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軍大部分都駐紮在營地,此次對抗,各出千人。

又分成十八小隊,對於顧楓的出現,鳳靈均也是驚喜。

他是典型的書呆子,雖然所有的想法都是紙上談兵,可從來在一起時候,他簡直就是神運算元一樣的,也喜歡賣弄自己的文采。

所以,在眾人當中,見到了他,她立即將人帶回了自己的帳篷。

方桌旁邊,還站著辛覺,鳳靈均鋪開地形圖,兩個山頭各佔一邊。

關於主導權的爭奪,這是裴涼珩給她的機會,三人各站一邊,鳳靈均點在他裴家的山上面:

“第一戰便要硬拼,裴涼珩是想要我看到裴家的實力,我們這邊都是沒參加過訓練的這種大規模的比拼恐怕勝算不大,三場比試我不求全勝,但求輸也輸得好看些。”

辛覺點頭:“殿下也是這麼說的,能贏一場已是很難得。”

顧楓卻有不同見解:“小郡主此言差矣,兩軍交戰,最忌諱長他人威風,滅我我軍志氣,沒有必勝的信心,何不舉手投降?”

鳳靈均笑:“顧家哥哥說得有道理,我是不該怯場。”

顧楓連忙作揖:“在外郡主還是直呼我名吧,畢竟是在營地裡面,倘若裴將軍誤會什麼就不妥了。”

說的也是,他向來謹守規矩。

她點頭,第一場比試美其名曰叫做奪旗,兩山之間各地為營,兩軍各守-旗,先奪到者為勝。

她們有七天的時間來磨合默契,看著地圖,辛覺不得不提醒她們:“裴將軍不會將主導權輸給我們,第一戰尤為重要,若是僥倖贏了,他們必然萬分戒備。”

鳳靈均一指頭戳在裴家營地上面的小旗上面:“我當然知道,可是第一戰若是輕易就輸了,恐怕失我軍心。”

顧楓看著她纖細的手指,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們還是有時間和機會的,奪旗之人尤為重要,小郡主可有人選了?”

鳳靈均看著辛覺:“叔叔可要送個人進去他裴家營地,勝負全在你二人身上了”

辛覺挑眉:“齊家那小子?”

她點頭:“暫時是這麼想的,他急於表現,而且這個人有個不為人知的厲害,咱們提前動手。”

三人又就著細節商議了一番,齊錦鈺已經帶著人過去駐紮營地了,軍旗在旁,她伸手撫過,忽然大有氣壯山河的感覺,這種感覺使人愉悅。

就像柳如意對她描述過的那些情景,彷彿她就為此而生,頓時心潮澎湃起來。

其實柳如意的身份早有端倪,他喜愛鑽研陣法,尤其是陣中陣。

鳳靈均小的時候,他拿著石塊哄著她玩耍,沒少教她,此時想起來受益良多。

她將沙圖上面插滿小旗,擺弄著各個陣法,只看得顧楓目瞪口呆:“此陣乃是柳叔叔從八卦陣當中演練而來,其中又含兩陣,交錯不休,如若守住絕 各門,可擋十萬精兵。”

辛覺勾起唇角:“你柳叔叔平日最愛這些,他沒來很是遺憾。”

鳳靈均扶好小旗,抿著嘴笑:“他雖沒來,可這點事臨行前和我囉嗦了好幾遍,想忘都忘不掉。”

一切就緒,定下了戰略,只等演練,辛覺和顧楓都去部署了。

鳳靈均伸了個懶腰,發現時辰不早了。

若是平日,秋日洋洋,早就日上三竿,可是外面烏雲密佈,似乎要下雨的模樣,她掀起簾子走到外面,一絲風都沒有,耳中只有各處的腳步聲,整個營地紛雜中又帶著不變的秩序,動中有靜。

因為天氣的緣故,大家都加快了紮營的速度,很快就有人拔去了鳳靈均的帳選。寶林收拾著東西跟在後面,也忙得不亦樂乎,一時間,好像只剩下她一個閒人了。

她仰著臉閉著眼,忽然覺得靜止著的東西都動了起來,起風了,涼絲絲的吹排在她的額頭上面。

雖然又擦了藥,但是那小紅點仍舊還有些許的癢,此時被風一吹,很是舒服。

風越來越大,鳳靈均揹著手,裙角飛揚。

正是愜意,忽然一個低沉的聲音進入了她的世界:“要下雨了。”

她驀然睜開雙眼,淡淡回眸,卻是不言。

裴涼珩站在她的旁邊:“你的藥落在了我的帳篷裡面,怎不見過去?”

