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我對自己的聽骰技術,有足夠的自信。

最初跟跛爺混的時候。

他只讓我學偏門術。

為了教會我聽骰的本事。

每天的第一件事。

就是大中午把我帶到鬧市區。

讓我躲進半人高的水缸。

裡頭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外面的聲音。

跛爺此時就會掏出不知從哪兒找來的蟈蟈,藏在人群之中,讓我從無數嘈雜的聲音裡,分辨出蟈蟈的方位。

聽不出來,吃喝拉撒都不能離開水缸。

我在裡面待了三天。

終於學會了聽聲辨位。

但跛爺卻跟我說,還不夠。

他把我帶到一個完全密封的小房子裡。

矇住我的眼睛。

讓我聽骰。

聽不出來。

就澆一頭冷水。

我硬生生打了七天的寒顫,才把這個偏門術給練會。

聽骰,靠的不是什麼特異功能。

靠的是上千萬遍的聆聽!

很多人,可能不太相信。

但在我那個年代。

這是的的確確存在的!

舉個例子。

六七十年代的賭博玩法,沒那麼複雜。

除了賭馬,就是賭骰。

賭骰,賭的就是一個大小。

一盅有6粒骰子,由莊家來搖骰,然後猜大小數目。

以15點為例,過則大,未過則小。

那麼結合下來,6粒骰子,一共有幾種組合?

這個答案,交給各位看官。

每一種組合。

是不是就有相對應的一種骰聲?

我若是聽個上千萬遍,將每一種組合的骰聲都記的清清楚楚,自然而然就能夠分辨出來相應的骰數。

一是機率學,二是窮舉法。

跛爺教我的聽骰本事,無外乎此。

不管是345,還是456。

哪怕在最嘈雜的地方。

我都能夠分辨出來骰聲。

到了阿發牌九外邊。

四眼龍叼著煙,摟著陪酒女,一步一步囂張走了進去。

派頭十足。

我跟在後頭,看著門外一個二個輸錢紅了眼的賭漢,喝的滿身醉酒味,有甚者一刀剁掉了自己的手。

周圍的賭徒都在看笑話。

沒一個上前幫忙。

這在九龍,是很常見的事。

輸錢的,贏錢的。

個個都是瘋子。

正式進入賭檔。

裡面很大,面積應該比得上一個糧倉了。

一共擺著六張大桌子。

如果用四個字來形容整個賭檔,烏煙瘴氣最合適不過。

不過我倒沒什麼不適,畢竟我不是第一次來。

當初在旺角的賭場,什麼樣的大佬,我沒跟跛爺見過?

這種小打小鬧,在我眼裡就是兒戲。

“打!”

“打死這個撲街仔!”

“敢來我們大發哥的場子出老千?”

“讓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耳邊突然傳來謾罵聲。

我側頭看了一眼,發現一個穿著打扮的瘦猴,正被幾個賭檔看場子的古惑仔,打的皮開肉綻,一路拖著血,扔到了門外。

動手的那個古惑仔,還拍著手對賭檔內冷冷道:“都他媽給老子聽好了,大發哥今天心情不好!”

“誰他媽要是敢出老千,皮都給你們剝掉餵狗!”

兇,是夠兇。

這話的意思也很明顯,就是告訴那些手氣好、贏了錢的傢伙見好就收,別再趁熱打鐵了,否則就得出事。

周圍的賭徒們,都紛紛打了個顫。

有膽子小的開始離場了。

唯獨四眼龍這個吊毛,二話不說就坐在了一張賭桌前,大大咧咧喊道:“一群慫縮沙,冇膽匪類,冇鬼用!”

“管你大發哥還是小發哥,老子四眼龍,今天就來光顧你的場子,拜拜你賭檔的財神爺,看看你有幾斤幾兩!”

好傢伙!

我一時間有些無語。

這四眼龍做事的風格,未免也太囂張了一些。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旺角過來的哪個扛把子!

每個賭檔,都有自己的財神爺。

拜財神爺,就跟踢館一樣。

意思是老子今天就是來贏錢的。

看你有幾斤幾兩,就是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本讓老子贏錢。

一般只有在大點的賭場,才會出現這種場景。

四眼龍如此囂張的舉動,瞬間吸引了賭檔裡那些馬仔的目光。

剛才動手打人的古惑仔咧嘴獰笑道:“四眼龍,不在你的狗肉店待著,跑來大發哥的賭檔裝蒜?你是吃飽了沒事幹是吧?”

古惑仔之間說話,永遠都帶著火氣。

這叫面子。

四眼龍陰惻惻回應道:“開門就是做生意,你不歡迎老子?可以,找兩把西瓜刀,出去我跟你對砍。”

“砍贏了老子,拿我的腦袋當茅坑!”

“砍輸了,老子把你煮熟了吃!”

那傢伙聽到這話,臉色立馬變得難看了起來,明顯被他這句話給唬住了:“你……說什麼?你瘋狗啊?”

“動不動就要對砍?”

動不動就要對砍。

誰頂得住?

古惑仔,也沒這麼狠的。

能跟著肥仔超做事,還敢在九龍走貨。

四眼龍,的確有點本事。

“沒種,就給老子滾一邊去!”四眼龍看他慫了,譏笑了一聲,就轉頭對著搖骰的馬仔道:“望乜嘢啊?開盤啊!”

“擔心老子沒錢,還是擔心自己輸不起啊?”

“老子今天帶的錢,夠盤下你們整個賭場了!”

馬仔看了一眼不敢對砍的傢伙。

後者還想說話,一個叼著大煙,瞎了一隻眼的高個子走了出來,他手裡還拿了把梳子,在給自己梳頭。

“大發哥!”

幾個馬仔看到他,立馬後退彎腰。

“嗯。”

大發哥點點頭。

我打量了一眼,大發哥又叫獨龍發,據說是城寨三大賭檔裡頭,打架最猛的那一個,跟著誰做事我不知道。

但從他那萎縮的招風耳上看,能打是真的。

“四眼龍,你多久沒來我賭檔了?”

“怎麼今天想來玩點花的,連你條女都帶上來了?”大發哥一屁股坐下,笑眯眯揮了揮手。

那幾個馬仔,負責搖骰的荷官,讓開了位置。

四眼龍不耐煩道:“獨龍發,你廢話少說,做不做老子的生意?不做,老子去別家,少浪費心情!”

“做,當然做,來者是客嘛。”

大發哥抬手一揮,一副新骰盅就送了上來。

“你想玩多大?”

“我陪你玩!”

四眼龍從包裡拿出一沓錢,直接扔在了桌上,看上去將近有著一兩千,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