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閨女我見過,又漂亮又賢惠還有正式工作,嫁給這種人真白瞎了。”
“可不白瞎了?好好的經理家閨女,莫名其妙就成破壞人家婚姻的了,窩不窩 囊?”
“他倒是把人家閨女哄到手了,也沒見好好對人家,還不是在外面勾三搭四……”
之前有多同情,此刻大家再看李寶生,就有多鄙夷。
甚至有人在人群中喊了句:“離婚!這種人跟他過什麼?噁心!”
這句話還得到了不少應和。
這年代的婚姻有幾對有感情的?這種恩將仇報,反而比感情上的不忠更讓人無法
容忍。畢竟命運無常,誰也不希望身邊睡著頭狼,隨時準備等自己落魄了咬自己一口。
李常順怎麼也沒想到這一手家醜外揚,揚成了求錘得錘,揚得連骨灰渣滓都快沒
有了。
程經理說完這些,卻沒有再咄咄逼人,甚至沒有看眼前的父子倆,反而抱歉地望 向四周,“我家這點小事,讓大家看笑話了。大家該買菜買菜吧,別耽誤了做飯。”
他特地把女兒和外孫女轉移走,又這麼多天沒上班,等的就是這兩封信。
話是他主動問的,沒必要把夏芍也牽扯進來。沒點確實的證據,李家這一家子也
未必肯死心。
果然李家給他來了出當眾下跪,正好,他也當眾把李家人的嘴臉揭露出來。這樣
等文華出了月子,跟李寶生離了婚,也不會有人說文華的不是,只會說李家。
程經理表現得越得體越大氣,越襯得李家這一家子醜陋不堪。
夏芍聽到周圍的人都在罵李家不是人,不禁搖頭,“程文華這個爸還真厲害。”
不過也是真會做人,竟然一點都沒把她牽扯進來。相比之下,李家人的精明就顯
得膚淺了。
眼見事情再不可為,李家父子說無可說,灰溜溜走了。
人群議論著,又開始繼續買菜,夏芍也看了眼陳寄北,“真有人把李來娣介紹給你
啊 ? ”
她臉上笑盈盈的,陳寄北卻皺著眉,“沒印象。”
“是沒跟你說,還是你沒記住?”
陳寄北淡眸瞥她一眼,“那麼蠢,我要是見過,能記不住?”
這還真是他說話的風格……
夏芍有點想笑,突然發現他這張嘴雖然不說好話,對外的時候還挺爽的。
夏芍進去買了菜,往回走的路上又問:“你也是男人,你覺得李寶生真不知道他錯
在哪嗎?”
聽陳寄北沒說話先嗤笑一聲,她又趕忙道:“我就是好奇,你別陰陽怪氣。”
陳寄北這才頓了頓,反問:“你覺得呢?”
這句你覺得呢,就是他認為李寶生知道。
果然陳寄北一面騎車, 一面冷笑道:“世上那麼多需要幫助的,怎麼沒見他去幫別
人?還不是聽那什麼王小春一口一個‘寶生哥',被哄得找不著北了。”
夏芍敢肯定,說到那句“寶生哥”的時候,他絕對往後看了眼。
這男人心眼真是小,她統共也沒在他面前叫過幾回好嗎?
不過陳寄北說得也沒錯,李寶生怎麼不去幫別人?還不是被王小春那點仰慕和依
賴哄得舒服了。
“這種男人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其實心裡什麼都懂。他們就是願意被女人哄,願
意為女人做這做那,從中獲得滿足。強調什麼都沒發生,他那是連自己都騙。”
這回夏芍忍不住打量了陳寄北一眼,“說得這麼精闢,你很懂啊。”
陳寄北卻沉默了, 一直到回家也沒再說什麼。這反應,可能他今天一反常態說這
麼多,不僅僅是因為李寶生,只是他不願意提,夏芍也不好一個勁兒追問。
這事兒發生在下午下班後,正是買菜的時候,看到的人絕對不少。
第二天夏芍去上班,牛亮這個八卦的搬運工都知道了。只是夏芍來的時間還短,
又和李家沒什麼往來,大家八卦歸八卦,卻沒一個人想到那被拖了四年的姑娘就是她。
周雪琴也不知道,不然以她和夏芍的過節,早過來嘲諷夏芍了。
不過晚上夏芍去蔬菜商店,倒是有人猜了出來,“昨天他們說的那個姑娘就是你吧?”
當初給她指過路那位阿姨目露同情,“我說你既然是來投奔親戚的,怎麼連個地址
都沒有。這家人也忒不是東西了,不想娶就不娶,拖著幹什麼?這不坑人呢嗎?”
老阿姨義憤填膺,倒弄得夏芍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她當初沒跟人說實話。
李常順本就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一聽更煩,“你能不能閉嘴?這是我打的!”