鳳靈均還惱著他,生硬道:“將軍軍務繁忙,不敢叨擾。”

他笑,走了她的另一邊,故意用那半張無瑕的臉對著她:“還在惱我?小郡主不是應該和我回去拿藥,趁機打探一下我方虛實的麼。”

他的話完全就是調侃,可惜這人一本正經的模樣彷彿就是在告訴她,正應該如此。

她挑眉:“然後呢?”

裴涼珩面色如常:“然後向我證明一下,你絕非稚童。”

說著他的目光從她隆起的胸前一掃而過:“兩軍交戰,應當先惑其心,郡主記牢了。”

她抱臂以對,恰怡將自己雙胸給遮住了:“謝將軍教誨,可惜這小人招數不屑去記,更何況史上多位巾幗,打勝仗的時候可不是惑了誰,可不要小看了誰,馬失前蹄英名全失啊”

他原本是沒有什麼表情的,此時聽她一席話頓時笑出聲來,裴涼珩一手似無意搭在她的肩頭,瞥著她笑得暢快。

“可那是別人,郡主若能惑我,還有一勝的勝算,倘若再跟我慪氣錯失了良機,小心得不償失。”

“謝將軍美意!”

一雨點被風颳過來打在她的臉上,山上樹木被越來越大的風颳得鳴鳴作響,看這樣子像是要下雨了,鳳靈均一愣神的功夫,裴涼珩已經解下了身上的披風給她遮在了頭頂。

她回眸,山頭上那些人也不知道都怎麼樣了,這會應該都紮營了吧。

正是擔憂,也不見慧慧過來尋她,男人攬著她的肩頭卻是輕輕推了她:

“先去我帳裡避避雨吧,正好一會兒要和無暇商討守陣的事情。”

說著不由分說,將她連擁帶推帶回了帳篷裡面去。

裴無暇依舊是趴著的姿勢,裴景奕也在,二人見了她都是一愣。

雨點越下越大,裴涼珩讓她坐下,還親手拿了手巾給她擦臉,鳳靈均一聽見他們要討論守陣的事情,哪裡還坐得住。

本來以為他也就是那麼一說,可是沒想到他真的將沙圖推開,拿著小旗擺弄了起來。

為了照顧裴無暇,還特意在地上攤的,裴景奕站在她的旁邊,也是凝神看著。

男人揮袖間,自有一番威懾。

鳳靈均心裡撲騰撲騰直跳,這算什麼,她見他在營地上面擺了個小陣,再看不下去伸手在方陣上面擋住了他的手,一把抓住了。

裴涼珩順時頓時一把反握住她的手:“你看得懂這陳法?”

他也不過這麼隨意的一說,本來也是試探,鳳靈均不想自噠反應太大,半真半假地嗯了聲:

“懂一點點,不過交戰在即,將軍這樣做很是不妥吧,到時候我若勝也是勝之不武”

裴無暇鳳眼一挑,卻是先笑出聲來:“小郡主別煩惱,大哥既然讓你過來,就篤定會勝。”

鳳靈均也不惱,只是伸手在他腦門上彈了一指頭:“你屁股不疼了?打得輕吧!”

