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些人就是這樣,你讓他跟外面的斷了,他斷不了;你讓他跟家裡的離了,他

也不想離。

他就是哪個都捨不得放手,可以說是心軟,也可以說是自私。

可程家既然出手了,這婚哪是他不離就能不離的。

李常順一個會計能貪什麼,還不是跟著供應科喝點湯。 一聽說上面要查賬,供應

科那幫人比他還著急,有人去五商店堵他,有人乾脆找來了他家。

要求就一個,他和程經理有什麼恩怨趕緊解決,他要死別拖著其他人。

各單位的供應科就沒有不撈油水的,只要別太過分,上面也不會查得那麼嚴。蔬

菜副食商店這些年都沒出過事,突然就要查賬,衝著誰來的,這些人精能看不出來?

這裡面有不少人本來就有關係,關係不硬也沒那麼容易進供應科。

“不就是個媳婦兒嗎?離了還能再娶,你跟他較什麼勁兒?”

“叫你家寶生離了吧,我讓我媳婦兒再給他介紹一個。”

“你們跟程家已經撕破臉了,離不離有什麼區別?倒是你工作沒了,你兒子還得養

你。”

一群人輪番勸,也不知誰那麼缺德,怕李常順勸不動,半夜還拿石頭把李家玻璃

給砸了。

正睡著覺呢突然來這麼一下,嚇都嚇死了。田翠芬睡的位置不好,還正好被石頭

砸中,氣得她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出去找,卻只看到個黑影一閃而過。

又嚇又氣,這下田翠芬是徹底不用睡了,還吃了幾粒速效救心丸。

李常順臉色也很不好,“光罵有什麼用?這事兒一天不解決,咱們家就一天別想消

停。”

要是真把這些人都拖下了水,這些人日後的報復只會比砸玻璃更重。他好不容易

有了這個工作,也不想真被兒子拖累沒了,老了跟村裡那些人一樣看兒子臉色過日子。

要知道老家那邊沒了勞動能力的老人,要麼喝農藥,要麼上吊,每年都得死幾個。

寶生心軟,幹不出這種事,可他也不能拖累兒子,兩口子全指著兒子養活吧?

程文華出月子第二天,和李寶生去登記處辦理了離婚。

李寶生顯然很不情願,但沒辦法,他爸工作眼看著就要沒了,他媽和他妹妹整天

在家哭。

當初就是這樣,李常順跟他擺事實講道理,講他現在是工人了,夏芍配不上他。

田翠芬又在一邊哭,說他們家剛來東北多不容易,要辦點啥事連個熟人都沒有。

李寶生耳根子軟,就這麼把夏芍拋到了腦後, 一心一意求娶程文華。

如今又是這一招,他縱使心裡有一萬個不願意,也不能真讓他爸沒了工作。

臨進登記處,他還是忍不住叫住了程文華,軟聲哀求,“文華咱們不離婚好不好?

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我保證以後什麼都聽你的,我真不想和你離婚……”

可現在已經不只是他和王小春不清不楚的事了,還有李家背信棄義,恩將仇報。

程文華都沒等他說完,直接看向了陪他一起來的田翠芬,“看來你們家還沒想

好。”轉身就要走。

田翠芬哪能真讓她走, 一拉李寶生,“你們四年的夫妻,她都不念舊情,你念什 麼?趕緊離了,人家爸爸是經理,我們可惹不起,萬一被整死了怎麼辦?”

這話裡又是埋怨又是指責,程文華和程經理卻只是看著,理都懶得理。

他們今天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離婚。

辦完手續出來,程文華直接上了程經理的腳踏車,走得毫不猶豫。

李寶生呆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眼眶突然紅了,“媽,我是不是真做錯了?”

“做錯什麼?你要真有那心思,早在外面找人生兒子了。我看她也沒什麼好的,不

就是個經理的閨女,還把自己當鳳凰了?連個帶把的都生不出來,真當誰稀罕!”

見李寶生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田翠芬趕緊安慰:“離個婚有啥大不了?咱有 人品有相貌,離了婚照樣說大姑娘,說不定明年我就能抱孫子了。那個王小春不是挺

喜歡你嗎?正好,媽給你提親去,讓她看看離了她你照樣過,不缺媳婦兒……”

夏芍知道這件事情比較早,算是第一手訊息,程文華親口告訴她的。

當時剛吃過晚飯,她正和孫清一人一個板凳,坐在廚房裡吃瓜。真吃瓜,最近天

熱了才有的大西瓜, 一毛八一斤,她和孫清家都是合夥買一個,在地窖裡放涼了再吃。

夏芍吃東西慢條斯理,孫清卻是連籽都不吐,“你這瓜怎麼挑的?這麼好吃。我自

己去買,挑半天讓人家給我叫開,裡面居然是淡紅色的, 一點都不成。”

