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惡臭裡混著鐵鏽味。
戴凱拖著半結晶化的右腿爬出排水口，暴雨立刻澆透全身。
他蜷縮在橋洞下，看著金色神血被雨水衝進河水中——每滴血裡都藏著微縮符文，像一頁頁被浸溼的古老典籍。
新聞廣播從橋上汽車裡飄來："...深藍守望總部今日發生爆炸，官方稱系燃氣管道洩漏...集體癔症患者新增至三千人..."
戴凱撕下襯衫包紮傷口。
白雨晴的命晶讓他恢復了約兩成神力，但混沌侵蝕也在加速。
最糟糕的是，他感知到城市地下有什麼東西正在甦醒——某種連神界典籍都未曾記載的存在。
"找到你了。"
一把黑傘出現在頭頂。
戴凱抬頭看見渾身溼透的程笑，少年胸口纏著滲血的繃帶，手裡卻穩穩舉著傘。
更驚人的是他周身環繞著淡金色電光，那是神力與電磁融合的特徵。
"醫療艙...變異了..."程笑咳嗽著坐下，掌心躍動的電光組成立體地圖，"蘇雨晴臨死前...把植物網路許可權轉給了我...看這個。"
電光顯示出城市地下根系網路，其中城北精神病院位置盤踞著巨大的能量旋渦。
戴凱眯起眼——那形狀分明是未成形的世界之卵。
"今早...三十名患者集體消失..."程笑指向地圖邊緣閃爍的紅點，"監控顯示...他們走進了牆裡..."
戴凱突然抓住程笑手腕。
少年體內流動的不只是電流，還有某種與神血共鳴的能量。
當他仔細探查時，一段被遺忘的記憶浮現：神界實驗室裡，他將雷電法則碎片交給最年輕的學徒...
"老大？"程笑被他的眼神嚇到，"你臉色像見了鬼..."
"比鬼可怕。"戴凱望向雨幕中的城市輪廓，"我可能...才是造成一切災禍的元兇。"
星光精神病院門口停著七輛救護車。
戴凱和偽裝成醫護人員的程笑混入現場時，正趕上護士長在向警方哭訴："...查房時還好好的，突然所有患者齊聲說'門開了'，然後就..."
戴凱的目光被大廳地板吸引。
水磨石地面上有三十雙腳印，全部終止於西牆前。
他假裝繫鞋帶，指尖觸碰最後那對腳印——殘留的能量波動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鏡淵的變種。"程笑耳語道，手中探測器顯示數值爆表，"但讀數比商場那次...溫和？"
"不是溫和。"戴凱盯著牆上幾乎不可見的漣漪，"是成熟。"
護士站電腦突然自動開機。
程笑用電磁能力調取監控，畫面顯示凌晨三點零七分，所有患者同時坐起。
他們眼睛反射著非人的銀光，排隊走向牆壁時，第一個接觸牆面的人竟然...穿了過去。
"裡世界。"戴凱想起神界典籍的記載，"當兩個平行世界過度接近，會形成映象對稱的..."
刺耳的摩擦聲打斷了他。
程笑突然抽搐起來，眼中電光不受控制地外溢。
戴凱扶住他時，透過電流看到了少年腦中的畫面：地下五十米處，三十個患者圍成圓圈跪拜，中央懸浮著顆跳動的黑色心臟。
"地下...有東西在召喚..."程笑嘴角滲出血絲，"它說...歡迎回家..."
警報聲突然響徹全院。
廣播裡傳來冰冷的電子音："請所有人員立即撤離，隔離程式啟動。"
戴凱望向窗外，武裝車隊已經包圍建築。
更可怕的是，領頭車輛下來的指揮官穿著深藍守望制服，卻長著莫天行的臉——如果那張佈滿鏡面裂紋的臉還能稱之為"臉"的話。
"映象體控制了組織。"戴凱拽起程笑，"走後門！"
他們撞開緊急通道門的瞬間，走廊燈光全部變成暗紅色。
牆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露出後面蠕動的血肉組織。
戴凱的神格突然刺痛——這不是現實世界了。
"老大..."程笑聲音發抖，"我們剛才...是不是穿過了什麼？"
戴凱看著身後逐漸消失的出口，緩緩點頭："歡迎來到裡世界。"
裡世界的精神病院像被野獸啃噬過的屍體。
走廊牆壁上掛著的不是宣傳畫，而是由頭髮編織成的詭異圖騰。
程笑用手機照明時，閃光燈照出天花板上倒吊著的繭——每個繭裡都裹著醫護人員。
"這地方...在呼吸？"程笑摸了下牆壁又猛地縮手，"熱的！"
戴凱按著太陽穴前行。
裡世界的能量場與他體內神格共振，導致被封印的記憶不斷外溢。
經過護士站時，他瞥見檯曆上的日期——2045年7月16日，正是他今早從夢中驚醒的日子。
"時間在這裡是迴圈的。"戴凱突然明白過來，"那些患者不是失蹤，是回到了..."