他只當是親密,抓了她的手在唇邊咬了一口,裴涼珩的本意是和她緩和緩和情緒,想說點軟話表達一下歉意吧又不會,他的本能也驅使他將她帶了回來,小小試探一番,想更加了解一下這個姑娘腦袋裡面可有東西。

可裴景奕從她進來開始目光就沒錯開過,這會老二又混鬧起來,他看在眼裡,只覺得腦中有一根弦啪地斷掉了。

外面雨聲漸大,四人在一起總覺得氣氛怪異,鳳靈均堅持不許他再講軍事上的任何一句,免得無端猜疑,受到干擾。

裴涼珩也不勉強,拿了藥給她。

裴無暇爭先恐後的搶過來,動作之間撤動了份口,痛撥出聲,鳳靈均見了也沒忍住到底是笑了。

這場雨特縷了兩個時辰,開始時候她還和裴景奕玩棋牌來著,後來睏乏得緊想歇一會兒,這一歇就睡著了。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黑天了,裴涼珩說寶慧慧來過,叫她走了。

她肚子餓,也給誰備好了飯來,帳內六隻眼幾乎都看看她,鳳靈均吃了點東西,暗暗為自己的將來擔憂。

幸好慧慧來尋她,去了不少尷尬。

之後的幾天,雙方各自演練著陣型,也再未相見。

時間一晃過去六天,這場雨之後是連連響晴,在這深秋的普通一日,戰鼓於敲響了。

雙方開始了守陣奪旗的拉鋸戰。

顧楓作為各隊的小指揮,派了先鋒隊去刺探敵情。

裴涼珩親自坐鎮,裴家軍卻是聲聲震鼓固若金湯,幸好鳳靈均擺的新陣他一時間無法破解,你來我往試探三番都沒有任何的進展。

鼓聲先緩後急,半日已過,鳳靈均憂心忡忡。

三生步入帳篷,慧慧正給她斟茶:“郡主別擔心,現在他裴家軍不也沒打過來嗎,我看咱們是有贏的希望。”

她請叔叔坐,卻是對著辛覺嘆息道,“可是裴家軍訓練有素,退出陣後損失不多,而我軍雖有寶陣,卻已掉隊不少了,長此以往,不等到後半夜人困馬三,只怕他裴家軍一口氣就打過來了。”

因為是演練,用的都是木劍,身上各有傷亡區域,點到即止。

鳳靈均手下退出者已超三百,而裴家軍才十幾人而已。

她怎能不擔心,早前和顧楓也商議過了,白天就是拖著,裴家營地不好打入,只能精鑽進去,等到了夜裡,由辛覺帶人拖護齊錦鈺進去主營地存旗。

齊錦鈺腿腳功夫不錯,跑得快,步態輕盈無聲,很是適合晚上行事。

眼看著過了晌午,裴家軍也是息鼓歇著了。

她這才鬆了口氣,可也有點緊張。

辛覺看著她也欣慰:“我是來恭喜小郡主的,此陣如此繁項,柳如意不過也是紙上談兵,可郡主卻又有些許的改動,如今裴家軍一時也找不著頭腦,能做到這樣的程度,也算成事了。”

鳳靈均咬住下唇,將茶碗推了一推:“裴涼珩是不會將主導權讓給我的,即使改編了裴家軍,也必須以他裴家為主,這是小皇帝和母親的意思,也是大勢所趨,只不過如此對抗,我可是動真格的了”

辛覺也不推脫,端起茶碗來抿了一口:“如果能拖到晚上,那就拭目以待吧。”

她狠狠點頭。

其實這當中,最大的功臣要屬柳叔叔了,在臨行之前,就想到了有這麼一出,連夜琢磨了專門針對裴家軍的陣法相授,其中幾個地方特意囑咐她可以靈活變動。

即使不打他個措手不及,也夠他裴家頭疼的了。

當然,這陣法的確是讓裴涼珩大吃一驚,他也的確是頗為頭疼,原本中規中矩攻打過去奪旗的計劃也就此中斷。

幾次突破,都未有明顯的結果。

他哭笑不得,小陰溝裡難道就要翻船麼,立即叫了部下過來重新部署,裴無暇趴在被褥間一直看著市井雜書,看著進進出出的人也是饒有興致地偷笑不停,這小姑娘的確讓人吃驚,夜幕降臨,兄弟二人四目相對,到底是叫來了裴景奕。