“聽聲音吧。”夏芍說,“還得掂分量,下回我教你。”

“行啊,下回我跟你一起去。”

程文華牽著大丫, 一開始還有些遲疑,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她破壞了夏芍

的婚姻。

夏芍看到她神色卻沒什麼變化,隨手拿了兩個板凳過來,叫她一起吃瓜,“我這份

不涼,剛出月子也能吃。”還給大丫切了幾塊小小的,“不用看你媽媽,表姑姑給的。”

這種尋常的態度讓程文華放鬆不少,“以後還是叫夏姨吧。大丫,謝謝夏姨。”

夏芍一聽就知道她這是想和李家徹底分割開,不過夏芍本來也不真是李寶生的表妹。

大丫不懂這些,捧住西瓜小聲說了句:“謝謝夏姨。”

又眨巴眨巴眼睛,悄悄湊近程文華耳邊,“媽媽,姨姨今天好漂亮。”

夏天天熱,夏芍嫌頭髮捂脖子,又把麻花辮盤成了花苞。

夏芍聞言笑,“大丫今天也很漂亮呀。”

程文華顯然很疼這個女兒,大丫身上的衣服都是新做的,梳兩根羊角辮,眉心還

點了個紅點兒。

聽夏芍說,她看了眼閨女,眼裡除了溫柔還多了幾分憐愛。

小孩子到底坐不住,沒待多一會兒就拿著西瓜皮去院子裡餵雞了。程文華這才對

夏芍道:“我離婚了,昨天離的,我爸已經去給大丫辦改名了。”

“這麼快?”夏芍有些意外。

程文華卻不覺得快,“反正他們家也不喜歡姑娘,以後兩個姑娘都跟我姓。”

程文華又不傻,生了女兒後公婆眼底的失望和嫌棄哪能看不出來,她只是裝不知 道而已。如今不需要裝了,她也不指望那家人會對孩子好,早改晚改都是改,還不如利索點。

“你……你是那個……”孫清嚥下嘴裡的西瓜,終於反應過來了。

程文華沒有否認,“我就是蔬菜一商店程經理的閨女,那個嫁了李寶生的傻子。”

沒想到孫清聽了沒有安慰她,也沒有同情她,反而豎起一根大拇指,“你爸可真厲害!”

程文華一愣。

自從聽了蔬菜商店那個大瓜的全過程,孫清對程經理崇敬已久,“那種不要臉的東 西,當眾打他們臉就對了!這要落我媽手裡,我媽早拿大耳刮子抽他了,還能留著他過年。”

程文華最近看到過不少目光,夏芍和孫清簡直和別人都不同,卻也最讓她舒服。

她突然就不覺得不自在了,臉上甚至露出了點笑容。

“對了,我聽說你爸還要查他爸的賬,查出什麼了?”孫清又問。

程文華搖搖頭,“這事兒牽扯到好多人,哪有那麼好查。而且我爸說了,把柄只有 握在自己手裡的時候才叫把柄,要真把他們逼到絕境上,他們就該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了。”

“這樣啊。”孫清顯然有些失望。

夏芍卻是一下子就明白了,“程叔叔說得對,只有一直握著這個把柄,他們才不敢

輕舉妄動。”

程經理的目的是讓女兒離婚,離婚以後也能不受李家騷擾,這樣做是最明智的。

要是李常順真沒了工作,或是攤上了更大的麻煩,李家這群人程家就甩不掉了。

哪怕是離了婚以後再動手,真把李家逼急了,他們什麼都幹得出來。

程家是本地人,根基在本地,人脈也在本地,又不好像陸澤同一樣離開。

程經理是真正的聰明人,不可能為圖一時痛快,反而留下後患。

孫青只是性子直爽,又不是傻,“你倆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

她啃了一大口瓜,突然鬼鬼祟祟往外看了眼。

對門住了兩三個月,夏芍可太瞭解老司機這個動作了,當時就想回屋。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孫清已經壓低聲音,問程文華:“你四年生了倆,有啥訣竅沒 啊?”

“訣竅?”程文華顯然一愣。

“就是那方面啊。”孫清朝她擠眼睛,“都是怎麼有的?喝鹿鞭酒了沒有?”

程文華:“……”

程文華這種賢惠型的,大概也沒見過老司機的威力,當時就茫然地望向了夏芍。

夏芍想捂臉,但孫清一臉虛心求教,“我真想知道,我結婚三年了還沒有孩子。”

程文華到底是個與人為善的性子,“這個我也不太懂,不過聽說兩次例假中間比較 容易有。”

“你等等。”孫清竟然一抹嘴,回去拿了個本子,“時長和次數呢?有沒有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