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滴水聲。
戴凱睜開眼，結晶化的右腿已經蔓延到腰部。
他身處某個潮溼的巖洞，頭頂鐘乳石滴落的水珠在接觸到面板時立刻蒸發。
白雨晴的戒指躺在掌心，戒面裂開一道細紋，露出裡面封存的微型神格碎片。
"醒了？"
聲音從背後傳來。
戴凱艱難轉身，看到林夏蹲在巖洞入口處磨刀。
脈衝刀鋒與磨刀石擦出的火花照亮她半邊臉龐——右眼瞳孔變成了鏡面般的銀色。
"你的眼睛..."
"代價。"林夏用刀尖挑起個小鏡子給他看，"裡世界的我死了，表世界的我才能活。"
鏡中倒影與林夏動作不同步，證明她確實殺死了自己的映象體。
但更令戴凱注意的是她脖頸後的胎記——原本模糊的藍斑，現在清晰呈現出神界"錨點"符文。
"程笑呢？"
"引開追兵。"林夏突然用刀劃破自己手掌，將血滴在戴凱結晶化的部位，"莫天行派了五十個清道夫搜尋這片山區。"
神血相融的瞬間，戴凱腦海中閃過陌生記憶：年幼的林夏站在實驗室裡，看著培養艙中的女性軀體逐漸鏡面化。
女人拍打艙壁的雙手最後變成無數碎片，而小林夏的哭喊被白大褂們冷漠記錄...
"你母親..."戴凱猛地咳嗽起來，金色血沫濺在石壁上，"是早期實驗體？"
林夏的磨刀動作停頓了一秒："你知道深藍守望為什麼對異界這麼執著嗎？"她掀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的條形碼烙印，"第一批探索者全是死刑犯，我媽是唯一的志願者。"
戴凱想起神界典籍中關於"罪淵探索者"的記載。
當年為調查混沌源頭，他也曾派遣死囚前往絕境。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
"莫天行是你父親？"
刀尖啪地折斷。
林夏的銀眼泛起漣漪："生物學意義上，是的。"她扔給戴凱一個通訊器，"聽聽這個。"
雜音中傳來程笑斷斷續續的彙報："...發現老榕樹...根系在吸收黑血...等等，這是...啊！" 接著是肉體撞擊聲和電子裝置短路的噼啪聲。
戴凱強行撐起上半身，結晶化的面板龜裂脫落："位置？"
"北郊森林公園。"林夏幫他掰掉腿上的晶塊，"但你現在的狀態..."
巖洞突然劇烈震動。
碎石簌簌落下，露出隱藏的監控探頭——紅色指示燈已經亮了很久。
"跑！"林夏拽起戴凱衝向側洞。
他們剛撲進地下河，原先的位置就被脈衝炮轟成火海。
戴凱在湍流中嗆水時，看到岸邊站著整排武裝到牙齒的清道夫，而領頭的是個穿白大褂的女人——白雨晴。
活著的白雨晴。
地下河把兩人衝進一處廢棄礦洞。
戴凱趴在潮溼的木板上一陣劇咳，吐出的金血裡混著細碎晶體。
林夏的狀況更糟，她右臂被脈衝彈擦過，傷口泛著不祥的黑色。
"不可能..."戴凱盯著自己顫抖的手，"我親眼看見她..."
"自爆了？"林夏撕下衣袖包紮傷口，"那個白博士確實死了。現在這個是映象體——莫天行用殘柱能量複製的完美版本。"
戴凱的神格突然刺痛。
礦洞牆壁滲出黑色黏液，逐漸組成模糊的畫面：莫天行站在殘柱前，將某個發光物體植入白博士映象體的後頸。那東西的形狀戴凱再熟悉不過——被汙染的神格碎片。
"他們在造神。"林夏擰乾衣角的水，"用你散落的力量和混沌能量。"
遠處傳來獵犬的吠叫。林夏拉起戴凱往礦洞深處走，手電光照出牆上年代久遠的塗鴉：1943年的日期旁邊畫著棵怪樹，樹下堆滿骷髏。
更詭異的是，所有骷髏頭骨天靈蓋上都有個規則圓孔。
"老榕樹不是植物。"林夏輕觸那些塗鴉，"是二戰時日軍研究的生物武器，用戰俘餵養的...某種東西。"
戴凱突然按住她肩膀。
前方轉角傳來微弱的電光，伴隨著程笑標誌性的碎碎念："...早知道多要份保險...這傷口都能看見心臟了..."
他們悄悄摸過去，看見程笑靠坐在礦車旁，胸口貫穿傷幾乎能看見後面牆壁。
更可怕的是，傷口邊緣爬滿黑色絲線，像活物般蠕動。
"老大！"程笑想站起來卻噴出口黑血，"榕樹下面...有個神廟..."
林夏檢查他的傷口時突然縮手："你被感染了！"
"早就知道。"程笑咧嘴一笑，齒縫間全是黑絲，"從你救我那滴血開始...但值得。"他掏出手機，螢幕顯示正在上傳的資料夾，"白博士死前給我的...組織全部黑料..."
