借幾樣上階法器與你對敵、防身。好了,老夫要歇息了。”
言盡於此,褚老的送客之意已經明顯。
……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徐寧自青焰坊走了出來。經過那蒲師兄的一番講解,他對玉鐲島的情形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
據悉,此島相卻東湖畔有數百里之遙,其佔地千餘畝左右,因形似玉鐲而得名。而刺背龜,則是其上常見的一種低階妖獸。
除卻刺背龜,小島上還生活有青螺、小魚人等幾種二級妖獸,這也是徐寧所擔心的危險所在。
不過,蒲師兄也說了,這些妖獸向來都是各有領地,他們這些外來人只要不逾矩,只在刺背龜的地盤活動,大抵是不會遭遇什麼厲害角色的。
饒是如此,徐寧等閒也不願涉足那玉鐲島。畢竟,他只是一個煉氣初期的小修士,而且還遠沒有到山窮水盡的那一步。
秋風蕭瑟,月朗星稀,他看了眼燈火下那依舊繁忙的渡口,當即加快了回程的腳步。
徐寧趕回李清茂的住處時,對方正在園子裡陪人喝酒賞月。見此,少年本欲知趣的避開,不意李清茂卻遠遠的招呼他同坐一席。
沒奈何,徐寧只得厚著臉皮走了過去。
與李清茂對面而坐的是一箇中年大漢,其人一襲短打勁裝,臉上還斜慣有一道猙獰刀疤,多少給人一些兇悍、狠厲之感。
“兄弟,我來給你引薦一下,這位是商行的沈哥,也是為數不多的幾個‘管事’之一,這些年承蒙哥哥照顧,我這才……”
“清茂啊,非要如此客套嗎?這位就是徐寧兄弟吧,快坐,快坐。”出言打斷了李清茂的話語,大漢示意徐寧坐到他身旁。
“煉氣後期修士,而且已經修煉到了第九層的樣子。”一旦感知到對方同樣有修為在身,而且較自己為高,徐寧當即心中一凜,落座前恭敬的道了聲:“沈哥。”
“哈哈哈,好。聽清茂說那鯢獸的靈材出自於兄弟之手?果然是英雄少年啊。”拍了拍徐寧的胳膊,沈哥爽朗的說道。
那廂裡,李清茂則是將一杯烈酒遞將了過來。
“僥倖,僥倖而已,沈哥過譽了。”第一次被人如此誇讚,徐寧在受用之餘,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看看,還謙虛起來了,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嘛。沈哥代商行收下那批材料之後,對你這個賣家產生了不小的興趣。”
“一旦知道你住在我這兒,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過來喝上幾杯。你呢?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直要把我倆先喝醉了。”
“要不,你小子先自罰三杯吧。”
李清茂眼見氣氛頗為融洽,就趁機說明了沈哥的來意,還明裡暗裡的要徐寧陪對方多喝上幾杯。
徐寧會意之下,當即舉杯道:“沈哥,兄弟敬你一杯。我幹了,你隨意。”言罷,他仰首飲盡了杯中酒,一幅慷而慨之的意思。
“好好好,是我的沈興勇的兄弟,某家陪你,某家陪你。”連道三個“好”字之後,這粗狂漢子亦是滿飲了一杯。
見狀,李清茂自然也舉杯陪兩人喝了一個。
一時間,賓主盡歡,諾大的一個庭院裡充斥了爽朗的談笑之聲。
……
“說不得我還要再跑一趟‘青焰坊’,那玉鐲島之行也該提上日程了。唉,倘不是沈哥說起‘人魚’之事,我幾乎錯失了這次機會。”散席之後,徐寧躺在自己的床上,有些慶幸的低聲咕噥道。
原來,玉鐲島曾有人魚驚鴻一瞥之事,在東湖郡早已不是秘密,只不過徐寧初來乍到不曾聽說罷了。
好在他一旦得知沈興勇是土生土長的東湖人,就試著向其打聽起了“青焰坊”這家千年老店,還順道提了一下褚老邀其前往玉鐲島助拳之事。
沒想到這粗狂漢子果然知道“青焰坊”的存在,對褚老其人更是一副推崇備至的樣子。言談中,對方還提到“青焰坊”近來似乎接了樁大買賣,主顧好像是佛門高僧。
至於那玉鐲島,沈哥談及最多的是幾段“人魚傳說”,當其說到“人魚之淚”入藥以後能夠助人洗髓易經、脫胎換骨時,徐寧的心思卻是活絡了起來。
猛灌了一口烈酒,少年激動的想道:“陳情能否在‘氣海丹田’中修煉出法力,多半是要著落在這‘人魚之淚’上了。”
當然,他也知道這多半隻是一種美好的願景,試問在玉鐲一島,千百年來有誰真正撞見過“美人魚”?又有幾人得到過她們的眼淚?