一聽說是李常順打的,田翠芬反而把嘴閉上了,“那這事兒成了沒?”
她知道李常順也喜歡兒子,不比自己少疼半分,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動這個手。
誰知李常順聞言,竟然沒吭聲。
田翠芬急了,“你倒是說話啊!”連番追問,李常順突然整個人頹喪下來,“完了,
全完了。”
兩人結婚也有快三十年了,上回田翠芬見他這樣,還是剛解放那會兒。當時生意
不能做了,賬房沒的當了,李常順每天下地累得要死,卻掙不回來幾個工分。
因為實在養不起家裡幾個孩子,大閨女招娣才十五就嫁了,換來的口糧供全家吃
喝,二閨女帶娣也只留到十六。當時村裡人都笑話,說他們家靠賣閨女活著。
可沒幾年,他們家老李就來東北當了會計,他們這日子也緩過來了。
田翠芬咬咬牙,“還真以為他想結就結,他想離就能離:既然他們家給臉不要臉,
還這麼作踐人,咱們也不用求了,拖著不簽字,看他們怎麼離!”
這年頭少有離婚的,更別提離婚打官司了。
哪怕到了幾十年後,如果夫妻雙方有一方堅決不同意,想離婚也沒那麼容易。除
非有出軌、家暴的確鑿證據,不然只是感情破裂的話,法院都是以調解為主。
田翠芬說這話,就是打定主意拖著程家,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這事兒當眾鬧出來的影響,第二天早上她一出門,就發現對門
老王婆跟另幾個鄰居在背後講她。去市場買個菜,也總能收到異樣的目光。
沒到中午,李來娣更是哭著跑了回來,說她去學校拿畢業證,有人說她家一家子
白眼狼。
“被人說幾句有啥大不了?又不能少塊肉。”
田翠芬當初悔婚跟了李常順,也有人議論,後來見她過好了,還不是上趕著巴結?
誰知當晚李常順回來,臉色比昨天還難看,“上面要查我這幾年做過的賬。”
改革開放以前的各單位,想貪汙點錢還真沒那麼容易。
就算廠長、書記要提一筆錢,都得經過會計和出納,至少三個人簽字才能提出來。
但這世界上沒有完美的制度,只要是人在執行,總有可鑽的空子。比如供應科出去
採購,銷售科出去銷售,都有不同程度的吃回扣,只看能不能把賬做平。
田翠芬一聽臉就變了,“程正嶽要整你?”
“他要查就讓她查。”李來娣還在一抽一抽地哭,“反正我爸又沒幹什麼,看他能查
出來個啥!”
李常順和田翠芬望著她,都沒有說話。
李來娣愣了,“怎麼了?難道我爸做那些賬真有問題?”
這話能直接說嗎?田翠芬覺得她蠢死算了,“你瞎想什麼呢?你爸那些賬肯定沒問
題。”
“那你們緊張什麼?被程文華她爸嚇破膽了?”
“他今天查一次,明天查一次,你爸還工不工作了?外人聽了又會怎麼想?”
李來娣一想也是,“那怎麼辦啊?他是經理,想整我們還不容易?”
說到這又忍不住抱怨:“你們就知道向著我哥,也不管管他,要不是他惹禍,家裡能
攤上這些事?本來好好的,等我畢業就能給我安排工作,現在倒好……”
聽她張嘴閉嘴自己的工作,田翠芬一句話都不想跟她說。
田翠芬努力想著主意,“老李你不是跟商業局的葉科長認識嗎?能不能找找他?”
“葉科長就是程正嶽的關係,透過程正嶽才認識的。”
田翠芬一窒。
可細數他們家能說得上話的關係,又有哪個不是透過程經理搭上的?
他們來得晚,到江城滿打滿算也才五年,在本地根本沒什麼根基。
李常順看了眼炕上躺著的兒子,“程正嶽這是逼著我們跟他們家離婚。”
田翠芬也想到了,氣得直咬牙,“這程正嶽也太噁心人了!怎麼能拿你的工作做威
脅?早知道他們是這種人家,當初說什麼也不能讓寶生娶他閨女。”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李常順沒接話,又看了兒子一眼,“好漢不吃眼前虧,離了吧。”
這回田翠芬沒再說什麼,李寶生卻不幹了,“我不離婚!”
他騰地從炕上坐起,望著老兩口,臉上還有猙獰的淤痕,“我不離婚!”
“你不想離婚,早幹嘛了?”
就因為李寶生跟王小春,現在人丟了,家散了,就連他的工作也要沒了。要說李 常順對這個兒子一點沒氣怎麼可能?結果他把禍闖完了,又來嚷嚷不離婚。