淒厲的慘叫從走廊盡頭傳來。
他們衝過去時，看見三個穿病號服的人正撕扯某個醫護人員的四肢。
當受害者抬頭求救時，程笑驚得倒退兩步——那張血汙下的臉分明是他自己。
"映象體進食現場。"戴凱捂住程笑的嘴，"別看也別出聲。"
他們悄悄退開，卻撞上了推著治療車的護士。
口罩滑落的剎那，程笑幾乎尖叫——這是蘇雨晴的臉，只不過眼睛全黑，嘴角裂到耳根。
"新病人？"護士歪頭打量他們，治療車上擺滿盛著眼球的手術盤，"主治醫師在等你們呢。"
戴凱剛要動手，程笑突然按住他肩膀。
少年眼中電光暴漲，所有燈光同時炸裂。
在黑暗掩護下，他們撞開側門滾進樓梯間。
"你異能進化了？"戴凱注意到程笑的電光帶著神性波紋。
"自從你...那滴血..."程笑喘著粗氣指向樓下，"地下三層！那東西在下面！"
向下奔跑時，戴凱發現樓梯間的塗鴉全是神界文字。
最醒目的一行用血寫著：【祂在鏡子裡等我們】。落款日期是神歷九千七百年——正是神界崩塌當日。
地下三層的鐵門被藤蔓封死。
戴凱認出這是蘇雨晴的能力，但藤蔓上開出的花卻長著利齒。
當程笑試圖觸碰時，某朵花突然咬住他手指，撕下塊皮肉。
"嘶——這玩意有毒！"程笑甩著手，傷口流出的血泛著金光。
戴凱割破手掌，將神血抹在藤蔓上。
植物劇烈抽搐後枯萎，露出後面的景象：三十個患者圍成圓圈靜坐，中央懸浮的黑色心臟正有節奏地搏動。
更恐怖的是，每個人後腦都連著條肉管，管子另一端消失在虛空裡。
"他們在給什麼東西...餵食？"程笑的聲音在顫抖。
戴凱走近觀察，突然被某個患者抓住腳踝。
那是個乾瘦老頭，睜開眼的瞬間，瞳孔裡閃過與戴凱相同的神紋："神君...救救我們..."
記憶碎片如利劍刺入腦海。
戴凱看到神界圖書館裡，自己正在將某本禁書交給戍衛長。
書名用神文寫著《映象創世論》，作者署名處卻是被刻意抹去的痕跡。
"老大！小心！"
程笑的警告來得太遲。
黑色心臟突然射出三十條血管，刺入戴凱全身要穴。
劇痛中他看見自己的記憶被抽成金線，源源不斷輸送給心臟。
更糟的是，混沌侵蝕因此加速，右腿徹底結晶化了。
"原來...是你..."戴凱掙扎著指向心臟，"當年...偷看禁書的..."
心臟表面浮現出人臉輪廓，赫然是年輕時的莫天行。
它發出嬰兒般的笑聲："老師終於認出我了？"
程笑怒吼著釋放全部電能，卻只讓心臟暫停吸收一秒。
就在戴凱意識即將渙散時，整個房間突然劇烈震動。
天花板轟然碎裂，林夏隨著鋼筋水泥一起墜落。
她雙持脈衝刀旋轉下落，精準斬斷所有連線患者的肉管。
落地時她脖頸後的胎記亮起藍光，形成防護罩擋住心臟的反擊。
"抱歉遲到了。"她拉起戴凱，眼中流轉著奇異光彩，"路上花了點時間...殺死另一個自己。"
戴凱的神血在地面繪成古老陣圖。
林夏和程笑守在兩側，對抗著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映象體。
黑色心臟已經膨脹到兩米高，表面浮現出越來越多的人臉——全是曾被它吞噬的存在。
"它在模仿創世。"戴凱咬破舌尖，將精血彈向陣圖中心，"但缺少最關鍵的元素。"
"什麼元素？"林夏一個後空翻躲過映象體襲擊，脈衝刀劃過優美弧線。
"錯誤。"戴凱雙手合十，"真正的創世需要不完美。"
陣圖突然升起金色光柱。
光中浮現出無數戴凱的虛影——修真界的劍仙、賽博世界的駭客、原始部落的薩滿...每個虛影都有細微缺陷。
當這些不完美的投影同時撞向黑色心臟時，它表面開始出現裂紋。
"不！"心臟發出莫天行的尖叫，"你不能再次..."
戴凱沒給它說完話的機會。他扯開衣領露出胸口封印，那裡嵌著最後一塊純淨神格："認識這個嗎？當年你偷走的禁書裡...缺了最關鍵的一頁。"
心臟的跳動開始紊亂。
林夏突然衝上前，將雙刀刺入最大的裂縫："現在！"
戴凱解放封印，神格光芒如利劍穿透心臟。
在它爆裂的瞬間，戴凱看到了走馬燈般的記憶：
莫天行年輕時偶然獲得映象禁書，痴迷於創造完美世界。
神界崩塌時他本可以阻止，卻選擇開啟混沌之門...而這一切，都源於戴凱當年在禁書扉頁寫下的批註：【完美即毀滅】
裡世界開始崩塌。
戴凱用最後神力構造出空間通道，將三十名患者和林夏、程笑推進去。
他自己卻因結晶化太重，被留在了崩潰的裡世界。
"走！"他對著逐漸閉合的通道大喊，"告訴蘇雨晴...老榕樹..."
最後的畫面裡，林夏掙扎著想衝回來，卻被程笑死死抱住。
通道關閉前一刻，她將某樣東西拋向戴凱——是白雨晴的戒指。
黑暗徹底吞沒一切時，戴凱聽見了十二年前自己隕落時聽到的同一句話：
"我們終會再見。"
這次，聲音來自他自己的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