戴凱接過手機，最新檔案是段加密影片。
封面是莫天行站在某種環形裝置中央，背後懸浮著三隻巨大的虛幻眼睛。
"來不及了..."程笑突然抽搐起來，黑色血管在面板下暴突，"他們找到榕樹了...要喚醒..."
礦洞深處傳來沉悶的爆炸聲。
戴凱剛要探查，程笑卻死死抓住他手腕："老大...給我個痛快...像神君對待叛徒那樣..."
少年眼中閃著淚光和電光，身體已經開始異變。
戴凱想起神界那些被混沌感染的戰友，最終都要由他親手...
"閉眼。"他輕撫程笑額頭，指尖燃起金色火焰。
淨化之火吞沒少年的瞬間，戴凱看到程笑最後的微笑，以及他脖頸後一閃而逝的印記——和神界雷電法則守護者一模一樣的雷紋。
爆炸接二連三震動礦洞。
戴凱拉著林夏衝向深處，手機螢幕上的進度條顯示檔案才傳輸到67%。
"前面是死路！"林夏拽住他。
戴凱卻盯著巖壁上的青苔——那些看似雜亂的生長紋路，實則是神界"遁"字變體。
他咬破手指將血抹在苔蘚上，巖壁立刻如水波般盪漾。
"短距離空間跳躍點。"戴凱抱起程笑留下的手機和裝備包，"抓緊我。"
穿過巖壁的瞬間，林夏的尖叫聲被拉長成奇怪的音調。
戴凱感到自己的每個分子都被拆散又重組，最後重重摔在某種粗糙的樹皮上。
老榕樹。
但這棵樹超乎想象的巨大。
主幹直徑超過二十米，氣根組成連綿的樹牆。
更震撼的是樹冠——遮天蔽日的枝葉間垂掛著無數繭狀物，每個繭裡都裹著人形。
樹根部位裸露著黑色岩石，表面刻滿與戴凱神紋同源的符文。
"這是..."
"不是樹。"戴凱觸碰樹幹，感受到古老波動，"是上古神靈的遺骸。"
記憶碎片如潮水湧來。
神界初創時期，有批古神拒絕服從新秩序，被他封印在各界交界處。
眼前這具遺骸顯然發生了變異，它的根系深入大地，自發形成著抵抗混沌的天然屏障。
爆炸聲再次逼近。
戴凱看到樹根另一側站著整排清道夫，他們正在安裝某種脈衝炸彈。
白博士映象體站在臨時搭建的指揮台前，螢幕上顯示著榕樹根系的3d掃描圖——核心處有個規則球形空間。
"找到了！"一個清道夫喊道，"入口在這！"
戴凱剛要行動，林夏卻攔住他："等等，你看那個人。"
清道夫隊伍末尾，有個戴戰術面具的瘦高男子舉止怪異。
他走路時左腿明顯不協調，右手總不自覺地摸向腰間——和趙鐵柱生前的習慣一模一樣。
"映象體繼承本體的記憶和肌肉記憶。"林夏聲音發緊，"如果老趙的映象體在這裡..."
戴凱突然明白過來："那地下神廟裡一定有重要東西。"
他們藉著樹根掩護繞向另一側。
戴凱的神血讓榕樹暫時接納了他們，氣根自動分開形成通道。
越靠近核心，樹幹上的神紋越密集，最後組成完整的封印陣列。
陣列中央是道樹瘤形成的門。
戴凱將手掌按上去時，樹皮突然裂開，露出裡面金光流轉的通道。
"我打頭陣。"林夏檢查脈衝刀電量，"你現在的狀態..."