“不過,人活著不就是要有個希望,有個念想嗎?”艱難的翻了個身子,酒醉後有些頭疼的徐寧,堪堪進入了睡夢當中。
一夜無話,宿醉醒來之後,他早早的來到了“青焰坊”。褚老倒也痛快,只是將其安置在煉器室的一角品茗、看書,就開始了自己的煉器大計。
到目前為止,徐寧所接觸到煉器師中,王夫人是用地火煉器,那便宜師兄藉助的是獸火,而這褚老卻在使用自己的先天之火。
“修為築基以後,在‘氣海丹田’裡燃起的這縷‘先天之火’,果真可以用來煉器嗎?”懷著這等疑問,徐寧往褚老身邊靠了過去。
這廂裡,老人正全力催持著一蓬騰燃於爐鼎之下的火焰。
此焰色作碧綠,散發著淡淡的木屬性法力波動,給人一種炫麗、妖異之感。
“離為火,為日,為電,為中女,為甲冑,為戈兵。其於人也,為……”看著眼前的綠焰,徐寧沒來由得想到了這段文字。
對於這些附錄在“佛宗”殘卷上的存在,徐寧早已熟稔於心,只不過死記硬背、不求甚解的成份要大上一些罷了。
眼下兩相比對過後,徐寧對於離火之豔麗,算是有了一個更為直觀、深刻的印象。同時,也對自己能否進階至築基期,又會擁有怎樣一種先天真火,產生了莫大的期待。
少年正憧憬之際,褚老將遠處矮几上的一個酒葫蘆攝到了手中。
“啵”得一聲,木塞拔開之處,登時有一般甘冽酒香彌散而出,繼而席捲了大半個煉器室。虛室生香,縱然徐寧並不偏好杯中之物,也忍不住吞嚥了幾次口水。
“咕嘟”、“咕嘟”、“咕嘟”……
褚老在少年那詫異的目光中,將一葫蘆烈酒盡數灌將了下去,完事兒還晃動著手裡的空葫蘆,砸吧、砸吧嘴,一幅意猶未盡的樣子。
在徐寧看來,對方哪裡還有半分仙風道骨的煉器師模樣?完全就是一個“好酒如渴”的糟老頭子嘛。
“先天真火雖不入流,但是佐以我們褚家的‘碧玉烈酒’,情形可就大為不同嘍。毫不客氣的說,縱是比之於丹火也不遑多讓。”
老人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是要說與徐寧知道,低聲嘟囔了這麼兩句之後,張口將一道碧綠色的酒箭打向了爐鼎下的綠焰。
似鮮花著錦,如烈火烹油,得酒箭加持的綠焰登時升騰翻湧了起來。爐鼎中的那張獸皮,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屈曲蜷縮到了一處。
“前輩這‘酒火之術’當真令人歎為觀止,碧玉烈酒?小子此前再也沒有聽說過這般能夠化腐朽為神奇的存在。”不是恭維對方,徐寧對於褚老的手段確實存了幾分敬服之意。
“煉藥也好,煉器也罷,講究一個‘君’、‘臣’、‘佐’、‘使’,咱這裡的‘君’嘛,就是你的鱆獸皮,至於另外三樣,呃……”
“怎麼跟你說呢,炒菜會吧?彼時為了調味,為了好吃,你小子總歸要放些佐料吧?為了你這鍋菜,老夫眼下就要搭上各種佐料。”
“珍貴一些的‘銀精’有之,尋常可見的‘烏鐵’亦有之,如此一來,你小子以為老夫要價十五塊下品靈石,是高了還是低了?”
見孺子可教,老人也就開啟了話匣子。
說話之際,他還將數塊蠶豆大小的各色靈材,打入了漸自滾沸的爐鼎當中。當然,另有數道碧綠酒箭自其口中激射而出,直指那升騰翻湧的爐火。
聞言,徐寧沒有作聲,只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其實,在昨夜的酒席上,他就從沈興勇那裡得知培養一個煉器師是如何的不容易。
據沈哥所說,煉器這門手藝的精進,決計離不開寂寞堅守與反覆打磨。前者還好,一般的修仙煉道之士大抵都能做到,可後者嘛……說白了就是燒錢。
沒錢,那些用於反覆練手的靈材從何而來?沒有靈材練手,又何談反覆打磨?莫不是單憑不切實際的臆想?
知道此節以後,徐寧對於稍嫌昂貴的煉器費用,也就不再那麼介懷了。畢竟,人家褚老能夠擁有如此手藝,其早先的投入也是不問自知的。
更何況人家的要價裡,還含了一些價值頗高的輔材,這就更加讓徐寧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怎麼,莫不是你小子對煉器一道,還有什麼獨特見解?”見對方半天沒有回應,只是“傻乎乎”的盯著自己的煉器手段,褚老笑著問道。
“前輩說笑了,我這個門外漢能有什麼見解?只不過是震撼於您老的煉器之術,想要從中學習一二罷了。”徐寧倒也實誠,隨口把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絲毫也沒有什麼矯情、造作之意。
“看來你小子尚且不知道師父的重要性,誠然‘師不必賢於弟子’,但是沒人領你進門,沒人給傳道、授業、解惑,縱有天縱之才,難保不會泯然眾人啊。”
“‘從中學習一二’,說的也太輕巧了吧?倘若‘為學’之人都像你小子這樣,試問師道尊嚴何在?道統傳承何在?”
褚老不愧是有手藝在身的大宗師,該有的脾氣性格啊,是一樣都不少。這不,一言不合就聲色俱厲起來。
徐寧呢?雖然不是什麼逆來順受之輩,但是對於褚老的這番訓誡卻並不著惱。相反,還有些醍醐灌頂之意。
良久,少年摸了摸鼻子道:“可是一些大的宗門、世家,總是把優秀但貧窮之人拒之門外,尋名師不遇,投仙宗無門,似此如之奈何?”
“是金子總會發光,你可以曲線救國,也可以劍走偏鋒,命由天定,事在人為嘛。不過,你小子說的可是那‘登仙大會’?”良久,褚老若有所思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