再說鳳靈均,又損二百人,到底是捱到了晚上。

她不知裴家底細,人只傷了一百,恐怕黑天之後會有更強硬的舉動,打了十二分的精神,叫各小隊加強戒備,另外辛覺帶了人在攻營隊背後掩護齊錦鈺等人衝了過去。

正如她所料,裴家忠良,不喜歡背後動作,辛覺掩護著齊錦鈺的小隊趁著他們也過來攻陣也真的沖進了陣營,後陣地頓時大亂。

齊錦鈺最為激動,首當其衝就進了主營帳篷,他以為至少會遇見裴涼珩,可是帳內卻只有一個趴在軟褥當中的裴無暇,對著他咬著手指。

少年回手遮住簾子,咬牙看著這個長相妖嬈的男人,想起那日第一次見他家兄弟時候的情景,真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裴無暇一腳就點在軍旗的架子上面,側臥著對他勾手指:“過來呀。”

齊錦鈺知道他受了軍法行動不便,卻也不怕:“過來怎樣?”

他那雙丹鳳眼笑得極其肆意:“叫你知道休要打我們家靈均的主意。”

男人的語速不快也不慢,少年聽著帳外戰鼓聲,生怕遲則生變,頓時撲向了軍旗。

戰鼓聲一聲急過一聲,鳳靈均哪裡還坐得住,人馬傷者一時多過一時,天黑之後,裴家軍又攻了過來,她端坐在軍旗的旁邊,心如搗鼓,只定定看著腳尖。

計算著時間辛覺叔帶著人過去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實在是擔心。

正是凝神聽著外面的聲音,忽然帳簾一掀,少年閃身而入。

鳳靈均聽著聲響抬起眼來,只見裴景奕臉色肅穆,一手提著個圓筒走了進來。

她頓時站了起來:“裴景奕,你怎麼……”

話未說完,卻是呆了一呆。

少年走到她的面前,臉色陰沉,卻是定定看著她目光灼灼:“給你。”

是那個裴景奕麼,她看向圓簡,面露喜色:“這是什麼?”

少年眸色如墨:“軍旗。”

說著走到她的跟前,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一心為她,鳳靈均伸手去接裴景奕手中的圓簡。

少年遞給了她,她抬眸一笑,見他目光當中愧色一閃而過頓時大驚:“你不是⋯”

他根本不是那個裴景奕…話末說完,他掌風已到,她只覺得後頸一痛,直直倒了下去。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鳳靈均醒了過來,鼓聲已停,她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卻在裴涼珩的大帳當中,他就坐在自己的面 前,四目相對,男人目光溫柔,定定看著她。

她環顧一週,發現兩根軍旗並排插在沙圖當中,一開口發現自己聲音嘶啞了,“什麼時辰了”

裴涼珩沉聲道:“快四更了。”

快四更了,她竟然昏睡了這麼久。

他隻字不提輸贏,可她也明白自己輸了:“裴無暇呢?”

他照常如實:“還在帳外跪著,非要等你起來謝罪。”

這算什麼,兄弟三人演的一場好戲,她到底是輸在了掉以輕心,或是輸給了自己。

鳳靈均也不起來,只是看著他陳述事實:“恭喜將軍,你贏了。”

她沒有做出任何懊惱的舉動,也沒有做一件他想象當中的事情,只是神色哀傷。

裴涼珩忽然有些不知所指了,想要解釋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裴無暇的確是捱了軍罰,可當時也只皮肉之苦,並未傷及骨頭,這杖刑看似狠厲,其實不然,並不是存心隱瞞。

她自然未將他計算在內,裴景奕是他讓假扮那個的,不然如何能趁亂接也近,他沒覺得哪裡做錯,可又偏偏覺得哪裡都不對了。

眼看著她坐了起來,他也只能開口:“我不能輸。”

這算解釋麼,鳳靈均看著那面原本屬於自己的軍旗,淡淡開口:“佛祖有云,不悲過去,心繫當下,才能安詳,輸贏己成定論,無需解釋,我接受這個事實”

正要舉步,許是聽見了帳內的談話聲,裴景奕又一頭闖了進來:“你醒了!”

他膝上帶著土,想必裴涼珩說弟弟跪著也所言非虛,可是鳳靈均卻無心對他說任何的話了。

少年情非得已,也是難過得很:“對不起,靈均…我”

她已經不想再聽:“不用這樣,你很好,你做的很好”

說著再不看他,拂袖而去。

天亮了,她終於明白臨走之前,母親的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