她的話被突如其來的槍聲打斷。
戴凱肩頭爆開血花，轉身看見白博士映象體帶著清道夫包圍過來。
更遠處，偽裝成清道夫的趙鐵柱映象體正偷偷安裝著什麼裝置。
"別動！"白博士舉起某種金色注射器，"否則我立刻啟用榕樹根部的混沌炸彈。"
戴凱眯起眼——那注射器裡裝的分明是他的神血。
"你知道自己是什麼嗎？"戴凱慢慢舉起手，"莫天行創造的玩具？"
白博士映象體微笑不變："我知道自己是第七代複製體。也知道真正的白雨晴死前在你身上留了後門。"她晃了晃注射器，"這裡面的神血會啟用它。"
林夏突然暴起，脈衝刀劃出藍色弧光。
但白博士只是輕輕側身，用注射器擋下攻擊。
玻璃管碎裂的瞬間，裡面的神血像活物般撲向戴凱。
劇痛。
比混沌侵蝕更劇烈的疼痛席捲全身。
戴凱跪倒在地，看到自己面板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神文——這是白雨晴當年埋入他體內的鍊金術式，此刻正暴力破解他最後的封印。
"本來想帶回基地慢慢提取。"白博士退到安全距離，"現在只能現場取材了。"
戴凱的視野變成血紅色。封印破碎帶來的力量洪流幾乎沖垮理智，他感到背後有什麼東西正在展開——是久違的神之羽翼。第一隻翅膀衝破肩胛骨時，林夏的驚呼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開火！"白博士下令。
數十把脈衝武器同時發射。
戴凱本能地張開未成形的羽翼，金光與藍光在空中相撞，炸開的空間裂縫將幾個清道夫直接腰斬。
白博士卻早有準備，她按下腕錶按鈕，榕樹周圍立刻升起透明力場。
"專門為你準備的弒神矩陣。"她欣賞著戴凱的痛苦，"莫天行研究了十二年。"
林夏突然撲向控制檯。
她的血接觸裝置的瞬間，整個力場突然閃爍——錨點體質正在干擾空間穩定。
戴凱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完全釋放了第二隻羽翼。
純粹的神力風暴席捲榕樹林。
當金光散去時，戴凱已經變成半神形態——修長的身軀覆蓋著金色紋路，四隻光翼在背後舒展。
白博士的映象體在神威下寸寸碎裂，清道夫們丟下武器跪地顫抖。
只有趙鐵柱的映象體還在行動。
他趁機引爆了埋設的裝置，榕樹根部頓時塌陷出巨大坑洞。
"晚了..."映象體咧嘴一笑，聲音卻是莫天行的，"祭品已經到位。"
坑洞深處傳來鎖鏈斷裂的巨響。
戴凱衝向洞口時，林夏突然從背後抱住他："別去！那是..."
她的警告被地底傳來的嘶吼淹沒。
那聲音像一萬面鏡子同時破碎，戴凱的神格與之共鳴，瞬間明白了榕樹下鎮壓著什麼——
他自己的黑暗面。
當年分離出的"完美神格"，如今已被混沌汙染成怪物。
弒神矩陣再次啟動。
這次是從地底升起的光柱，組成鳥籠般的囚牢。
戴凱的光翼撞在欄杆上迸濺出金色火花，卻無法突破。
"精彩的表現。"莫天行的全息投影出現在坑洞邊緣，"可惜還是差一步。"
他現在的形態令戴凱震驚——半張臉已經鏡面化，胸口鑲嵌著三眼圖騰的黑曜石。
更可怕的是他手中懸浮的水晶球，裡面囚禁著微縮版的榕樹靈體。
"知道為什麼選擇今天喚醒它嗎？"莫天行輕撫水晶球，"因為今夜是藍星離鏡淵最近的時刻。"
夜空突然變成詭異的紫色。
戴凱感到某種龐大的存在正在維度之外注視這裡，那視線讓他想起神界崩塌前看到的最後景象。
林夏突然衝向莫天行："父親！停手吧！"
"別叫我那個詞。"莫天行一揮手，林夏就像撞上無形牆壁般彈回，"你母親自願成為容器，你卻背叛我的事業？"
戴凱趁機探查坑洞。底部是個半球形空間，中央石臺上鎖著個模糊人影。
無數根系扎入人影體內，將黑血輸送到榕樹各處。
這就是混沌汙染的源頭。
"你以為自己在創造新世界？"戴凱試圖分散莫天行注意，"不過是重複我當年的錯誤！"
"錯誤？"莫天行大笑，"你根本不懂！"他突然撕開上衣，露出胸口——那裡嵌著塊跳動的水晶，正是戴凱當年墜落的界碑碎片，"我要創造的是絕對秩序！"
林夏突然發出痛苦呻吟。
她脖頸後的錨點符文亮得刺眼，與坑底人影產生共鳴。
戴凱瞬間明白了莫天行的計劃——他要用親生女兒作為兩個神格的融合媒介。
弒神矩陣開始收縮。
戴凱的光翼被強行壓制回體內，面板上的神紋逐漸黯淡。
就在絕望時刻，他聽到程笑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
"老大...檔案傳完了...密碼是..."
莫天行的投影突然扭曲。
全息影像切換成全球新聞直播：各國主要城市上空同時出現紫色旋渦，
無數人跪地嘔吐黑色物質。
而最深藍守望基地內部，白博士的實驗室正在發生爆炸。
"你幹了什麼？"莫天行暴怒。
戴凱看向手機——程笑用生命上傳的資料已經解密。
畫面中是莫天行的人體改造記錄，最後一段影片顯示他午夜時分跪拜三眼圖騰，將自己的脊髓液注入某個胚胎...
"原來如此。"戴凱擦去嘴角金血，"你不僅是容器...還是孵化器。"
莫天行突然慘叫起來。他胸口的水晶劇烈震動，表面浮現出細密裂紋。
戴凱抓住這千鈞一髮的機會，用最後神力撞向弒神矩陣最薄弱處。
光翼與力場相撞的衝擊波掀翻了整個榕樹林。
當煙塵散去時，坑洞邊緣只剩昏迷的林夏和裂成兩半的水晶球。
莫天行和坑底的黑暗神格，都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